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毫不意外地， 林母氣急， 因為暴怒臉變得通紅︰“林雀！媽媽跟你說過好多次了，離那個小混混遠一點。”

她聲音不算小， 幾乎是用吼的。

林雀握了握拳， 她知道鄰裡也能林母得訓斥。

小區隔音效果還算不錯， 但時不時隔幾天就能聽到有家長吼罵孩子的聲音。

林母和林父都會相視一笑，討論誰誰家又在熊孩子了。

林雀也會被聲音吸引， 只是她想的是哪家孩子那麼倒霉被父母當了出氣筒。

父母和子女總有一段時間會處於對立面。

一方端著掌控者的姿態，另一方卻不願意被父母管制， 兩方爭取自己的權利中難免會相互傷害，但最後總歸會因為一方的退卻而風平浪靜。

不會有勝利者， 不過是誰受的委屈更大一點罷了。

林父被林母驚動， 匆匆推門進來，先往林母看了一眼， 在看到林母氣得微微發抖時，他趕緊心疼得扶了上去︰“怎麼了？”

手溫柔地爬上林母的背， 安慰性地輕拍了兩下︰“消消氣，別氣壞了身體， 有話好好說。”

勸完了， 林母臉色緩和了一些， 他才看向林雀，對林雀搖了搖頭， 暗示她別跟林母頂嘴。

林雀仰著頭， 視線卻一路向下盯著地板， 拒絕接受林父的眼色。

林父扶著林母坐下。

林母意識到剛才失態，她乾咳一聲，再開口時聲音小了許多。

用比平常聊天時稍微大了一兩度的聲音說︰“他就是一小混混，這種不好好學習、遊手好閑的人能有什麼責任感啊？他也就能在學校裡耍耍威風騙騙你們這些年幼無知的小姑娘，真到了社會上，誰會看他臉色啊？他很容易招惹是非的！你不要被他暫時的光環蒙蔽了呀林林！”

林雀微笑，純粹是為了顯得溫和一點，壓根沒多少笑意。

她聲音放得輕又軟，像是在撒嬌服軟，態度隨和親切。

說出來的話卻非常堅持，半分沒有退讓︰“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他沒有主動欺負過誰，而且是人家把我從方棠棠手裡救來的，也是他一直幫助我學習，你當著我的面這麼說他，讓我很難做的呀。”

林母怔住，而後有強烈的驚訝情緒浮現在臉上，仿佛身處驚雷之中︰“你是說他對你好？”

林雀心虛，她和鹿鳴的關系，經不住林母過多敲打的。

她強裝鎮定︰“他對朋友都挺好的。”

林母有些失望︰“胡說！媽媽打聽過了，老師和不少同學都說過，他拽得很，平時根本不和女生講話的！”

林雀被噎了一下。

林母逼近她︰“他怎麼就單單對你好了？”

林雀的巧言善辯在林母不留情面的追問下一點勇武之力都沒有。

要是之前，她還能回林母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現在，她連這句話都羞於說出口。

因為她知道，那太假了。

林母見她沉默，更加焦慮。

她抬手抓住她的肩︰“他不圖你什麼，憑什麼對你好？你說啊！”

到了最後，林母情緒有些失控，抓著林雀的雙手力道很重，林雀被抓的有些疼。

林雀總算在她聲勢浩大的詢問裡勉強尋了個理由︰“那是因為其他女生沒機會和他相處，他外冷內熱，誰和他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他對人其實挺好的。”

對於她的回答，林母卻是不信。

林母氣得頭暈。

眼瞅著一手帶大的姑娘要被壞男生帶歪，她有心阻止，卻無力下手。

自己的女兒，她太了解不過了，太倔強。

她不能不管，管下去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這讓習慣於掌控的林母是種相當不美妙的滋味。

林母雙手停在太陽穴上揉弄，閉目思索。

好一會兒，她將手放下，表情平靜了許多︰“林林，你要隱私，媽媽給你就是了，媽媽再也不隨便進你房間，你想要做的，如果合理，媽媽絕對不插手。”

林雀驚訝抬頭。

記憶中，這是林母第一次做退步。

她細細打量林母，林母愛美，不止工作與交際時著著精致的妝容，即使下班在家，也都會將頭髮梳得服服帖帖。

她是個相當精致的美人，不管是姿容，還是對生活的態度。

此刻，她精心保養的眼角卻布滿了滄桑，原本那不容忽視的得意勁兒幾乎消失不見。

她不再是一個時時刻刻保持上位者姿態的管理者，而是一個疲於家庭的普通婦女。

林雀感受不到丁點兒勝利者的喜悅，反而覺得無所適從，和強烈的對於林母的愧疚。

林母不喜低姿態，她抬了下巴，很快斂去苦悶。

再瞧向林雀時又回歸了強勢︰“但是和鹿鳴接觸這件事，媽媽堅決不同意！”

林父輕聲勸︰“什麼事兒都得循序漸進，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不是？媽媽都讓步了，還不謝謝媽媽？”

林雀望了林母眉宇間的愁雲，她張了張嘴︰“謝謝媽媽。”

林父松了口氣。

林母表情松垮了許多，她嘴唇未動，正想說什麼，林雀卻打斷了她。

林雀說︰“媽媽，我會和鹿鳴做朋友的。”

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話語權，她不想就這麼放棄。

趕在林母變臉之前，她搶先說︰“媽媽，您先聽我說，他真沒您想得那麼壞，我也沒您想的那麼笨，如果他對我有不利的影響，我會主動遠離他的。您不要過多插手我和她的事好嗎？您要是硬逼著他和分坐，萬一影響了我成績怎麼辦？您知道的，我有多不容易成績才進步了那麼多。”

林母雙唇緊抿成一條線。

那是她發飆時慣有的動作，但是當她聽到成績兩個字時，表情瞬間愣住，而後稍微松了松。

林雀在開學就要高二了，可以說是高中打基礎的一年，對林雀來說太重要了。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給林雀太大壓力。

真逼出來病，那林雀的人生很可能就毀了。

林雀握住她的手︰“媽媽，我知道您是怕我走歪路，我也知道我現在學習才是最重要的。”

林母氣呼呼地，但沒阻止她往下說。

林雀隨時斟酌著她的表情︰“您要是不相信我的自製力，就請您拿學習成績檢驗我。如果我成績一直是進步的，是不是就代表我專心學習，您可以適當對我放些心了？”

林母久久沒說話。

鐘表滴滴答答再走，林雀就跟公開處刑的犯人一樣，緊張局促等她的回答。

好一會兒，林母才說︰“你和鹿鳴沒有談戀愛吧？”

她眼楮直直盯著她，非常認真地審視著她。

林雀搖頭︰“沒有。”

林母還想說什麼，林父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回頭，林父對她搖了搖頭。

她眉心烙著煩悶，緊緊鎖著。

林父手搭在她肩上做安慰，對林雀說︰“林林，太晚了，你先休息，這會兒我和你媽商量商量再說。”

林父和林母走後，林雀跌坐在床上。

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不可否認，她的做法傷到了林母。

但要讓她放棄鹿鳴，她又確實不甘心。

她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裡面有科炙熱的、充滿活力的東西在跳動。

一下、一下……

“砰——砰——”

她感受著手心裡的輕微震動，閉了眼，喃喃自語，很是不安︰“你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呢……”

竟讓她這個善於假意退讓、維持表面和諧的人，開始為了和他相處而不惜撕破臉來做爭取……

仔細想一想。

也並不單單是為了他，他的事只是一個導火線。

真正讓她放手一搏的——

還是她自己。

她迫切想要一個健全的、完整的、獨立的人格……

隔壁房間傳來父母的吵鬧聲。

林母︰“不行，我得找她說清楚！她才多大啊，翅膀都沒長硬呢就想飛，她能看清那小子什麼人嗎，真被人騙了可是沒得後悔藥可以吃的！”

林父︰“閨女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倔得很，你真把她逼急了，沒事兒也能給你整點事兒，那才是真完了……”

林母聲音小下來︰“你什麼意思啊？！”

林父的低語聲響起，林雀卻聽不清了。

再後來。

交流聲漸漸消失……

林父和林母最終還是決定尊重林雀的意見，適當放手。

但他們也明確表示，林雀要以學習為重，一旦發現她有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行為，會立刻才去強硬措施，到時候不會再給她半點反抗機會。

林母話說得清清白白︰“你要自由，就給你自由，但要你從此任性胡來是不可能的，一旦你的自製力失效，做了不該做的事，可別怪媽媽不給你留情面！”

明面上是林雀取得了勝利。

可當她看著林父林母臉上幾乎消失的笑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雖說她一早就知道會是兩敗俱傷，但真見到了他們頹然的樣子，她還是不太能接受的了。

愧疚持續了很久。

林雀到底是沒有繼續和鹿鳴視頻。

她不可能在林母不開心的情況下還有心情和鹿鳴有聲有色的視頻。

她改為了和他發短信聯系。

無聲地、低調地交流，免得刺激到林母。

內容大都是學習相關，偶爾交流下有趣的日常。

這個暑假過得極為緩慢。

林雀是數著日子度過的，直到高二開學。

開學時，文理分班表已經下達到了各班。

一班大部分學生選擇了理科，留在了一班。

少數選擇文科留下的空缺，按成績從其他班級調來填補。

對於新同學，林雀沒有過多期待。

開學當日，她早早出了門。

宋穎揉著睡眼惺忪的眼楮嘀咕︰“林林啊，這離上課時間還差一個小時呢！你怎麼那麼早就把我喊醒啦——”

林雀遞了盒牛奶給她，當賠罪了︰“教室那麼早沒打掃，課桌一定很髒了，早點過去收拾收拾嘛！”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是想鹿鳴了吧？”宋穎毫不猶豫戳穿她。

林雀說︰“哪有，他跟我說他要在早讀課的時候才能下飛機，估計要到大課間才能到。”

她不可能翹課去接他的。

想著早到教室，還能把他那邊也給整理整理，他靠窗坐著，窗戶指不定積了多少灰塵了。

經由學校附近街道的酒店時，林雀聽到了熟悉的抱怨聲︰“媽的，困死勞資了！”

她側目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甦棟那一夥人。

孫澤打著大大的哈欠︰“是啊，早知道阿鳴那麼重色輕友，我們幹嘛要天沒亮就去接他啊！”

沈　揚說︰“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好困，趕緊找個酒店去睡會兒補補覺，反正離學校近，睡醒了再去學校也不遲——”

真的是許久未見，林雀看到他們很是開心。

大大方方走過去同他們打招呼︰“早啊！三隻！”

三只是他們的外號，因為時常形影不離，被同學稱為三隻。

甦棟三人卻皆是一驚，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齊齊默了一秒，齊聲吼道︰“林林，你怎麼在這兒？！！”

“？？”林雀一頭霧水︰“今天開學，我來上學，當然會經過這兒啊。”

三人噤了聲。

面面相覷，臉上寫著兩個字——“完蛋！”

林雀納悶︰“怎麼啦？”

沈　揚唏噓︰“阿鳴五點半的飛機……他一下飛機就直奔你家去了啊！說是要給你一個出其不意的驚喜，這會兒怕是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