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寒假結束後,中國各大高校收到國際物理錦標賽的賽方組委會寄來的比賽邀請函。
臨出發前,作為清大物理組a隊的主教練郭文意外負傷不便出行,最終只能由作為隊長的江延和隊裡其他兩位副教練帶隊前往德國慕尼黑參賽。
比賽分為不同場次,共計十天,前五天主要是模擬賽和個人積分賽,後五天是團隊賽。
團隊賽分為理論賽和實踐賽,在理論賽中獲得積分較高的隊伍可以在後期實踐賽中優先選擇實踐項目。
最後一場個人賽那天,正好是國內的周日,林窕在季楠教授家裡看了比賽現場的實況轉播。
優秀的人走到哪裡都是會受到更多。
現場轉播的鏡頭十次有七次都會帶上江延。
男人一身黑色正裝,身量頎長,臂膀寬闊,眉眼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稚嫩,變得硬朗鋒利,可偏偏架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又給他添了些書卷氣,整個人看起來溫文儒雅。
林窕知道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很專注,仿佛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周圍的紛紛擾擾都與他無關。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做什麼漫不經心的模樣,林窕還曾經一度以為他學習不好。
後來熟悉了之後林窕才知道,當時上課老師講的內容,他已經都提前學過了一遍,甚至還有所拓展,自然是提不起興致再聽一遍。
此時此刻再看著鏡頭前認真專注的人影,林窕沒忍住笑了出來。
季楠教授聽到動靜,偏頭看過來,眉目和善,“笑什麼”
林窕自然不敢當著老師的面說出“我覺得我男朋友太帥了”這樣的話,只能抿唇搖頭,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沒什麼。”
季楠教授也沒多問,收回目光繼續看著電視。
個人賽在國內下午六點時結束,截止到比賽結束之時,江延在個人積分賽中排名第二,與第一名僅一分之差。
京安市和慕尼黑有六個小時的時差,林窕等到晚上,才估摸著時間給江延打了個電話。
江延接到電話時,剛從比賽場館出來,慕尼黑冬天和京安市一樣,漫長而寒冷。
他走在隊伍後面,手裡拎著自己的包,說話時嘴邊有大團白氣冒出,“還沒睡”
“嗯,你回酒店了嗎”
“在路上。”
宿舍裡只有梁越一個人在看視頻,聽見林窕接電話的動靜,她從抽屜裡翻出耳機插在平板上。
林窕沒聽見動靜,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從抽屜摸了盒巧克力放在她桌上,示意她不戴耳機也沒關系。
梁越動了動唇,沒出聲,“沒事。”
林窕笑笑,沒多說,繼續和江延聊著電話,“我今天在季教授家裡,和他一起看了你們比賽的直播。”
“是嗎”江延說,“那季教授應該有些失望了。”
對於在個人積分賽上沒能拿第一的事情,江延其實還是有些介懷的,畢竟這些到最後都會影響到團隊賽的排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季教授還真沒說錯。”林窕笑了笑,“下午看完比賽,他就跟師母說你肯定會以為他對你感到失望。”
“”
“季教授其實還挺高興的,他說個人賽沒能拿第一,那你就爭取團隊賽帶領我們贏唄。”林窕拆了袋草莓乾,往嘴裡吃了一塊,“更何況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可以是無所不能的,也永遠不會失敗的,就算是神,也會有打盹的時候。”
江延問,“那你呢”
林窕沒明白,“我什麼”
“失望嗎”
“”林窕咯咯笑,“當然失望啊,我對你真的很失望,特別特別失望的那種。”
江延無言以對,剛想說什麼,又聽見她話鋒一轉,“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都是真話”
“沒有。”他往前走,腳下是兩行並行的印記。
“江延。”她叫他名字,“我其實挺驕傲的。”
“驕傲什麼”接送隊伍的大巴車停在路邊,教練還沒從比賽場地出來,幾個隊員站在車門前聊天,江延放緩了腳步,最後直接停在原地,又問了一遍,“驕傲什麼”
“驕傲你是我男朋友啊。”林窕難得認真,“你拿多少冠軍都和我沒關系,你在我眼裡,就是我的男朋友,讓人驕傲能炫耀很多遍的男朋友。”
江延笑,沒聊幾句,隊裡的教練從後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回去帶你們吃點好吃的。”
他應了聲,又拿起手機,和林窕說,“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好,你快回去吧。”
掛了電話後,江延收起手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腳跟上隊伍的步伐,大巴車裡暖氣充沛。
他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臨近幾日高強度的比賽,這會放松下來,隊裡的隊員早已疲憊不堪,被暖氣一烘,困意席卷。
車裡關了大燈,有人在小聲說著什麼,但很快便被微弱的鼾聲代替。
江延倒是沒什麼困意,靠著椅背,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夜色。
口袋裡手機震動了兩下,他伸手摸出來,是林窕發來的兩條微信。
男朋友晚安。
男朋友加油。
後來在那場比賽中,中國隊最終仍舊是以一分的微弱之差沒能拿到冠軍,隻位居第二。
比賽結束之後,江延消沉了半個多月,這不是他第一次帶隊出去參加比賽,但卻是唯一一次沒能拿到冠軍的比賽。
從慕尼黑回來之後,他幾乎沒日沒夜的泡在實驗室裡,季楠教授勸過,林窕也勸過,可誰說都沒用。
就在林窕準備不管不顧沖進實驗室把人抓出來的時候,他自己倒先從實驗室出來了,整個人除了瘦了點,也沒什麼其他的變化。
傍晚,陸嫻讓林窕帶著江延來家裡吃飯,說是季楠教授親自下廚。
吃過飯後,季楠把江延叫去了書房,林窕和陸嫻在樓下客廳看新聞。
林窕擔心江延的狀況,時不時往書房的方向瞟,陸嫻見狀,剝了個橘子放在她手邊,笑著道,“放心吧,不會有什麼的。”
聞言,林窕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我知道。”
陸嫻擦乾淨手,“現在你和阿延都保研了本校,這學期的暑假你們有什麼安排嗎”
上學期期中之後,學校各專業公開保研名額,江延和林窕都向本專業提交了保研材料。
兩人在校三年成績優異,保研幾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之前有和梁蔚師兄聯系過,打算暑假去他那裡實習兩個月。”
梁蔚當初也是從清大法學系畢業,比林窕大了好幾屆,他也是陸嫻的學生,算起來他們兩個應該是同門的親師兄妹。
“你梁師兄如今在業內也算得上是金牌律師了。”提起愛徒,陸嫻難掩笑意,“你去他那裡也好。”
兩人沒聊幾句,季楠和江延便從書房出來,四個人坐在客廳,喝完一杯茶,林窕和江延起身離開。
回宿舍的路上,晚風起了又停,風裡還帶著些許微涼。
江延看了眼林窕單薄的衣衫,脫了外套披在林窕肩上,“不冷嗎”
“還好。”林窕把手穿進衣袖裡,笑眯眯地蹭到他眼前,“那不是冷了還有你嘛。”
江延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說,“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
“我其實還好。”林窕看著他,“季教授比較擔心你,怕你挺不過來,自己就少了個好學生。”
“那你不擔心我挺不過來”
“不會啊。”林窕說,“我相信你。”
他笑了笑,沒說話。
“不過,季教授剛剛和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安慰我呢。”
江延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回想起在書房時,季楠教授說的一句話。
“在失敗面前,眾生平等,你的人生還長,往後還會有很多個失敗,但失敗並不是悲劇,放棄才是。”
這句話他謹記於心。
再回過神時,眼前的路變得愈發坦蕩和明朗。
每一個夏天的來臨,都意味著會有一場分別。
畢業季的到來,讓人猝不及防。
林窕同寢室的三位好友,除了梁越和她一起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之外,方棋考入了墨爾本大學的法學院,溫念則是進入國內頂尖律師事務所,先她們三個人走上了職場之路。
江延則是繼續留校讀研,與他們同校的關澈放棄了學校的保送名額,和同專業的幾位師兄弟一同創業,開辦了一家遊戲公司。
學醫的孟昕當初報考醫大時,直接填報的本碩連讀。
去了警校的宋遠早在大四上學期的時候就已經在學校的分配下,在湖城的某個轄區警局實習。
在國外飄了四年的徐一川回國後直接加入了關澈的新公司。
高三那年放棄高考的胡杭杭多年來憑借著優秀的職業素養和愈發英俊的臉樣貌,在歌、視、影三個領域都有了很好的發展。
年初他還官宣了一部大ip戲,前段時間剛進組,不出意外,應該會在年後上星播出。
他們每個人都在向著當初老余所說那般,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然後在各自喜歡的行業閃閃發光的方向所不停努力著。
六月的最後一天,是清大的畢業典禮,在禮堂撥穗時的座位排布和大一剛入校時的開學典禮一模一樣。
好像什麼都才剛剛開始,出門卻已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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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典禮時,江延是作為新生代表上台演講,畢業典禮時,也還是由他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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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的時光足夠改變一個人。
少年時的稜角被磨得愈發鋒利分明,眉眼間少了許多囂張和桀驁,多了些沉穩和睿智。
男人低沉有力的聲音從禮堂內的音響裡傳出,回蕩在整個廳內。
坐在台下的梁越忍不住感慨了聲,“都說時間是把殺豬刀,我怎麼覺著這把刀放在你家江同學身上就變成美容刀了呢”
林窕“”
作為全校優秀畢業生的江延演講結束之後,便是各學院的優秀畢業生上台演講。
林窕是法學系的代表,關澈是計算機系的代表。
撥穗儀式結束後,便是各院系拍大合照。
合照位置十年如一日,永遠是在圖書館前面。
林窕和江延站在一旁說話,有同學拍了兩人的照片放在學校的論壇上,郎才女貌,引起一時熱議。
林窕是在畢業典禮結束時,才在論壇裡看到那張合照。
她和江延站在圖書館前的綠草坪前,身後是成片連綿的綠樹,在大片留白裡的天空瓦藍澄澈,風過的痕跡清晰明了。
側對著鏡頭的江延懶洋洋的靠著一旁的樹木,一身黑色學士服,藏不住的英俊。
面前是穿著同樣衣服的林窕,兩人不知是聊到了什麼,相視一笑,江延抬手將她散在耳側的碎發別到耳後。
畫面定格在這一瞬。
美好又溫柔。
林窕和江延在班級大合照之後,又拍了很多合照,林窕卻獨獨中意了這一張意外之景。
她將這張合照保存在手機裡,最後貼到了那個曾經更新過無數次的撩漢論壇的帖子裡,同時還留了兩句話。
和江同學認識的第七個夏天。
希望我們以後還有更多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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