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覃銳陽去了他母親的墓地,他點了柱香,跪在墓碑面前沒有說話。
等到香燃了一小半,他才想起把那柱香插在墓碑前面。收回手時他又看到自己那雙因為掛水被針紮的已經全都發青的手背。
他的病雖是慢性,但是起病早,病程太長,發現的也晚,現在的治療對他來說基本沒多大的用處。
以後路還很長,他卻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下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而且長期沒有效果的治療幾乎讓他連繼續活下去的勇氣都要耗光了。
他在母親的墓前跪了許久,等到天色漸晚的時候才下了山。
周昶並沒有離開鎮子,他擔心覃銳陽的狀況,在鎮上找了一家小旅館住著,現在公司那邊並沒有多重要的事需要他處理,只要用電腦處理幾份文件就行。
手機上除了工作上的事外一直保持著沉寂,到了第二天晚上他才接到覃銳陽的短信。
「周昶,以前的事你不必自責,我從未怪過你。你還有宋揚,別再錯過了,祝好。」
周昶把短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臉色變得一片慘白,突然抓著外套跑下樓開著車就去了覃銳陽的家。
晚上鎮上的人已經不多,他一路開著快車,就怕自己趕不及到了後覃銳陽已經走了。
到了院子外面,看到樓上還亮著燈,周昶的心才落了地。
他敲了敲院門,沒等到人來開門,他心裏還是放不下,直接從鐵門上翻了過去。好在裏面的門是掩著的,他輕輕一推就進去了。
屋子裏面一片寂靜,他只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他打開樓道的燈,隱隱約約的鐵鏽味也鑽進了鼻腔裏。周昶心裏突然充滿了強烈的不安,他沿著樓梯慢慢往樓上走,鐵鏽味也越來越濃。他走的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甚至寧願看到的是空空的屋子,而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臥室門是開著的,覃銳陽就躺在床上,手搭在床邊,手腕上的血還斷斷續續的往下滴著,將床邊的地板都染成了一片血色。昏黃的燈光讓他整張臉顯得更加慘白,一點顏色也沒有。
周昶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昨天覃銳陽對他的到來那麼平靜,甚至還答應他會跟他一起回去治病,他怎麼就沒有想到,怎麼就沒有想到……
周昶顫抖著拿起手機,撥了120,又走過去努力鎮定下來試探了床上那個人的鼻息,還好,雖然很弱,但是總比沒有了好。他來不及去找急救箱,直接拿了剪刀剪了一塊布按著剛剛電話那邊的指導給覃銳陽做了簡單的急救措施。
等到包紮完之後,周昶整個人都沒了力氣,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床邊。
周昶抓著自己頭發,痛苦的大叫了一聲,又捂著臉,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錯了。」周昶看著自己雙手的血,一遍遍的重複,「我說過會對你好……」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也沒有人再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說一句,「我很怕。」
怕你離開我。
墨色的夜空籠罩著醫院小樓,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只見著一個人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他低著頭埋在膝蓋之間,一動不動。
急救室上面的燈光依舊亮著,已經兩個小時了,除了拿著血包進進出出的護士,再沒有其他人從急救室裏面出來。
周昶緊緊蜷著身體,眼前一幕幕的全是剛剛見著的畫面。他越是讓自己鎮定,手便抖得更加厲害。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急救室的門被推開,護士站在醫生背後叫了好幾聲「病人的家屬」,周昶才恍恍惚惚的抬起頭。
見著醫生准備離開,周昶連忙站了起來,擋住了醫生的去路,張了張嘴,卻不敢問裏面的情況。
「人暫時沒事了,但是他的病不能再耽誤,我們這裏的條件不夠,最好明天一早送到大醫院去進行治療。如果有條件做手術的話也不要再拖,越快越好。這次出血量太大,已經出現了並發感染的狀況,隨時可能轉為重型。」
「手術……」
醫生有些疲憊的點點頭,「骨髓移植手術,還有病人的情緒可能不穩定,最好帶他看一看心理醫生。」
醫生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了。
說話間覃銳陽已經從急救室裏面被推了出來,他戴著呼吸機,臉色還是沒有恢複過來。
周昶走過去,覃銳陽勉強睜開眼看了看他,又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覃銳陽被推進了監護室,周昶聯系了市裏的大醫院,安排了床位和明早過來的救護車,便一直守在床邊。
覃銳陽一直低燒未退,周昶坐在那一夜不敢闔眼,按著護士的囑咐牢牢盯著床頭的儀器怕又出現狀況。
半夜的時候覃銳陽醒了,他渾身沒有力氣,手上的傷口也是一陣一陣的刺痛。他勉強抬起眼皮,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手。
自從單獨回到小鎮,他的情緒便一直處在低落的狀態裏面。在人前一直抑制住著的情緒到了這裏好像全都噴湧而出,將他整個人都壓抑的抬不起頭。
不止覺得累,還整夜整夜的失眠,想到自己的病情,再想到那日在臥室裏看到的畫面,還有那張用意明顯雖然並非當事人所想但是依舊刺目的照片,他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但是只要一想到死,他就覺得渾身輕松,前路也不再迷茫,好像整個人都解脫了一般。
手腕上的傷口深可見骨,他還以為自己再也不需要面對這一切,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
周昶看著他,眼睛紅了一圈。
「為什麼?」他喃喃開口,「寧願死,也不肯相信我。」
覃銳陽閉了閉眼,虛弱的開不了口。
周昶靠在椅子上,他想碰一碰覃銳陽,卻又怕他反應激烈,根本不敢湊過去。
「等明天早上把你送到市裏的醫院,我就離開,你好好治病,我不會再打擾你。」他說完閉上眼睛,第一次在覃銳陽面前流出了眼淚。
覃銳陽醒了一會便又昏睡了過去,周昶坐在旁邊看了他一夜,一直沒闔眼。
他的腦子混混沌沌的,他知道他們之間徹底完了,覃銳陽用了最慘烈的方式告訴他,他們再也沒有可能了,他寧願死,也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周昶就跟著護士一起將覃銳陽送上了救護車。
他也上了車,坐在覃銳陽身邊,一直用電話聯系著那邊醫院的救護人員。
覃銳陽的情況還算穩定,只是醒了之後便一直睜著眼,沒有任何情緒,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沒過一會又睡著了。
來接車的醫生是周昶的朋友,他給覃銳陽安排了病房,又和主治醫生打了招呼盡快安排配型和手術。
周昶沒有跟進病房,坐在吸煙區。他一夜沒睡,眼底血紅一片。朋友坐在他旁邊歎了口氣,「怎麼會鬧成這樣?」
周昶抽著煙,沒說話。
朋友拍拍周昶的肩,「我聯系了心理科的醫生,等他情況再穩定點做一個心理評估。我下午還有手術,先上去準備,有事再聯繫我。」
周昶疲倦的點點頭,「謝謝。」
朋友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對了,這兩天宋揚好像在找你,你去看看。」
話說完,看到周昶忽然握起的拳頭他又只好一臉茫然的轉身走了。
覃銳陽許久沒好好這樣睡過一覺,只是一直在做夢。
夢裏面全是一團白霧,他在跑,跑的大汗淋漓,但是怎麼都跑不出去。
以前那個會帶著他出去的人一個個都不見了,母親去世了,他愛的人也追隨著自己喜歡的人離開了,只剩他自己。
他跑的太累,想歇了,自己也不想要自己了,所以他睡了。
醒來的時候又是醫院,眼角是紅的,旁邊還掛著淚。他想要伸手抹了,才發現自己的手根本使不上力。
有一只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指腹輕輕抹掉他眼角的淚水,慈祥的笑容讓覃銳陽也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媽媽。」
坐在他病床邊的中年女人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好孩子,累不累?睡吧。」
「媽媽。」覃銳陽不想再哭,但是心裏面酸的不行,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睡吧。」
聲音很溫柔,像是小時候母親唱的催眠曲那樣,覃銳陽很快又睡著了。
看著他闔上眼睛,睡著的時候不再像之前那樣一直皺著眉頭,中年女人笑了一下,合上了手裏的病歷本。
站在一邊的周昶走了過來,「姜醫生。」
姜醫生點點頭,小聲道:「病人的情況我都知道了,等他清醒之後我會給他做一個心理評估,到時候再進行心理疏導和藥物治療,應該很快能好。」
「麻煩您了。」周昶跟她握了握手,送了薑醫生出去。
雖然之前在覃銳陽面前說過送他進醫院之後自己便會離開,但是目前這樣的情況,周昶還是放不下心。
他請了護工在病房專門照顧覃銳陽,自己閑暇之餘也會呆在醫院,但是一直沒有在覃銳陽醒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
他的私人手機一直在關機狀態,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不想分一點心在外人身上。
骨髓配型的結果在一個禮拜之後便出來了,因為覃銳陽並沒有親人,周昶也參加了配型。拿到結果的時候他終於鬆了口氣,配型成功的有兩位,包括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用完了,之後的更新可能會比較慢了。但是不會坑的,晚安麼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