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鹿鳴抬眸瞧林雀， 她是個情緒藏得深的人，這會兒緊迫焦慮卻一覽無余地呈現在臉上，顯然是有突發狀況令她措手不及。

他若有所思。

——她和父母的情感狀況不太妙。

宋穎話裡都是焦急︰“你爸爸媽媽回來了，這會兒八成是在等電梯。”

林雀想了下， 說︰“你過半小時上來，就說咱倆這兩天一直在一起， 你剛才下樓買了點零食，可以嗎？”

“好。”宋穎毫不猶豫應了她。

“我先準備準備，掛了啊。”

“好， 等會兒見。”

通話結束後林雀將手機塞回口袋，側過身面對鹿鳴︰“你聽見了嗎？”

她沒避著他。

一是沒來得及，二是她想讓他知道情況。

畢竟他倆現在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 鹿鳴要是不配合， 她自己也演不下去。

鹿鳴明白她的心思， 所以沒裝糊塗︰“嗯。”

林雀彎了腰伸手握上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拉了拉他︰“跟我來。”

他配合站起， 任由林雀將他帶進她的房間。

鹿鳴從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進入林雀閨房。

如果這個房間不是林雀在住， 他鐵定不會踏入一步。

太可怕了， 到處都是粉色。

牆壁被刷成了粉色， 家具奶白色，所有飾品皆是粉色打底， 白蕾絲點綴， 就連毛毯都是毛絨絨的純粉色毯子。

滿滿的夢幻少女心。

鹿鳴不喜歡這種有點脫離實際生活的環境， 也不喜粉色， 少女心這玩意兒太容易破碎了，一不小心就炸裂。

太多女生在他面前哭過，因他拒絕了她們，沒能滿足她們對愛情的幻想。

他不為她們的梨花帶雨所動，可終歸是感到煩的。

以至於他對少女所鐘愛的粉色都避之不及。

——他真是怕了愛做夢的女生。

但如果是林雀的話——

鹿鳴垂眸睇她，揚了揚嘴角︰“還挺可愛。”

“可愛嗎？”林雀垂了下眼皮，遮住了半個眼楮，她極力控制情緒，可還是有一絲無奈流露出來︰“我媽喜歡這種風格，說是適合女孩子。”

鹿鳴抬了抬下巴，俯視著她，沒說話。

“我更喜歡藍色。”林雀驀然笑了︰“房子是她出錢買的，裝修成什麼樣當然該由她做主，很正常，對吧？”

似是自我安慰。

鹿鳴眉目微擰。

鹿鳴注意到，房間裡擺著許多相框。

他走近展櫃看了下，大多是林雀過生日的照片，許多同學在一起合影，有男有女，人數眾多。

仔細看，男生比女生還要多一點。

能把這些照片擺在家裡，說明林父林母並不限制林雀同男同學正常的接觸。

反而還有鼓勵她大方交友的意思。

但是，現在他在林家，卻讓林雀驚成這樣，只能有兩個情況了。

一是單獨相處和集體活動性質不一樣，集體活動是好事，可以增加交流能力，單獨相處卻容易滋生曖昧不被允許。

這第二個情況麼……

鹿鳴閉了閉眼。

林父林母不反對她和其他男同學交流，但是——反對他。

鹿鳴面色平淡地和林雀攀談︰“你父母挺開明。”

林雀︰“？”

鹿鳴隻了下相框︰“不少女生家長不太喜歡她們和男生走太近，你父母好像沒有這個想法。”

林雀看向相框時眼裡流露出一抹溫柔。

在轉學之前，父母確實不曾對她那麼嚴防死守，頂多是查查她是否聽話乖乖在家學習。

他們也是對她好，怕她沒有自製力，所以她也任由林父林母去了。

可是自打方棠棠事件以後，林母就像變了一個人，生怕她和鹿鳴走太近，盯她盯到一絲隱私都不留。

林雀想想就覺得壓抑。

林母對鹿鳴不放心，但是為什麼不能相信她一回呢？林母管不了鹿鳴，又不能強迫她的意願讓她調坐，所以就來打壓她嗎？

她別開眼，沒再去看相框，連帶著對鹿鳴也有些情緒。

明明成績那麼優秀的一個人，低調點會死啊？當什麼不好當校霸，搞得林母一直把他當混混，對他一萬個不放心。

林雀略微冷漠地回應鹿鳴︰“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鹿鳴把她的反應收入眼底，敏銳覺察到了她的敷衍。

確定林家父母防得是他他，眼神冷了冷，沒再去看相片。

林雀的衣櫃是推拉門設計，她將衣櫃門打開，抬手將衣架上掛著的衣服都撥到右側來，左側空出一個位置。

她上下掃了鹿鳴一眼，皺了皺眉。

她經常躲在衣櫃裡，這個位置對她說不算小，但鹿鳴一米八六的大漢，往裡面塞的話難免會憋屈。

林雀急急在房間環視了一圈，再找不到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她隻得重新看向鹿鳴，充滿歉意地笑了笑︰“你先辛苦下，在裡面窩一會兒，我等會兒想辦法把你帶出去。”

鹿鳴漠然往衣櫃裡睇過去，眉目緊鎖。

“暫時委屈你一下，可以嗎？”林雀捏住他的衣角，輕輕晃了晃，有撒嬌的意思。

鹿鳴薄唇一抿，淡淡睨了她一眼，彎腰低頭鑽進了衣櫃。

林雀由衷感謝他的配合︰“謝謝你。”

鹿鳴蹲坐在衣櫃間，背部抵在衣櫃上，封閉黑暗的環境讓他有些不適，好在林雀衣服上的清香和她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這淺淡卻又熟悉的感官多少撫慰了他的情緒，他懶洋洋地閉目養神︰“嗯。”

林雀見狀，輕輕將衣櫃門拉上。

衣櫃門關閉的瞬間，鹿鳴驀然睜開了雙眼。

早在林雀打開衣櫃門的時候，他就發現左側方空蕩蕩地，下方沒有什麼衣物，隻鋪了層毛毯。

上面的絨毛已經被踩的平坦，顯然是她經常往裡躲的緣故。

到底家裡是多沒讓她有安全感，她會讓自己寧願窩在這麼狹窄且密不通風的封閉環境裡了。

林父林母很快回了家，林雀聽到有開門的動靜，她趴在書桌上沒動。

她知道林母會第一時間開門進來的。

1秒。

2秒。

3秒。

……

數到第19秒的時候，自家房門被推開，林母笑意昂揚地走了進來，在發現只有林雀一人的時候，她笑容僵了僵。

林雀側頭看她，驚喜地笑了︰“媽媽！”

她似笑非笑，像是在開玩笑︰“你又騙我，不是說要出差四天麼，怎麼第二天就回來了？是擔心我在家裡不聽話，來搞突襲的嗎？”

林母面色不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是會議提前結束了，我跟你爸不放心你自己在家，怕你不好好吃飯，這才先回來了。”

林雀笑一笑，沒說話。

如果是偶爾一兩回，她還能當偶然。

可是次次都這樣，她怎麼可能不清楚林母的心思呢？

林母走到她身側，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一雙眼楮迸射出精明打量的光，不放過林雀一絲一毫的表情︰“林林，怎麼就你自己？我看桌子上，有兩個水杯。”

林雀假裝沒聽出她的審視意味，隨意回道︰“當然有兩杯了，穎穎也在。”

林母表情放松了些許︰“她在哪兒呢？”

“她剛下樓買零食去了，我不想換衣服出門，就沒跟著她一起去。”

“噢，這樣啊。”林母徹底松了口氣。

林雀拿起筆，準備做題。

林母見狀，輕輕起身準備離開︰“媽媽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放冰箱裡了，記得吃啊。”

“好。”

林母又勸了她一句︰“別總學習，也適當休息休息，等會兒來客廳玩兒一會兒。”

“嗯，好。”

林母剛出了林雀臥室，林父就走了過來。

林母虛虛攔了他一把︰“沒看姑娘學習呢？走啦。”

林父笑嘻嘻地向老婆求情︰“我想閨女了，讓我跟她說幾句話唄，就幾句，說完我就出來，絕不打擾她學習！”

林母調笑著說︰“去吧去吧，我把行李收拾收拾。”

林雀房門此時是開著的。

林父卻沒直接推開，他先是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林林，方便嗎？”

林雀說︰“爸爸進來吧。”

林父這才推門進去。

林父走到方才林母坐的椅子上坐下，他面帶慈祥︰“你媽媽是太關心你了，心思是好的，就是過於緊張了。等過段時間你放暑假了，爸爸和你媽媽休年假，到時候帶著你們娘倆出國玩兒一趟，等她放松放松心情好了，咱們一起勸勸你媽媽，讓她適當放點手，行嗎？”

林雀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被林父一哄，委屈感反而上來了。

防她跟防賊一樣，她很難受的呀。

她鼻子發酸，有點想哭，哽咽道︰“好。”

林父心疼得直嘆氣，手臂抬了抬想抱抱她，剛抬了一半兒又放了回去。

姑娘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任意擁抱了。

他改為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委屈你了，乖女兒。”

沉默了幾秒，林父忽然正色道︰“林林。”

“？”

他點到即止︰“等下我找理由把你媽媽拉樓下逛逛，逛差不多二十分鐘吧。”

“？”林雀一頭霧水。

林父卻一副“你懂得”樣子。

林雀︰“……”

又默了片刻。

林雀總算明白過來。

林父這是在告訴她，他會幫她支開林母。

林雀一驚，但是又不敢確定。

林父不可能知道鹿鳴在她房間啊！

她已經把鹿鳴的鞋子都藏好了。

她試探道︰“你知道啦？”

“知道什麼呀？”林父確是不承認，一直搖頭，試圖推開責任︰“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認了，以後林母要是知道了，還有他活路？

他雖不承認，卻遞了一樣東西給林雀。

林雀接過去，再次陷入沉默︰“……”

是個黑色的男士運動護腕。

她認得這個，學校籃球隊統一訂製的，因為樣式一樣，為免會亂用混用導致丟失，所以每人護腕上都繡了他們名字的簡稱。

而她手裡這個，正正好繡著兩個字母……“LM”

林雀喉嚨發乾。

她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重新看向林父時，卻發現林父正盯著衣櫃瞧。

——鹿鳴就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