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陸允信輕咳一聲:「你回去吧。」
他說:「我一個人沒事兒,你本來就很累,這裡也沒有家裡舒服,真的,你回去吧……」
他越這麼說,江甜越不捨得走:「可我好久都沒看到你了……」
陸允信仍在推辭:「沒關係,我就快出院了。」
江甜抬手給他嘴做了一個上拉鎖的動作,陸允信配合地閉嘴。
江甜摸出手機給明瑛打電話說「不用來接了」,又給江外婆打電話說「不回去」。
江外婆多問一句:「和誰在一起。」
「陸允……」
對面才聽到兩個字,便碎碎念著「啊,啊知道了我繼續看電視了啊」,不待江甜再說什麼,「啪」一聲掛了電話。
江甜嘟囔:「之前還在給我說現在的男孩子不靠譜,要注意安全,這臉變得也忒快了吧。」
「因為我靠譜。」陸允信笑著扯了一下小姑娘的頭髮,「去洗漱。」
小姑娘吃疼拍他的手,目光順勢落在他腿外厚厚的石膏上,「你現在,」她眉眼俱彎,「確實挺靠譜……」
「……」
陸允信皺著眉頭把她朝懷裡圈,小姑娘靈活地從他手下鑽出去,找好衣服,她扶著廁所門對他笑,陸允信面無表情看她,小姑娘笑得得意,轉身進去。
「嘩啦」水聲起,朦朧霧氣浮在不透的玻璃牆上。
陸允信提了提腰間的被子,唇角漾著一抹不自知的柔意……
陸允信晚上十點還要吃一次葯,加上消失十多天,要回的信息很多,江甜鋪好陪伴床躺上去了,陸允信還點著她手機,眼睛都沒挪一下……
有這麼好玩嗎?江甜側躺著,緊了緊被子:「那我睡了噢?」
「天亮得早,你睡在窗邊很早就會被曬醒。」陸允信忽然出聲,仍是沒看她。
江甜半撐著坐起來:「有窗簾啊……」
「紗簾遮不住光。」陸允信客觀陳述。
「啊?」江甜正猶疑。
陸允信手搭上陪伴床床沿,稍稍用力:「把床挪過來,和我床並著就曬不到了……」
「……」
陪伴床只有病床一半高,VIP病房是一米五的病床,兩邊是木板,江甜偶爾動一下,腳就會踢在木板上。
「你手邊有兩個按鈕,藍色那個是控制萬向輪,綠色那個管陪伴床升降,」陸允信不急不緩道,「你把陪伴床和病床搖到一樣高,這樣你不會踢到木板,我也不會被突然一下聲音驚到。」
「……」
陪伴床搖到一樣高後,兩個人就像睡在一張床上。
陸允信靠著個枕頭,被子搭在腰下。
江甜稍微側目,便能看到他裹在病號服下的腹部線條,流暢窄勁……
知道他手腳都傷著,只是想得周到,可和自己男朋友躺得這麼近,鼻尖縈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木質香,江甜還是沒忍住地紅了臉。
無聲間……
「我被子很軟。」陸允信手上還握在手機,掀起自己身上被子往她身上蓋。
江甜不明所以:「不都是一樣的被子嗎……」
江甜話音未完,陸允信攬住她的腰,順著江甜「啊」地輕訝,倏地就著被子將她打橫抱到自己身旁。
下一秒,他一腳踢開陪伴床。
石膏碰撞床沿發出清脆聲響。
江甜枕著他尚好那條手臂,隻覺得世界……都安靜了。
「你的腳……」江甜靠著陸允信,陸允信身體發燙,江甜全身跟著熱烘烘,道,「我這樣會不會壓到你傷口啊……」
陸允信驀地低頭,薄唇含住她的。
江甜閉了眼。
陸允信沒動。
半晌。
陸允信唇緩緩摩挲著她的唇,嗓音發啞著:「毛線叫你老婆徵求過我的意見嗎,那麼多粉絲叫你老婆經過我同意了嗎……」
他尾音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回答他的,是江甜均勻綿長的呼吸。
陸允信怔,好幾秒反應過來,他聲音壓得更低,「徵求意見也沒用,我不會同意……」
又在她耳旁廝磨著說了好一會兒話,江甜嚶嚀一聲,陸允信渾身是汗地放開她,動作輕柔地把她腦袋挪到枕頭上,然後下床吃藥,鎖了房門,再去廁所。
蓮蓬頭水聲很大,陸允信調小了些。
水聲越小,呼吸越亂。
他打著石膏的右手手肘抵著牆壁,一寸一寸吱來挪去,混沌淋漓的最後,他腳下一滑,險些跌進她夢裡……
水開,水關,再開,再關。
陸允信從廁所出來時,整個人神清氣爽。
再次把小姑娘摟在懷裡,進入賢者模式的陸同學在黑暗中,用小姑娘的手機寫了人生中第一篇空間日誌。
就一句話,還上了鎖。
今天的醫院沒有以前不順眼,抹茶很甜。
剩下的不確定,則是徘徊在腦海裡。
比如,網上說接吻控制不住是普遍現象,可每次一接吻就控制不住……她有沒有發現?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禽獸?
再比如,她呼吸很規律,即便陸允信手指輕輕按她白膩的頰上,凹下去,彈回來,她都沒反應。
菱唇微啟,鼻尖微紅,眼窩下青色淡淡,下巴上還有尚未褪凈的嬰兒肥。
網上流行「陽光下像個小孩,風雨裡像個大人」陸允信不知道,給她掖好被角,他屈指徐徐描繪她臉上的輪廓,自己吻過撫過的輪廓,感覺這是個不管自己受折磨沒心沒肺的磨人精,又感覺她柔柔軟軟小可愛。
念著,念著,他忽然想有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兒……
………
江甜很久都沒睡得這麼好過。
她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陸允信換掉了病號服,在收拾東西。
「你要做什麼?」江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出院。」
「出院?」江甜趿拉著拖鞋下床,「為什麼要出院?」
陸允信拄著拐杖:「在醫院什麼都不方便。」
「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
「可以啊,我按時吃藥,一周來換一次葯就可以。」
江甜不理他,進廁所飛快換好衣服洗漱完,去問主治醫生。
十分鐘後,江甜眉眼盈盈地回來:「還差什麼,我幫你裝,我車在醫院停車場裡。」
陸允信就一個包擱床上,他「哦」一聲:「能給你男朋友最基本的信任嗎?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你知道嗎?」
包裡基本是衣服,不重。
江甜撈到自己小臂上掛著:「那我一個人走咯?」
陸允信揉了揉眉心,帶著點小脾氣地把手搭在她肩上,稍微壓著她走。
江甜安撫地圈住他的腰。
她頭頂上,陸允信本來生著氣,生著生著,又悄然抿了笑意。
護士們紛紛扼腕:「昨天是誰說眼神清淡沒有波瀾,怎麼才一晚上就攬著走了!」
「男神不是放開了嗎!」
「就到走廊之前還攬著啊!還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
「……」
主治醫生望著一高一矮兩道背影上電梯,推了一下眼鏡,一物降一物而已。
兩人到一樓取了輪椅,陸允信抱著拐杖,江甜推他去停車場。
等到了停車場,江甜不會收輪椅,陸允信無奈,把拐杖遞給她:「抱穩,別砸到自己腳。」
江甜撇撇嘴,乖乖抱著。
她中途接了馮蔚然一個電話,「嗯嗯啊啊」「馬上就來」應得模糊。
陸允信倚著車門單手把輪椅收了,江甜按開後備箱,陸允信蹦過去放好,江甜把拐杖遞給他,他把拐杖一道放進去,整個過程兩人配合默契。
以前周末居民們朝城區湧,現在周末大家紛紛回鄉下踏青。
即便中午,路上車也不多。
陸允信看江甜開的不是回南大的方向,也沒問,看她熟練換擋的樣子,忽然出聲:「你學車的時候被教練罵過嗎?」
「難道你被罵過?」江甜忍笑。
「沒有。」
「噢。」江甜失望。
「我是高考完那個暑假學的,和我一起學車的有三個人,兩女一男,男生反應和操作能力還好,另外兩個一個是五十多歲老阿姨,一個三十多的全職媽媽,平常都特別開朗話特別多,但一上車就緊張,」陸允信說,「踩剎車不踩離合,掛空檔轟油門,教練就罵,老阿姨笑嘻嘻說自己年齡大,全職媽媽被罵哭過。」
「我當時在想,」陸允信聲音沉了些,「你會不會學車,你學車會不會被罵,你被罵的時候是笑著,還是難過。」
江甜握住陸允信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她輕聲道:「想你……」
陸允信沒了聲音。
片刻後。
陸允信「嗯」一聲。
「手可以放下去了嗎,」太陽就在正前方,江甜掰下隔光板,臉微微發熱,「影響駕駛。」
陸允信認真:「我沒亂動。」
「知道你沒亂動,」江甜咬了一下唇,細聲道,「但你擱的位置……」
「不是我擱的,」陸允信一本正經地糾正,「是你擱的……不過。」
他頓住。
遇上一個漫長的紅綠燈,江甜偏頭。
陽光從正前方瀉下,順著他臉剪出明暗清晰的影廓。
陸允信唇角輕輕一揚,看向她時,「如果江小姐想讓我的手亂動,」他小指以極慢地速度抬離她胸前的柔軟,緩緩壓下處,笑意愈噙愈深,「陸某樂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