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來遲一步
其實城堡的白天和黑夜根本沒有區別,都是被一片濃重的黑雲所遮擋,日光黯淡。
只是在太陽落山后,黑暗越發的濃稠。
當夜晚的鐘聲響徹城堡的時候,晚宴開始了。
格子衫和禿頭中年人率先來到了大廳裏,他們坐在角落,面上帶著些許不安。
在絡腮胡莫名生了病後,他們更加警惕,什麼東西都不敢亂碰,生怕犯了什麼忌諱,白白送了性命。
就連擺在面前的美食都沒有讓他們動搖一下。
沈冬青倒是沒這個忌諱。
在他看來,這個遊戲和度假差不多,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坐下來就捏起一塊熱乎乎的蘋果派送到了口中。
格子衫小聲地問:“你還吃啊?”
說不定昨天晚上絡腮胡就是吃東西吃出事的,他吃得最多。
沈冬青停下了動作,說:“挺好吃的啊。”
格子衫看了一眼滿桌的美食,悄悄地咽了咽口水,還是沒敢動。
吱嘎——
大門突然被推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管家欠了欠身。
只見伯爵姍姍來遲。
伯爵身穿著一襲黑裙,露在外面的皮膚蒼白而脆弱,頭戴黑紗,遮住了大半的臉龐,只能看見猩紅飽滿的嘴唇。
“晚上好,各位小姐。”
伯爵拎起了裙角,緩步走向了主位。
隨著她的動作,黑紗微微揚起,可以看見一閃而逝的面龐。
伯爵是位四五十歲的貴婦,保養得當,氣質優雅。
但若是絡腮胡在這裏,肯定會驚愕——昨天晚上他殺死的伯爵明明是位將行就木的老婦人。
可是在場的人並不知曉。
伯爵舉起了座位上的酒杯:“歡迎你們的來到,豐收祭將因你們而變得……多姿多彩。”
說完後,她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嘴唇染上了酒液,顯得更加紅潤。
伯爵放下了酒杯,看向了不敢動彈的格子衫和禿頭中年人,輕笑了一聲:“看來這次的姑娘比較害羞,難道我就這麼令人害怕嗎?”
“不、不……”
格子衫和禿頭中年人連連搖頭,趕緊端起了酒杯,戰戰兢兢地喝了一口。
伯爵滿意地勾了勾唇:“那麼,讓我們開始……”
周聞彥打斷了她的話:“伯爵大人,請問豐收祭是什麼?”
伯爵的目光落在了周聞彥的身上,在看見對方並沒有穿上華麗的裙子後,聲音變得冷淡了不少:“當然是慶祝上帝賜予的豐收。”
“好了,讓我們開始舞會吧。”
話音落下,角落裏響起了陣陣音樂聲。
格子衫與禿頭中年人不敢先行動,而是看著別人。
周聞彥率先起身,朝著沈冬青伸出了手:“我可以邀請你跳舞嗎?”
沈冬青還在吃東西,兩側的臉頰鼓鼓的,含糊地說:“我不會。”
周聞彥說:“我教你。”
兩人起身,走入了大廳中央的舞池。
周聞彥一手牽著沈冬青,一手搭在了他的腰後,輕聲道:“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沈冬青喜歡學習人類的行為,不管什麼都感興趣。
他乖乖將手搭上了周聞彥的肩膀,跟著他的腳步而走動。
還好周聞彥身材高大,帶著沈冬青跳女步也毫無違和。
伯爵看著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兩個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瞥向了剩下的三個人。
吳嘉感覺到了危險,好不遲疑地抓過了格子衫,拉到了舞池裏面。
格子衫:“你做什麼?!”
吳嘉:“要活命就趕緊跳舞!”
然後兩個大男人就僵硬地開始跳舞。
伯爵看著僅存下來的禿頭中年人,有些不滿意他過於稀疏的頭頂,但還是走上前去,拎起了裙角。
“美麗的小姐,我能邀請你共舞嗎?”
美麗的禿頭“小姐”哆嗦了一下,想要向其他人求助,可是並沒有人想要為他人奉獻自己生命的想法。
黑紗之下,伯爵的嘴角詭異地翹起:“不願意嗎?那真是太可惜……”
禿頭中年人連忙道:“我願意!”
伯爵伸出了手:“十分榮幸。”
但她的臉上表現得覺是十分遺憾,好像在遺憾禿頭中年人為什麼沒有拒絕她的邀請。
禿頭中年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搭上了伯爵的手。
兩人步入了舞池當中。
一眼望去,舞池中已經有三對舞伴。
只是其中一對腳步僵硬,時不時地踩到對方的腳,活像是兩隻鵝在鬥氣。
另一對則是和諧多了。
周聞彥將沈冬青摟在懷裏,明明穿著的是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卻好像是真正的貴族紳士,時不時地低頭看向懷中的人。
而沈冬青也在他的帶領下融入了舞曲之中。
而最詭異的一對,就是伯爵和她的禿頭“小姐”。
伯爵動作優雅,神情自然,可她的舞伴卻是抖得和篩子一樣,活像是在和自己的遺像在跳貼面舞。
禿頭中年人強忍著害怕,想要跳完這場舞就趕緊離伯爵遠遠得。
只是跳著跳著,他突然聞到了一股香味。
若有若無,像是檀香。
在餘香過後,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禿頭中年人恍惚了一下,甚至忘了害怕,直直地看著伯爵,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跳起了標準的舞姿。
樂曲停止。
伯爵俯身在禿頭中年人的耳邊,低聲細語:“今晚,我等你……”
禿頭中年人面容呆滯,聲音飄忽:“好。”
伯爵輕輕一笑,鬆開了手:“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宴會到此結束,失陪了。”
她在僕從的服侍下,走出了大廳。
大門緩緩闔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禿頭中年人如同大夢初醒,汗流如雨下,腿軟得幾乎走不動路了。
周聞彥瞥了他一眼:“真可惜沒有選中我。”
吳嘉默默地想:要是選中了你,怕是伯爵就是下一位受害者了。
*
晚宴結束。
玩家們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禿頭中年人的狀態不太對,面色蒼白地回到了房間,別人喊他也沒有回應。
周聞彥、吳嘉和沈冬青三個人再次聚在了一個房間。
周聞彥翻閱著從圖書館帶回來的那本書,漫不經心地掃過坐在角落裏的吳嘉:“我從來沒覺得你這麼礙眼。”
吳嘉什麼也不敢說,只能努力縮小了身體,保證自己不打擾到這兩位。
沈冬青湊了過去:“你在看什麼?”
周聞彥說:“卡萊爾領地上的奇聞軼事。”
沈冬青看了一眼,上面寫著的都是彎彎扭扭的小蝌蚪,他一個都不認識,頓時由衷地感歎:“你知道的真多。”
可能是沈冬青的目光太過於閃耀,周聞彥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沒……略通皮毛而已。”
吳嘉大驚。
這位大佬竟然也會謙虛?
沈冬青指著其中一段,好奇地問:“這說得是什麼?”
周聞彥解釋:“寫得大概是卡萊爾領地上從兩百年前開始舉行豐收祭,在以往,從來沒有人聽說過這個節日。”
沈冬青打斷了他:“等等!”
他噔噔噔地跑去拿了一個枕頭抱在了懷裏,就像是聽睡前故事一樣,準備好了以後,說:“可以開始了。”
“我又看了卡萊爾伯爵的繼承史,發現一直以來只有男性才能繼承爵位和領地,在兩百年前,因為一場疾病,幾乎所有血脈都死乾淨了,只餘下一位少女,這才出現了第一位女伯爵。自此兩百年,都是由女伯爵繼承爵位。”
周聞彥又翻過一頁。
那上面繪製著第一任卡萊爾伯爵的畫像。
畫上的少女穿著盛裝,頭戴著黑紗,但從模糊的五官可以看出,與今晚出席晚宴的卡萊爾伯爵十分相似。
“那麼說,這兩百年來的卡萊爾伯爵都是同一位?”吳嘉開口,“但是說不通啊,吸血鬼應該是不老不死的,而伯爵看起來已經四五十歲了。”
周聞彥闔上了書:“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話音落下。
門外準時地響起了敲門聲。
*
禿頭中年人很害怕。
他不知道伯爵為什麼會邀請他跳舞,但他知道這一定是不好的訊息,比如……死亡。
禿頭中年人煩躁地在屋子裏來回走動,掏出了他所有保命的東西。
開光過的玉佛,符咒,桃木……
禿頭中年人一股腦地全都藏在了裙子下面,坐在椅子上警惕地等待著未知的危險來臨。
可是等著等著,他突然頭一歪,昏睡了過去。
鐺——
鐘聲響起。
禿頭中年人彷彿被驚醒了,睜開了無光的雙眼。
他的手腳僵硬,無聲無息地走出了房間。
走廊上一盞燈都沒有點,黑漆漆的一片。
禿頭中年人一步都沒有遲疑,直直走入了濃稠的黑暗中。
他聽見女人帶著笑的聲音。
“來啊。甜美的羔羊,將你的一切奉獻給主。”
“用你清泉般的眼眸、用你雪般的肌膚、用你夜鶯般的嗓音、用你綢緞般的黑……”
月光灑下,禿頭中年人的半個腦門就像是燈泡一樣閃閃發光。
“……這個就算了,直接過來吧。”
伯爵站在一片盛放的玫瑰花園中,朝著他伸出了手。
禿頭中年人覺得一陣冷風吹過,吹得他一個激靈,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出現在了花園中,面前站著的就是那位女伯爵。
女伯爵正沖著他笑,半張臉青春依舊,半張臉白骨森森。月光灑下,無數觸手從她的影子裏伸了出來。
眼看著觸手越來越近,禿頭中年人卻異常地平靜了下來。
既然伯爵要他的命,他不如先殺了伯爵。
反正,只要殺了伯爵,就可以通關了。
禿頭中年人露出了一個癲狂的笑。
*
周聞彥推開了門。
看見一抹亮光隨著臺階而下。
他追了上去,可在樓梯盡頭,只看見女管家一個人。
女管家面無表情:“小姐,有什麼事嗎?”
周聞彥站定,隨口胡扯:“伯爵邀請我今晚過去。”
女管家用一雙沉沉的眼睛盯著周聞彥,語調平穩:“已經有人去了,還請小姐不用著急。”她古怪地轉動了一下眼睛,笑了笑,“反正……總會輪到你的。”
樓梯上方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沈冬青和吳嘉走了下來。
沈冬青見兩人僵持在路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周聞彥說:“被騙了。”
顯然伯爵已經猜到了他們的意圖,特地錯開了時間,讓他們沒有機會和她好好談談。
女管家的目光掃過這三個人,轉身就離開。
只是她還沒走上兩步,突然脖頸一痛,整個人就暈倒在了地上,手中端著的燭臺摔落,發出清脆的一聲,火光隨之熄滅。
周聞彥仰頭,在冷色調的月光下,顯得比躺在地上的女管家還要像反派。
“把她先帶回去。”
吳嘉麻溜地跑下去,拎起女管家的衣領就向上拖,中途還問了一句:“那你們呢?”
周聞彥說:“唔……去看看能不能搶救一下伯爵。”
當然是沒趕上。
禿頭中年人已經把伯爵砍得七零八落,肢體橫在玫瑰花田裏,在鮮血的澆灌下,玫瑰花顯得更加嬌豔。
禿頭中年人像是沒看見來的兩個人,拎著沾血的桃木劍,神情恍惚地走了回去。
“又一個。”周聞彥說。
沈冬青看向了玫瑰花田:“和昨天一樣,什麼都沒有。”
乾乾淨淨。
好像伯爵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周聞彥摸了摸下巴:“我怎麼感覺,經過上兩輪,遊戲吸取了教訓,特意準備了一個殺不死的boss讓我們砍得開心?”
沈冬青嘟囔:“我可不喜歡砍人。”
周聞彥笑了一聲:“先回去。”
“找不到伯爵,我們可以先和管家好好談談。”
*
女管家醒了過來,看見得就是坐在她面前的三個人。
“你們在做什麼?”女管家發現自己被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她有些慌張,“快放開我,你們這是在挑釁伯爵!”
周聞彥屈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放輕鬆,我們就問你幾個問題,畢竟我們也不是什麼壞人。”
沈冬青一本正經地補充:“也不會隨便砍人。”
女管家:……
雖然這麼說,但好像下一秒就要拿刀砍人一樣。
女管家只慌亂了一會兒,就平靜了下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周聞彥用肯定的語氣說:“你不怕死。”
女管家的眼珠動了一下。
周聞彥沖她笑了笑:“放心,我們不喜歡打打殺殺,但……把人困在一個地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方式還是很多。”
說起這個,沈冬青比較有心得,他歡快地舉例:“比如把人裝在玻璃瓶裏,再灌上水銀,封起來,或者用釘子釘住四肢和額心,再埋在土裏,還有……”
他每說一個例子,女管家的臉就更白一分。
周聞彥聽得認真,間或點點頭:“我覺得你的方法很不錯。”
女管家強撐著:“這些東西城堡裏面都沒有。”
沈冬青若有所思:“是哦,那就只能用最簡單的方法了,我吃了你算了,雖然看起來有點難吃……”
他嫌棄地看了眼枯瘦的女管家。
周聞彥說:“不行,不能亂吃東西。”
沈冬青乖乖點頭:“好吧,那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女管家的臉都綠了。
等、等一下。
明明她們才是反派好不好?
在威脅之下,女管家如同倒豆子一般說出了她知道的事情。
“伯爵不害怕死亡,但伯爵害怕衰老。”
“伯爵從禁書中找到了黑魔法,能夠保持青春,但每年都要向惡魔上供六個處女。”
“沒有人能殺死伯爵,也沒有人能從城堡中離開,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