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的心血來潮， 誰料想這麼巧被當事人聽到。

兩天不見人影，不該出現的時候又出現了。

讓他知道那支鬼畜視頻是自己的快樂源泉，沈都清覺得她可能沒命回去。

但江峙似乎對自己激勵同桌的“功德”很感興趣。

他戴著頂黑色棒球帽，微微低頭看著沈都清，眼底興味盎然， 追問︰“我怎麼給你力量的， 詳細說說。”

沈都清怎麼好說， 其實是你的鬼畜慘叫。

她一扭頭︰“不告訴你。”

那個微昂下巴的動作有點小傲嬌。

江峙睇她一眼，從嗓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沒再深究。

那邊， 卓伶伶把話筒塞給男主持，跑了過來︰“嗨， 江峙。你今天不用訓練嗎，怎麼有空過來？”

沈都清轉頭。

卓伶伶在她面前表情一直挺豐富的， 不是翻白眼就是得意， 是那種把所有心思都擺在臉上的、心眼不太深的女孩子。

所以面對江峙時， 小心思完全沒藏住，昭然若揭。

江峙對女生一向挺不耐煩，尤其是在卓伶伶曾經試圖給他夾菜之後， 看她一眼都不樂意， 仿佛她是一個大型移動的細菌體。

“你家住海邊嗎，管這麼寬。”江峙說。

沈都清︰“……”

這是什麼鋼鐵直男的發言？

就應該把他傳送回上世紀“大煉鋼”的五十年代，扔進熔爐， 一個人保不準能煉出一噸。

卓伶伶臉色尷尬了一下︰“……我就是問問。”

是薛平跟她說江峙訓練忙， 沒時間來運動會當主持人。

江峙態度非常冷漠， 直接走開了。

卓伶伶的沮喪都寫在臉上，沈都清覺得於心不忍，正想需不需要安慰一下。卓伶伶對她重重冷哼一聲，跑了。

沈都清︰“……”

行吧。

沈都清剛轉過身，掛在脖子上的金牌忽然被人拿起。

“愣著幹嘛，走了。”

江峙似是嫌她墨跡，揪著金牌往前一拽。沈都清腳步踉蹌，鼻子差一厘米就撞到他肩膀。

運動會的天氣總是很晴朗，陽光奪目，把一切都曬得乾燥發燙。

整個體育場充斥著吶喊、尖叫和汗水，沈都清卻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和周圍截然不同的、乾淨清冽的味道。

江峙一頓，垂眸看著她。

光線都被帽簷遮住，他的眼楮隱在暗處，看不清眼神。

沈都清若無其事往後退了一步。

江峙跟玩玩具似的，捏著金牌又往前一拽，把她拽過來。

這次拽得沒剛才突然，沈都清的身體只是晃了一下。

她忍了忍，重新站直身體，說︰“松手。”

江峙沒松，像一個非常不聽話，喜歡和人對著乾的壞小朋友，又拽了一下。

沈都清早有準備，站得直直的，動都沒動一下。

“很欠誒你。”她瞅著江峙，“你這是挑釁你知道嗎，不要以為我剛跑完三千米，就沒力氣揍你。”

江峙松開手，輕蔑道︰“讓你兩手兩腳，你也打不過我。”

說完插著兜率先向前走去。

沈都清在後面對著他的後腦杓惡狠狠地揮了一下拳頭，跟上。

-

兩人並肩穿過體育場，走向看台，一路沒什麼交流。

整個一班，連帶旁邊二班的大半人，齊刷刷地對他們行注目禮，目光一個賽一個的意味深長，孔嘉妮還一個勁兒地對她擠眉弄眼。

沈都清坐下喝了幾口水，孔嘉妮拿著手機湊過來︰“吶。”

“什麼？”沈都清低頭看。

七中的論壇首頁，入目第一個就是帶著“NEW”標志的新帖。

標題︰【校園cp復合了！！！】

沈都清沉默了一下，很有自知之明地說︰“說的是我嗎？”

“除了你和江峙，我們學校沒有第二隊校園cp了。”孔嘉妮興致勃勃點開帖子給她展示。

主樓︰不廢話，直接上圖！

下面緊跟著三張特寫照片︰

第一張是她戴著金牌高舉右拳，一飛沖天無比中二的姿勢。

第二張是剛才江峙拽她，她往前栽那一下，抓拍的時機真他媽準確，看起來就像沈都清栽他懷裡了一樣。

第三張是他們穿越人群，並肩走來。

三張都是人像模式，媲美專業相機的大光圈淺景深效果，背景虛化，人像突出，看起來很有電影畫面的質感。

且那麼遠的距離，特寫還如此清晰，如果不是畫面左下角自帶的HUAWEI P30 PRO字樣，沈都清真要以為是誰扛了長焦大炮來。

“華為真棒。”沈都清忍不住贊嘆。

“你的關注點為什麼總是這麼奇怪。”孔嘉妮往下撥了撥。

剛剛才發布的帖子，短短幾分鐘，已經蓋了一百多層樓，評論裡隊形整齊的一排︰

【啊啊啊啊這對cp我磕爆！】

孔嘉妮翻了幾下︰“你說，會不會其實你倆已經談戀愛了，只是你們自己不知道？”

“……”

沈都清憐愛地摸摸她的頭︰“也就是你，我一般不跟傻子玩的。”

孔嘉妮︰“我是跟你玩了才變成傻子的。”

看完帖子，排著隊形土撥鼠尖叫了一波，孔嘉妮收起手機，忽然道︰“不過你倆真的得低調一點了。”

沈都清正在看場上的男子100米比賽，不甚專心地︰“嗯？”

“你上次不是借論壇的帖子舉報許思藝早戀嗎，現在你倆鬧得這麼轟轟烈烈，萬一哪天被老師發現，不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或者許思藝也拿著帖子去舉報你，就玩完了。”

沈都清坦蕩蕩︰“可是我沒早戀啊。”

孔嘉妮居安思危︰“我怕你解釋不清。”

也不知該說她預言家還是烏鴉嘴，最後還真應驗了。

-

江峙看了會比賽就走了，在體育場門口遇到薛平和年級主任。兩人不知在說什麼，看起來像是薛平在挨批。

江峙正要走過，薛平朝他招招手︰“江峙，你等等。”

薛平跟主任說了句什麼，主任轉身走了，薛平朝江峙走過來，搭著他的肩︰“過來，聊兩句。”

江峙動了下肩，弄掉他的手。

薛平也不在意，跟他一塊走到門外的僻靜處，斟酌著用詞道︰“你和都清，最近好像走得很近……相處得怎麼樣？”

江峙橫得很︰“你要是說廢話，我就不聽了。”

“你小子。”薛平手指朝他點了點，這才直入正題，“你想直接那我們就直接點，你倆……在那個嗎？”

江峙︰“哪個？”

薛平咳了一聲︰“處對象。”

“你家也住在海邊？”江峙不鹹不淡地說。

想跟現在的年輕人打成一片，必須了解網絡上的熱點和流行詞匯。

作為一個緊跟潮流的班主任，薛平聽過這句話，佯怒道︰“我是你班主任，你還嫌我管的寬！”

江峙給他一個猖狂的懶得理你的表情。

一點班主任的尊嚴都麼得的薛平正色道︰“你我反正是管不住，你愛怎怎地。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少年小少女，春心萌動是很正常的，我都理解，你要是想找個小女朋友談個甜蜜蜜的小戀愛，我也不反對，低調點，別鬧到領導那兒就行。”

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知道這位班主任不走尋常路，沒想到這麼叛逆。

江峙看了薛平一眼。

“但是——”薛平話鋒一轉。

“都清是我們重點培養的好苗子，好學生，她的成績，保送清華北大沒問題，參加高考也是有望沖省狀元的種子選手，她的家長既然把她交到我手裡，我就要保證她的安危，你要是耽誤她，我可跟你急。”

安危……

說的跟他談個戀愛是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薛平用眼神暗示他。

其實意思也明示得很清楚了。

江峙︰“明白。”

薛平點點頭︰“女孩子臉皮薄，我就不跟她說這個了，你明白就行。”

“嗯。”

薛平對他有一種不知從哪兒來的盲目信任，得到他的答案就樂樂呵呵地走了。

第一次當班主任，沒經驗，薛平並不知道“明白”和“會做到”之間，隔著一個校霸的良心。

而良心這種東西，校霸要是有，他還做什麼校霸呢。

-

運動會之後，七中迎來了一項重大賽事。

2018-2019全國男子高中籃球聯賽（A市賽區）第一階段的預賽，於11月上旬正式拉開序幕。

參賽隊伍來自省內13個區（市）縣、共計22支隊伍，七中校隊作為蟬聯兩屆的省冠軍，以及去年差一點進入全國總決賽的黑馬，今年依然被寄予厚望。

周末的比賽沈都清沒去看，這幾天天氣不如人意，周日下午開始落雨，一直到早晨還未停。

沈都清隻好和沈霏霏一起坐車去學校。

路上，她手機叮叮叮響成一串，全是微信的消息。

童雅把她拉進了一個微信群，裡面全都是來自各個中學的熱愛籃球的女生，甚至包括不少初中部小學妹。

群成員管理很規範，昵稱都是︰江峙女友1號、江峙女友2號……江峙女友288號，以及張暉等其他隊員的女友1-N號。

沈都清起初以為自己進了一個什麼機器人的群，後來抬頭看群名︰

【七中校籃女票團1】

據說這樣的群一共有8個。

童雅給她解釋了原因，無他，市裡能出線的隊伍只有這一個，可以說是A市的頭牌了。整個A市的初高中女生都是他們的後援團。

沈都清不知道童雅怎麼和大家介紹她的，反正她一進群，就收到一連串的問候︰

江峙女友1號︰“姐姐好，妹妹給您請安了。”

江峙女友2號︰“姐姐好，妹妹給您請安了。”

……

仿佛一夜魂穿大清，這些都是江峙的三宮六院，而她是正牌皇后。

沈都清︰“……”

群裡每天都在熱烈討論與比賽和球員有關的事情，未讀消息永遠都是999 。

沈都清很少說話，但沒事會看一看，了解一些關於籃聯的知識。

十五中的校籃水平一般般，打比賽都跟玩似的，去年童雅邀請沈都清一起看球賽，被她以“要在家陪狗”為由拒絕了。

她對籃球知之甚少。

今天要上課，沈都清沒看消息，直接把手機調了靜音，放進書包。

沈霏霏坐在一旁，和她說話︰“姐姐，你跟江峙是一對嗎？”

“不是。”沈都清靠在椅背上，眼皮都沒睜。

沈霏霏嘟了嘟嘴︰“戚佳說你們是一對，大家都這麼說。”

沈都清沒吭聲。

沈霏霏又說︰“你不讓我靠近江峙，是因為這個嗎？”

沈都清依然沒吭聲。

沈霏霏︰“你上次還說他是你死對頭呢。”

沈霏霏︰“你怎麼不說話啊？”

沈都清睜開眼看向她︰“我說了不是，你既然不相信我的答案，又何必一直問，想從我這聽到什麼呢？我承認和他有一腿，你就滿意了嗎？”

沈霏霏︰“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看大家都在說，你們……你生氣了？”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嗎？”沈都清忽然轉了話題。

沈霏霏問︰“什麼？”

“學習。”沈都清說，“你要是想和我競爭的話，我很歡迎你在學習上卯足勁追上我。”

沈霏霏抿抿唇。

沈都清又道︰“與其爭別的有的沒的，不如和我爭一下第一。”

沈霏霏的成績是硬傷。養母還會關心她，但她很早就和養父離婚，沈霏霏跟著養父，就沒人在意她考第幾名了。

以她自己的實力，是根本考不上重點高中的。

一直到學校沈霏霏都沒再說話。

-

到了學校，氣氛似乎與平時不大相同，一大早天陰著下著雨，大家卻激情澎湃的。

聽其他人討論了幾句，沈都清才知道，天氣原因，昨天下午的比賽取消，改到今天下午在七中體育館舉行。

最激動人心的是，這場比賽正是七中和隔壁市英卓中學的對決。

大家都很激動，早自習嘰嘰喳喳地不停。

“英卓中學這次肯定是報仇來了，去年被虐那麼慘。”

“不過聽說上一屆他們的隊長畢業之後，有點青黃不接，現在的實力更不如以前了吧？”

“不如以前也是一等一的強隊啊，別忘了他們霸佔省冠軍快十年了，去年我們打得那麼艱難，最後僥幸才勝了他們……”

高揚波激情加入話題。

“是啊，去年江峙入隊嘛，校隊的實力躥升一大截，當然能贏他們。”

他大概把替江峙吹牛逼當成了畢生事業，吹得非常真實情感。

沈都清不知不覺地也把耳朵湊過去，聽了幾嘴。

簡單來說就是，本省籃聯比賽被英卓中學統治了很多年，去年七中特招了兩位種子選手（其中一個就是江峙），隊伍重組之後實力更強，在復賽最後以一分之差險勝了英卓中學，一舉拿下省冠軍，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一躍成為整個A市的希望。

但沒想到，今年七中的第一場比賽就遭遇了這個勁敵。

一開始就是修羅場。

-

下午，大概是看出同學們的心思早就飛了，薛平和化學生物兩位老師一合計，乾脆課都不上了，放大家去看比賽。

高揚波為首的半個班的立刻就沖了出去。

沈都清沒去，在教室裡自習。

十五分鐘之後，這個時間本來應該在十五中上課的童雅出現在門口，興高采烈地沖她揮手。

沈都清驚訝地走出去︰“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看比賽啊！”童雅拉著她就往外扯，“快走，都開始好好久了。”

“我不懂球。”沈都清試圖反抗。

“說的像誰懂似的，我來看江峙的！”童雅還很驕傲的樣子，“你男人比賽你竟然不去看？你知道今天他們和誰打嗎？”

“知道啊，”沈都清半推半就地被拉下樓，“英卓中學。”

“那你還不去！今天肯定精彩了聽說英卓的隊員來之前就放話今年要讓你們跪著叫爸爸而且我剛才說你男人你竟然沒反駁什麼時候搞上的？”

沈都清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捋順這一長串不加標點符號的話。

正要意思意思辯解一句，童雅忽然對著手機一聲暴喝︰“天吶，他們說江峙在場上發飆砸人了！”

沈都清︰？？？

-

30分鐘前——

校隊的成員們也沒人料到，會在第一場就對上英卓。

英卓可以說是整個賽區最強勁的對手，這一場如果失敗，直接就出局，無緣全國總決賽了。

又踫上個陰沉的天兒，七中隊員壓力都很大。

所幸是在自家主場，沒日沒夜地在這裡訓練奔跑，這個籃球館像他們的家一樣，無比熟悉。

一大早集合，教練在訓話時，江峙還歪在椅子上睡覺。

把教練給氣得，暴吼一聲︰“江峙你給我滾起來！今天要比賽了你還睡！”

江峙睜開眼，清明得很，懶散地翹著腿。

“這不等你什麼時候bb完麼。”

教練︰“……”

“今天對的是英卓，你給我認真點行嗎？輸了今年就直接玩完，去觀眾席看比賽吧。”

江峙︰“英卓是誰？”

教練氣得差點翻白眼。

張暉說︰“蟬聯好幾年省冠軍的英卓，去年我們拚了老命才贏的那個。”

“哦，那群菜雞啊。”江峙說，“去年比賽完不就說要弄死我嗎，怎麼今天才來。”

張暉︰“……”

然後有人沒忍住噗嗤一聲。

緊接著，一幫人忽然都笑噴了。

像瘋了一樣笑倒一片，有的捧腹有的直接倒地，放聲大笑。

未必是有多好笑，更多的是緊繃之後的發泄。

低氣壓一掃而空。

教練都被氣笑了，指了指江峙︰“行，你就保持這種狀態，上場也這麼狂，直接把他們狂死得了。”

江峙仿佛沒聽出教練的嘲諷，給他一個OK的手勢。

其他人一起握拳惡狠狠地喊︰“狂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