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兩天過後， 圍繞虞澤的爭論終於平息了些， 但大家還在等著虞澤本人出聲明。

　　其實宋彥也在等，他知道虞澤的性格。雖然平時不喜歡曝光，但是遇到這樣的大事， 虞澤一定會表達自己的態度的。

　　他這幾天一直在壓抑著一股衝動。他很想直接衝到祖父面前，對祖父一頓發洩， 衝他質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對虞澤？你已經毀了我父親，還要來毀我？」

　　但是宋彥忍住了，因為他很清楚， 這種質問毫無意義。對祖父宋正平來說，他發怒，沮喪，懷疑，一切都可以歸結為「不成熟」， 輕飄飄的三個字。

　　宋彥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老爺子更不會改變想法。有關虞澤的爭論不會有結果， 只會讓老爺子再次針對他。

　　宋彥覺得自己的頭腦從未如此清晰過。

　　事情發生兩天，他沒有對任何人發洩過情緒。沈夕佳給他打過電話， 不過她只是有些可惜。

　　「虞澤是很不錯，但是現在宋家的情況……他想抽身我也能理解。」沈夕佳安慰宋彥。

　　宋彥勉強笑著說：「媽，我們只是暫時有些分歧，還沒有分手。」

　　他聽得母親的語氣裡有一種他好像已經失戀的感覺，有些不太舒服。只能這麼爭辯。

　　沈夕佳沒有再多打擊兒子，只說：「是嗎？那你和他好好解釋， 別太急躁了。」

　　宋彥掛了電話才想起來，母親說「我也能理解」的意思，她之前一直想和父親離婚，不僅是想離開父親，也是想離開宋家。他心裡又一痛。

　　宋彥現在能做的，只能是更加專注在公司上。虞澤的事情，他一直在默默出力。

　　這兩天下來，網絡上終於冷靜了些，不僅僅是在看熱鬧冷嘲熱諷了。更多人開始思考——虞澤並不是剛一出道就是影帝的，他也有年輕青澀的時候，在剛出道的時候選擇了隱瞞屬性真的那麼十惡不赦嗎？

　　再加上經紀人那邊，宋彥那邊，都有聯繫媒體為虞澤發聲，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虞澤以前一些深度採訪也被扒了出來，他雖然沒有表明自己的屬性，卻多次對Omega的處境有獨到的見解，也呼籲過大家關心Omega的身心健康。現在看來，都是肺腑之言。

　　然後還有這些年，虞澤參與的慈善和公益裡面很多都有Omega相關，幫助青年Omega創業，對貧病Omega的捐助從來沒有落下。

　　不少人都說，估計虞澤對這些Omega也是心有慼慼然。

　　虞澤被扒了兩天，所有雜誌，視頻採訪都被扒遍了，但是沒有一處地方有他自稱Alphah或Beta的，他也從來沒有自誇過自己作為Alpha的魅力。這一點與喬若明自稱是Omega便截然不同，再加上各路媒體開始為虞澤說話，慈善事業的加成，輿論總算不那麼一邊倒了。

　　但是大家還是想聽虞澤自己的說法。等了兩天，虞澤本人並沒有出現，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只是等來了虞澤公司的聲明。

　　這份聲明承認了虞澤是Omega屬性。虞澤本人很懊悔自己的屬性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大家。多年來，他對自己的屬性和隱瞞屬性這件事情一直在思考。虞澤對洩漏一事表示遺憾，對感覺收到傷害的所有Omega表示道歉。但是他依然會對洩漏他醫療信息的人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聲明最後，虞澤表示因為這件事情造成的騷動和影響，以及身體原因，他會暫時息影一段時間。

　　這份聲明一出，大家都沒想到虞澤會直接息影了。雖然說是「暫時」，但是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之前喬若明還死乞白賴地想繼續蹦跶呢，虞澤倒乾脆利落，一副不高興，不奉陪的樣子。

　　也有人猜測虞澤這是以退為進，現在風頭對他不好，他乾脆休息，反正正好拍完了周導的電影，本來就是要休息的，放個大假，等事情平息了，他再復出。

　　「虞澤也太狡猾了，出了事，自己一縮，什麼事都沒有。」

　　「難怪他能在娛樂圈走到這地步，有舍有得。與其現在出來和人對吵對罵惹一身腥，不如乾脆放個大假。」

　　「他對自己可真有信心。不怕他復出沒戲演？現在知道了他是Omega，我看他真是怪怪的。以後他演不了Alpha類角色了吧，轉型演Omega也很怪。」

　　「他又不怕，錢賺夠了，何況還有宋二公子給他兜底。」

　　「他不會要和宋二公子結婚了吧？」

　　網絡上對虞澤接下來的動態猜測紛紛。他行程成謎，要放大假，網民提前為他將來的事業開始操心。倒讓罵他的聲音小了許多。

　　然而最懵的還是宋彥。宋彥沒想到虞澤這直接休息了，接下來完全沒有在公共場合露面的意思。

　　宋彥心中覺得哪裡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虞澤這時候非常忙碌——這兩天因為這事情，不少朋友都安慰了他。今天這聲明一出，更多人來關心，都是來問詢他有沒有困難的，還有建議他找心理醫生幫助的，或是邀他一起旅遊散心。

　　虞澤雖然不能和他們見面，但還是一一回覆他們，或是留言或是打電話，說自己現在很好，已經出門旅遊了，想一個人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走。

　　其實他正坐在窗邊，身上蓋著舒服的毛毯，看著窗外的街景。

　　這兩天網絡上沒那麼激烈了，虞欣不再攔著他上網了，虞澤瀏覽了不少評論。

　　他和一位老師通完電話，又拿起平板，隨意看著網上的新聞。他現在有的是時間，可以懶懶散散。但他漫無目的地瀏覽著論壇，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搜索的是「宋彥」。

　　他原來最想看的，還是宋彥說了什麼。

　　但是這一次宋彥顯然很沉得住氣，他什麼也沒有說。

　　因為宋彥現在仍是虞澤的男友，所以不少媒體都想採訪宋彥，想聽他對虞澤的評價，還有怎麼評論隱瞞屬性這件事。但是宋彥拒絕了這些採訪，也沒有出聲。

　　他只是對所有媒體簡單說了一句「這是私人事情，請給我們空間。」

　　虞澤想，也許經過宋彥這件事情真的會變了……

　　他的肚子非常應景地跳了跳。

　　虞澤笑了起來，他覺得有趣，肚子裡的寶寶一天天長大，好像越來越明白他了。每次他想起宋彥，或者提起「爸爸」，肚子裡的寶寶都會有反應。

　　他低聲說：「現在還不行，現在我們還不能告訴爸爸……你爸爸是個大傻瓜，又沖動，又激烈。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但是這樣也挺好的是不是？」

　　他正對寶寶進行胎教，虞欣走過來敲了敲門，說：「大哥，我們準備一下，我開車送你去醫院檢查。」

　　她走過來的時候，以為虞澤是在喃喃自語，不由有些難過。她和虞澤一樣是Omega，看到Omega獨自懷孕生育，忍不住有些傷心。

　　虞澤每次去產檢都是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大衣，帽子，圍巾，還好現在天氣寒冷，室外這麼穿挺正常。

　　到了醫院，醫生給虞澤做過了檢查，和他單獨聊了聊。孩子長得很好，虞澤選擇了剖腹產，所以日期已經定下來了。

　　這一次醫生終於問到了虞澤的Alpha。

　　醫生也是人，對這麼大的新聞不可能視而不見。再聯想到最近虞澤的狀況，醫生覺得必須要談一談了。

　　「我知道你沒有被標記，是意外懷孕，但是不管是否標記，能懷孕就證明了你們之間的特殊鏈接。你們對彼此都是特別的。」醫生平靜地說。

　　虞澤點點頭：「我知道。」

　　醫生又問：「所以他來陪你檢查，你感覺會好很多。」

　　虞澤說：「我最近感覺還不錯。」

　　醫生搖搖頭，他對虞澤說：「現在還不是最難熬的時候。等你生下孩子之後，更需要Alpha的陪伴。這是Omega的生理因素決定的，你一生下孩子之後……信息素水平會急劇變化，如果沒有你的Alpha在你身邊陪伴，幫你調節，你會非常沮喪，痛苦。」

　　虞澤沉默了片刻，說：「沒有藥物能安撫嗎？」

　　醫生遲疑了片刻，說：「有，是非常昂貴的藥。一般Omega不會用，因為太貴了……當然我知道你完全負擔得起。但是藥物畢竟是藥物，如果你的Alpha在身邊，會比藥物更好。」

　　虞澤讓醫生先準備好藥物。畢竟藥物的代價只是金錢而已。

　　宋彥這一夜失眠了。

　　他把前前後後的事情全部聯繫起來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虞澤在電影拍攝期間，他們沒有見面。電影拍攝結束後，他們依然沒有見面。而且後來他看了幾個周導的採訪，還有他對劇組的調查，發現虞澤其實比他說的時間更早離開劇組。

　　宋彥是被虞澤爆出是Omega屬性這件事影響了，現在他冷靜下來想想，如果把「爆出屬性」這件事情拿走，事情變一個角度，突然變得更清晰了——虞澤是在電影拍攝前就打算離開他了，並不是因為屬性被宋家暴露這件事。只能說這件事堅定了虞澤的決心！

　　他這樣煞費苦心的離開，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躲開宋家，也是為了不讓他知道他的去處，讓他無法去尋找，去糾纏。

　　虞澤想分開，卻怕他死纏爛打。

　　宋彥嘗到了一種滋味。他像是在站在冰層上，原以為腳下是厚厚的冰川，但卻突然裂開，他墜入其中，深淵將他吞噬，冰水從他的骨頭縫隙中滲入。

　　這種感覺，叫做背叛。

　　他像喝了一杯毒酒，回憶起所有虞澤的面孔，都像化成了一條蛇。一條很美的，將他迷惑的蛇。但一瞬間之後，他又害怕起來，他為什麼會這麼想？虞澤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他從沒有見過虞澤這麼理智的人……如果他把虞澤想成一條蛇，不就像他的祖父，他的父親一樣了嗎？

　　但是他無法停止這些紛亂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宋彥從床上起來。他沒有睡好，或者說他壓根沒怎麼睡，所以整個人的氣壓更低了。

　　在公司一天，所有人看著宋二公子的臉色都戰戰兢兢，生怕一個火星子就把宋二公子給點爆炸了。連方媛都想躲著宋彥，說話越發小心。

　　但是宋彥沒有對誰發作，他黑著臉，做著該做的事情，但沒有罵任何人。

　　下午的時候，宋彥又有一個聚會。方媛發現賓客名單上有周夢野，她知道宋彥和周夢野不對付，最近新聞上也時常造周夢野和宋彥的曖昧，宋彥還說過，要她提醒他，如果有周夢野的場合，他儘量不去。

　　所以儘管害怕，方媛還是盡責提醒了宋彥：「周夢野也會去。」

　　宋彥：「嗯。」他眼睛都沒有抬，也沒有表示要取消這個行程。

　　方媛立刻退了下去，還是按照預訂給宋彥安排了車子。

　　這是一個慶祝合作研究室成立的聚會。周夢野是陪自家父親來的。他看到宋彥，沒有立刻過去，之前宋彥對他說過重話，他還是有些受傷。

　　但是他看出來宋彥心事重重，雖然穿著整齊精緻，但人精神不太好。過了一會兒，宋彥去吸煙室了，周夢野也跟了去。

　　宋彥正站在窗邊抽煙，周夢野問：「你怎麼抽煙了？」

　　宋彥看了他一眼，坦白說：「心情不好。」

　　周夢野跟他要了一支煙，說：「因為你的虞老師？」

　　宋彥沒說話。周夢野笑著說：「我說中了嗎？其實你應該知道的，他太懦弱了。一個不敢公開自己屬性的人……」

　　周夢野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散發著自己的信息素，在煙霧中，似乎格外撩人。

　　宋彥保持一個姿勢，他能感受到Omega的信息素，但是他想起的是另一個人。

　　周夢野說：「我想你值得真正的最好的Omega，任何時候都能大膽地面對自己，也不會畏懼大眾的審視。」

　　宋彥想，周夢野確實不再是小時候的那個小胖子了，而是長成了一個魅力十足的Omega。但是這種魅力，他看得太多，已經免疫了。

　　他終於開了口，說：「你知道嗎？虞澤從來沒有說過你任何壞話。」

　　周夢野臉色一僵。

　　宋彥說著說著笑了起來：「他從來沒有……批評過條件不如他優越的人。他不會去批評別人不夠勇敢。你所自認的勇氣，不過是因為你被保護得足夠好。」

　　他摀住了眼睛，所有的情緒都湧上心頭，他昨夜的懷疑顯得那麼荒謬，可怕的想像都煙消云散。這一刻他對虞澤只剩下純粹的心痛。

　　周夢野轉身離開了吸煙室。

　　宋彥拿出手機，按下虞澤的電話，他一定要聯繫上虞澤。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說宋二這個電話能打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