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釋懷
林慕錦和葉鴻家是世交,林慕錦比葉鴻大很多,葉鴻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知道了林慕錦這個人。他在她心裡,只是個親人一般的存在。林慕錦結婚,生子,再到喪妻。葉鴻看不出一點林慕錦愛她的跡象。
林慕錦性子很冷,沒有太多話,直到葉鴻懷孕,東窗事發,父母以此為羞,那個年代,的確是很羞恥的事情。葉鴻被罰跪在院子裡,夏夜的地板涼颼颼的,葉鴻的嘴唇都被凍得有些發紫。感覺到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摺疊在了她地上的影子上,迴首一看,他一身軍裝,筆挺的站在門口,露出少有的微笑,「如果你不嫌我老,就嫁給我吧。」
葉鴻到現在也忘不了他當時的樣子,原來他笑起來會讓人那般的有安全感。林慕錦究竟是生性不懂表示自己的感情,還是太過於懂的掩藏自己的內心?至少,葉鴻從來也沒看出來過他對她哪裡和別人不一樣了。
對於留下何詠清的孩子,葉鴻掙扎過,但在內心深處又自私的有那麼點期待,想留下最後那一點與他之間的覊絆。
林慕錦寬厚溫暖的大手握住她的,沉默良久,「留下他吧,孩子是無辜的。」
葉鴻在那一刻,說不感動是假的,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生下情人的孩子。而林慕錦,他願意。
他只平靜的給了葉鴻一個理由,「因為我足夠愛你,捨不得你受一點苦。」
林慕錦話少,不懂得甜言蜜語,更不會像何詠清那樣懂得如何操作女孩子的情緒。但是他卻是發自內心的疼她,寵她,不忍心她受一丁點苦。不忍心看她躺在手術台上,如何被冰冷器械傷害。也捨不得看到她被別人指著脊樑骨是非長短。
林慕錦的前妻留下了兩個女兒,葉鴻不愛他,所以什麼都不在意。未婚生子,她已經沒有什麼資格再去挑剔對方,更何況林慕錦外形尚佳,品性較好,知根知底,所以父母都喜不自禁的辦了婚事。
婚禮前一晚,何詠清沒有出現,葉鴻很沒出息的在他的小屋等了整整一晚,直到天快破曉才離去。回去的路上,葉鴻告訴自己,從今往後,那個叫做何詠清的男人已經徹底死在了她的心裡,她的心也死了,她完全失了愛的能力。
每每看著林浩初,葉鴻的心都被一點點勒得生疼。他越長越像年少時的何詠清,五官立體,眉眼英氣逼人,臉部的線條都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又何嘗不曾想過做個慈母,卻看著他日漸清晰的臉盤,那些被傷害,被拋棄,被厭倦的痛苦都翻湧而出。
林浩初十五歲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問葉鴻,「為什麼不喜歡我?」
葉鴻的視線停留在窗外的梧桐上,沒敢看他一眼,生怕那一眼就萬劫不復。她理直氣壯,聲音鏗鏘有力,「因為你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我的過去有多不堪。」是的,她很自私,明明孩子是無辜的。她逃避的,恨得,怨得,都只是那個薄情寡性的男人。
林浩初年少的背影,像極了那晚在巷子裡救下她就轉身離去的單薄背影。他不知道,其實她也曾經多少次偷偷看著他的臉回憶何詠清。也曾經多少次看著他默默低垂著眼眸,安靜坐在書桌前看書的樣子。他的努力,他的聰明,他憑著自己考進軍校,看見他日漸挺拔的身子,葉鴻內心深處,有驕傲,有自豪,卻仍是不動聲色。只因為,她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
知道林浩初的病情,是他的心理醫生告訴她的。當時一口回絶了,過後,她還是悄悄找機會想去瞭解的。她托林慕錦找機會,找關係,將林浩初調了回來。那次,她終於想清楚去看看他,終究,他是她的兒子。
卻還是意外的看到了林浩初和何詠清相認的場面,坐在錦星的餐廳裡,父子情深的畫面還是刺痛了她。無論是何詠清臉上的笑,還是林浩初臉上的笑,那都是他們從不曾給予過她的。她面無表情的坐在一盆大盆景後面,綠色枝蔓擋不住那父子相認的畫面。
在那一刻,葉鴻明白了,何詠清也好,林浩初也罷,他們倆都是同一種人,天性涼薄。
……
葉鴻直起身子,手已經恢復常態,她轉到鑰匙,發動車子,對著後視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微微一笑,隨即開著車子離開。
回到家,林慕錦居然在家。他在書房寫著毛筆字,簡單有力的四個大字,「知足常樂。」
葉鴻站在桌邊,林慕錦看了她一眼,手還在揮舞著,「他找你了?」
葉鴻有些意外他會知道,對上了她詫異的眼神,林慕錦毛筆一揮劃下最後一筆,「他回來的時候,我們見過。」他拿起寫好的字輕輕吹了吹,然後放下,「他談過關於浩初的事,似乎想認回他。」
葉鴻坐在一邊的紅木椅上,手垂在扶手一側,有些疲憊,「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跟我無關。」
林慕錦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坐下,「彆扭了這麼多年……你是放不下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驕傲?」
葉鴻身子一僵,臉上有些不自然,她抬手順了順髮髻,「我怎麼可能還想著他,這麼多年的事了,早就都快忘光了。」
「那你還彆扭什麼呢?孩子是無辜的。他這麼些年,過得不容易。」林慕錦拿起桌邊的茶杯,氤氳的熱氣給在鏡框浮上了一層水氣,「每次提到這事你都轉移話題。這次,既然有機會,你們三個是該好好理一理了。」
葉鴻深深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表情落寞,「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這麼些年,折磨自己就算了,連著孩子一起折磨,聽喜樂說他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我甚至連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都不知道。」她苦澀的笑了笑,「如果何詠清不回來,我可能早就試著接受這孩子了。他一回來,我就又想起自己好像小丑一樣做的那些荒唐事。」她緩緩的搖了搖頭,「我都不敢相信,就那麼個男人,就賠了我的一生。」
林慕錦沉默的喝著茶,葉鴻等不到回答,側過臉看他,「你……生氣了?」
林慕錦聞言笑了笑,放下茶杯,「說不介意是假的,但是這事壓在你心裡這麼多年。我其實還挺感謝何詠清這時候回來的。至少,給了你一個了結的機會。一個男人,我可以容忍他在你心裡住一時,卻無法容忍他在你心裡一世。」他幽黑的瞳孔裡閃動著點點亮光,「你一天接受不了浩初,說明那個男人還在你心裡。」
葉鴻看著他,忽然就覺得安心不少,她笑著說,「誰說我們老林不會甜言蜜語了,這不說得比誰都好嗎?再多說幾句我聽聽。」
林慕錦老臉一紅,別開眼,聲音又重回一本正經的腔調,「去,去,多大年紀了,都當外婆的人了,為老不尊。」
葉鴻掩著嘴笑,「還臉紅呢,真該讓孫女看看你這樣子,以後就不會被你的張飛臉給嚇哭了。」
林慕錦眼裡噙著些許笑意,臉上還是不溫不火的,「什麼張飛臉,我那明明是現在年輕人說的酷,知道麼?」
葉鴻都懶得吐槽他了,拿起自己的茶杯細細品著。
林慕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紅木茶几,思忖了一會,「這次就聽我的吧?」
葉鴻不置可否的向她舉了舉茶杯。
林慕錦眉頭一緊,臉色黑了幾分,「我可是說過了啊,這次得清清楚楚的把姓何的從你心裡驅逐出境,將他連根拔起,斬草除根,免得春風吹又生。」
葉鴻抿著嘴直樂,「看來林司令今天是徐志摩上身了,一氣兒的文縐縐樣。」她作勢搓了搓手臂,「雞皮疙瘩掉一地。」
林慕錦尷尬的清咳一聲,小聲嘀咕,「浩言那臭小子,是他給我說女人喜歡這一套,說什麼越是霸道女人越是喜歡。簡直是P話,看回來我怎麼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