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 凜冽的寒風中裹挾著薄薄的雪花四散而至。
許珩年提著從食堂裡帶回來的早餐站在唐溫宿舍樓下,沒過一會兒, 那個穿著跟他同款不同色棉衣的小姑娘三兩下從樓梯上蹦躂下來,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早上好!”
避免燙到她, 他連忙將手裡的早餐拿遠了一些,單手環著她的腰,垂下眸子看她:“宿舍暖氣還足嗎?”
小腦袋蹭了一會兒, 奶聲奶氣地撒嬌:“還好吧, 就是沒有家裡暖和。”
“媽昨天還問過我,如果覺得冷得話,再從家裡給你寄一床琴姨做的棉被。”
唐溫一聽,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臉深埋進他的毛衣內, 又控制不住地傻笑著彎起嘴角。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許珩年每次提到許母的時候,從來不說“我媽”。以前她還沒意識到,最近明白過來這個點之後, 感覺整個人都泡進了糖罐子。
“不用啦,真的挺暖和的。”她直起腰來, 手指拽著他的拉鏈拉來拉去,輕咬著下唇,臉上的笑意都快要憋不住。
他垂著眸湊近了半分,額前的劉海兒輕觸到她的碎發,嗓音有些低沉:“你笑什麽?”
唐溫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松懈下來, 捏捏自己的臉:“……我笑了嗎?”
她明明努力控制了的!
“沒有,”他說,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笑得也不是很明顯。”
唐溫:“……”
她側過臉去悄悄癟癟嘴。
許珩年的唇角輕輕揚起一個弧度,直起腰將早餐袋拎到她的面前,問了句:“喝豆漿還是牛奶?”
唐溫的視線在兩杯顏色差不多的液體之間徘徊了一會兒:“牛奶吧。”
他從塑料袋裡抽出一根吸管插進牛奶杯裡,遞給她,又塞給她一枚雞蛋暖手。
“你吃了嗎?”她攥著那顆雞蛋將手塞進他的口袋裡,一步一步地跟在他身側往前走。
牛奶的溫度順著喉嚨一路流淌進心底,她舔了下嘴唇,盯著塑料杯晃了晃杯底的果粒,又繼續含住吸管。
“吃了,”他順手接過她夾在手肘下的課本,“在你還沒睡醒的時候。”
天氣太冷,她實在是爬不起來,就乾脆把早操卡交給許珩年,反正他無論春夏秋冬都會去跑步,幫她打卡也就是順手的事兒。
但是今天早上她如同被周公附體了似的,打了三個電話都沒叫醒,每次接起來都是胡亂哼哼幾句,嘴上說著馬上來,可扔了手機眼皮又開始打架。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樓下站了多久。
“最近實在是太冷嘛,”她像隻小泥鰍似的往他懷裡拱了拱,眨著眼睛討好地說,“等放了寒假回來,我就繼續陪你跑步,好不好?”
他別過臉去,面無表情地輕哼了一聲。
“哎呀,”她把雞蛋留在他的口袋裡,鑽出手來去拽他的指尖,在察覺到不是很冰之後,心裡的愧疚減輕了半分,連忙贖罪說,“要不我明天早上定五點的鬧鍾,給你買早餐?”
他瞥了她一眼,質疑:“你起得來?”
“……”她猶豫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得說,“我多定幾個,應該起得來……吧。”
記得高三那年寒假有一天她也是這樣說的,說是要定鬧鍾起來學習,結果最終還是拖到了中午。
這種保證,他可不敢輕信。
“早餐我買,”許珩年將她喝完的空塑料杯接過來,用指尖刮了一下她的鼻端,“你隻負責上課不遲到就行了。”
“別啊,”她挽住他的手臂,“你好歹也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嘛。”
自從天冷入冬之後,許珩年幾乎每天都跑來給唐溫送早餐,她宿舍的妹子們都快羨慕死了,總吵著問她這體貼周到的男朋友從哪兒裡撿的。
她怪不好意思地想——在幼兒園撿的,而且剛撿來沒多久就簽了個“終身契約”。
但是相對於他來說,她能做的似乎少之又少。
知道她有這份心思,許珩年眉眼變得柔和起來,包住她的掌心放進口袋裡:“這不本來就是男朋友該做的嗎?”
她豎起眉毛來,喃喃反駁:“女朋友也可以做啊。”
頓了一會兒,她又說:“要不我幫你洗衣服吧,手洗的那種。”
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琴姨用洗衣機洗,只有內衣這種貼身衣物是自己洗,現在到了大學很少會用公共的洗衣機,所以唐溫的很多衣服都是自己手洗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眼睛裡染上笑意,故意調侃:“倒很多洗衣液的那種洗法?”
唐溫一開始學習手洗的時候她心裡沒有度量標準,倒了好多洗衣液進去,硬生生地浪費了好多水菜洗乾淨,還跟許珩年吐槽了好幾天。
糗事被重提,她生氣地用拳頭錘了一下他的腹部,凶巴巴地說:“哎呀你好煩,不洗了——”
“剛才還說要表現。”
“那不是我!你聽錯了!”
兩人剛說笑著走到教學樓,迎面就碰到跟唐溫同社團的學長,他正夾著課本往這兒走,視線剛落到唐溫身上的時候還微笑了一下,但在看到她身邊的許珩年之後,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想起剛開學沒多久的時候,她跟舍友拿著報名表四處尋找社團,他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笑靨如花的她,急衝衝地向前去,將自己所在的社團吹得天花亂墜。
小姑娘是被他騙進社團了,可誰知第一次社團聚餐結束,他提出想要送她回宿舍的時候,餐廳門口忽然冒出來一個來接她的男朋友。
他永遠都記得,他站在門口想去拽唐溫手臂時,許珩年從街對面望過來的眼神。
回到現在,唐溫自然沒明白他表情的變化,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學長早上好!”
“早上好,”他看了眼她手裡的課本,“今天早上有課?”
“不是啦,我陪我男朋友去上課。”
“啊……這樣啊,”他尷尬地笑了一下,“對了,明天晚上社團裡想一起聚餐,還在商議具體時間,你去不去?”
“明天?”唐溫想了一會兒,“好像是沒什麽事……吧?”發出最後一個音的時候,她有些不確定的看了一眼許珩年。
原本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見她側目看了過來,便輕垂下頭溫聲提醒她:“你明天晚上不是去咖啡店做兼職嗎?這就忘了?”
“啊對——”唐溫猛然想了起來,略帶歉意地說,“對不起啊學長,我昨天剛答應了別人跟她換班,所以要去做兼職。”
“沒關系沒關系……”他揉了揉後頸,發現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面露窘態,“那我就先去上課了。”
“嗯再見。”
等到那人走了之後,許珩年伸過手去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唐溫的耳朵,抿著唇瓣。
“哎呀幹嘛你。”她拍掉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廓。
“自己的事情都記不住。”
她“嘿嘿”傻笑了兩聲,抱著他的胳膊往前走,一路嘀咕著:“這不是還有你在嗎?你簡直就是唐溫專屬鬧鍾兼記事本,全世界獨有一件的寶貝。”
“今天嘴這麽甜?”
“胡說——我每天都這麽甜。”
……
“歡迎下次光臨。
送走顧客,唐溫跟店裡其他的服務員一起整理桌面,偶然發現有些褶皺的餐巾紙上用果醬塗著一個笑臉,頭上還頂了隻歪歪扭扭的大便。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忽然想起高中時的一些事情。
她笑著悄咪咪地從圍裙前的口袋裡掏出手機來,趁著店長沒有發現,用手機將畫面拍了下來,給置頂在微信消息框上的那個人發過去,然後繼續擺上乾淨的餐具。
回復來的倒比想象中快。
【你?】
【明明是你啊。】
記得高中那會兒她特別喜歡吃薯條,放學總是會拉著他往快餐店裡闖,每次都是點一份大暑和一杯燕麥牛奶。他一直不喜歡快餐店裡的味道,但從來沒跟她講過,只是主動幫她拎書包,端盤子,走到靠玻璃窗的地方,再拉過頻繁愛出神的她。
她不喜歡番茄醬,所以每次都會將醬包撕開一個小口,再將醬汁擠到衛生紙上肆意塗鴉。
有時是小動物,有時是有趣的表情包。
但更多的是認真地寫他的名字。
他就在一邊看著,聽她說一天的趣事,嘮叨一天的苦惱,時不時的給點建議,或是調侃的揶揄。
回憶到這兒,唐溫感覺心頭仿佛釀起一股化不開的甜蜜,心潮澎湃地從表情包裡找了個抱著巨大心形的小人兒給他發過去,表情包下還有這樣一句話——“喜歡許珩年的心有這麽大”。
發完之後又迅速將手機重新放進圍裙裡,吐了下舌頭,生怕被店長抓個現場。
就在她端起餐盤往後廚走的時候,玻璃門被推開,懸掛在門口的風鈴叮叮咚咚地敲響。
“歡迎——”唐溫轉過頭,後兩個字還沒說口,就看見握著門把站在門口的許珩年,他的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面色被寒氣凍得略微發青,連周身都像是被冷風纏繞,散發著涼意。
他輕笑著關上門,問站在她不遠處的唐溫:“‘這麽大’,是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