第20章

展小於心裡囧然地想：你個小屁孩……我小時候估計你的父親還沒有出生呢！但面上還是很得體自然的模樣，一臉慈愛地笑著反問：“現在這個樣子是什麼樣子？沒有人一生下來就一米七八。”

卡萊爾也不好說了，他沉默片刻，笑著搖搖頭，轉了個話題，指著牆上另一幅小畫說：“就是……也這麼可愛吧……你看看這裡，這個地方你認識嗎？”

展小於湊上前去，這幅油畫看著比那幅意大利的年代要更久遠一些。畫上是一個昏暗的小街道，街邊有一家小餐館，餐館牆上面還掛著鑄鐵鏽跡斑斑的綠色招牌————木桶餐廳。牆角堆著幾個木桶，石頭牆壁上的窗戶散發出黃色的燈光。

“木桶——餐廳……”展小於輕念出聲，兩個詞在他嘴裡舌尖反复咀嚼，就好像字母裡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魔法。

卡萊爾屏息站在一旁，他不敢出聲，也不想打斷。他緊緊地盯著身邊怔怔出神的年輕人，覺得展小於和他心裡的一個幼小的、童稚的、美好的又朦朧的形象慢慢重合了……

不是簡單的長相的重合，而是一種靈魂的重合。

但是卡萊爾心裡卻也清楚，他心底那一絲隱秘的期待實在不現實，時間、長相、血液的味道……什麼都對不上。

其實早在那次又過了100年後，卡萊爾就已經失去希望了，而這種希望又失望的心理轉變、他已經品嚐了三百多年。

“這個餐廳看著……看起來得很老了。”展小於輕聲說。

“嗯？”

“感覺是吧……不像是現代的餐廳呢，這是在英國嗎？”展小於又問，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畫上平平無奇的小房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是的，你也去過英國？”卡萊爾輕聲問。

“去過幾次。”展小於點頭。

“會覺得眼熟嗎？”卡萊爾覺得這是他能問的最出格、最具暗示意味的問題了。有那麼一瞬間，卡萊爾甚至覺得只要展小於說眼熟就好。剩下的都不重要。

“不確定，那裡的建築風格都挺像的。“展小於保守地說，“這是誰畫的？”

“一個街頭的藝術家，沒什麼名氣。”如果卡萊爾能呼吸，他一定是深吸了一口氣說的，“不過你說得對，英國南部那邊的建築風格都挺像的。我們接著往上走，這一層是孩子們的房間。”

展小於收起自己無限發散的思緒，期待地跟著卡萊爾向樓上走去。

其實在木框下面壓著的畫布上，花體字寫著：CC。

畫油畫的不是別人，正是三百年前的卡萊爾自己。

秉承著隱私，卡萊爾直接把展小於帶上了四樓，四樓樓梯左右兩側分別是兩個木質屏風，風格各異，左側的偏現代，右側的更複古。展小於立刻走到了左邊，回頭期待地看著卡萊爾醫生。

卡萊爾笑瞇著眼睛，點點頭。

展小於快步繞過屏風，走到了獨屬於卡萊爾的區域。卡萊爾的空間也是三面玻璃幕牆的風格，好在衛生間浴室都在房子中間，是一個單獨的區域——不透明，至少看起來不會那麼尷尬。相鄰玻璃幕牆的是一個巨大的辦公桌，後面是頂到天花板的書架。

“這看起來有上百本書…… ”展小於驚得說不出來話。

作為一個活了一百歲的“男孩”，展小於羞愧地發現自己都沒有攢到卡萊爾藏書的一半那麼多。

算了他是個廚師，最多算個會用藥的廚師，就不要苛求那麼多了。

“其實這是一面活的牆。”卡萊爾走上前解釋，說著伸手輕輕從側面推了一把麵前的書櫃，貼著牆的巨大書架竟然活動起來，緩慢向前移了一段距離，第二層一模一樣的書架就出現在了牆裡。

比起剛才的現代簡裝書籍，第二個書櫃裡的書都是一些線裝和精裝的書，有些看起來很老了，外面還罩著一層玻璃罩。

“……”展小於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張大嘴的樣子犯蠢，結結巴巴地問：“這個後面……還有嗎？”

卡萊爾忍笑點點頭，“還有兩層，這面牆是空的，最後面是我個人的一些手稿。”

“……哇……哦……”展小於乾巴巴地驚嘆。

“這裡的確有幾本好書，埃斯梅擅長保管這些嬌弱又有自己脾氣的小東西，這種罩子是她做的。”卡萊爾又指了指剛上來門口堆的兩個亞馬遜包裝的大紙箱，“這些是我這個月打算學習的新書，一會兒我能邀請你陪我一起拆箱嗎？”

“好啊！”

展小於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也許在老美，一起拆快遞是一個神秘的儀式？

比如一起拆快遞代表關係親近一步……之類的……

就好像他表弟展安寧有一陣（90年前）非要和他結伴手牽手上廁所……他要是在學堂自己去上廁所了，晚上回家展安寧能嚶嚶嚶控訴他一路。

咳咳，扯遠了，展小於回神發現卡萊爾正對著他笑，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麼？一直在做鬼臉。”卡萊爾輕聲問，現在他真的希望長子愛德華在身邊了，愛德華有一個“超能力”————他能聽見別人心裡的話。

這也是卡萊爾堅持想把展小於帶回來給家人看看的另一個原因，刨除種種理由和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卡萊爾總覺得展小於身上還有一些小秘密，這讓他每每想起心裡都跟小貓爪撓過一樣。

就是不知道剛才大家見面時展小於在想什麼，也許一會兒他可以問問愛德華。

展小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卡萊爾也沒有那麼糾結於答案，而是態度自然地把人引到了屋子的另一側，“我們去看看你的臥室，今晚你住我這裡，行李已經拿上來了……”

同時，樓下，幾個吸血鬼正在熱烈且小聲地聊天：

“你說你只聽到……什麼意思？”愛麗絲驚訝地眨眨眼睛。

“就是感覺他想得很少，或者……有一部分我沒有聽到？”愛德華不確定地眨眼睛。

“你的能力從沒有失效過。也許他就是想得比較少，一會兒一起吃飯，可以再試試。”埃斯梅一如既往地和藹淡定。

“也許。不過我聽到他心裡小聲地說了一句話，你們猜是什麼？”

“難道不是卡萊爾顏控嗎？”艾美特憋笑。

“不是，我竟然聽懂了————感謝我幾十年前選修的中文，我聽到他在心裡用中文說：天啊，這家人身體都需要調養，今晚的菜放點辣椒… …還說我們四肢冰涼需要補血……”

“補血？”羅薩莉緊張地瞪大眼睛。

“不不不、放輕鬆。我想他的意思這個應該是一種中醫的理論，類似我們貧血才導致皮膚蒼白，手腳冰涼。”

“噗！所以今晚會很Hot（辣）了~！哦~~”艾美特期待地怪叫。

*

展小於還在樓上參觀卡萊爾的臥室。

確切的說，在一個小時前，這裡只能算是卡萊爾私人空間及休息室。本來空蕩寬敞的房間現在正中間多了一張實木雕花大床，對於第一次進房間的展小於來說，這張床並不會顯得很突兀，反而讓這個過於整潔的房間多了一點“人氣兒”。

而卡萊爾平常用來歇腳的小沙發被移到了窗戶邊，上面疊一條裝飾性的小毛毯，還是一百年前一個意大利老婦人的手藝，織物保存的很好，被埃斯梅用專業手法修補過。

其實除了房間裡的電器，卡萊爾沒有多少東西不是“古董”。

卡萊爾有些好奇地看了兩眼這個新搬到自己屋子裡的大床，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展小於乖巧把自己埋進蓬鬆被子裡熟睡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柔軟了幾分。

埃斯梅和愛麗絲一起選的淡綠色森林系刺繡床品讓整張床散發著舒適和“來睡我”的氣息。

大床正對著的一整面玻璃牆，牆外是高聳入雲、層層疊疊的雲杉，再遠一些是縹緲在雲間若隱若現的奧林匹克山體和從山間隱約穿過的河流湖泊。

卡萊爾是個會享受的人，繼展小於覺得卡萊爾“講究吃”後，對卡萊爾生活其他方面的“品質”要求也多了些了解。

“這裡的風景也太好了吧！”展小於忍不住走到窗邊眺望。

卡萊爾被展小於閃閃發光的眼神逗笑，問道：“你不是說你家也住山上嗎？景色的區別會很大？”

展小於搖搖頭：“啊，是住山上。但是我家沒有用這麼大的玻璃做外牆，我想也許我爺爺和我老爸會覺得這樣沒有安全感。但我還挺喜歡的。”

“的確會有這種問題，不過，這片森林鮮有人煙，也沒有什麼大型野獸。對了，你來看……這個玻璃還可以拉開。”

卡萊爾跟了過來，輕輕拽了拽一面玻璃牆，整面牆宛若一個推拉門被推到另一側，山間森林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擱在玻璃外的蟲鳴鳥啼也瞬間清晰可聞，展小於覺得自己伸手就能夠到對面一棵十幾米高的雲杉。

卡萊爾側頭看著展小於繼續說道：“等到天氣陰有霧的時候，拉開玻璃門，你會覺得你彷彿置身雲端。家裡每一層都有這樣的窗戶。”

展小於深吸一口氣，興奮地拽了拽卡萊爾的胳膊：“沒有防護欄……不會危險嗎？”

“不會……家裡的人都成年了，大家都知道輕重的。”卡萊爾失笑。

“真好呀……那我今天睡在哪兒？”展小於倒退一步，環視一圈，他發現卡萊爾的私人領地雖然大，但是正兒八經的床就這一張。

卡萊爾金棕色的眼睛閃過一道流光，指著大床說道：“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