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四年,正月十五。
俗話說,不出十五都是年。
換句話說,也就是過完正月十五,也就算過完年了。
每年正月十五,京城裡都會有高門大戶和一些富商出錢僱人舞獅舞龍,晚上還要鬧花燈,幾乎會一直熱鬧到天亮。
這天一大早,住在東林衚衕的劉大娘挎著籃子出門,打算趁早去永安大街的景華齋去買元宵。
景華齋是京城出名的老字號,打從前朝一代代傳下來的老手藝,滾出來的元宵皮薄餡兒大,每年一進正月就開始天天排隊。
偏生家裡小孫子就好這一口,年年就盼著正月十五。
劉大娘疼孫子,每年都天剛亮就出去排隊,差不多能排到頭幾個,買回家煮熟了剛好趕上小孫子起床,能吃上一口新鮮熱乎的。
一出門,劉大娘就覺得外面的氣氛有些不對。
往年這個時候,即便時間尚早,街上也應該陸續有人了。
但是今天外面非但空無一人,而且還靜得叫人害怕,連天天能聽到的小販叫賣聲都沒有。
劉大娘心裡一邊嘀咕一邊往外走,剛走到衚衕口就被人一把攔住。
「這位大娘,今天街上戒嚴,回家去吧。」
「戒嚴?」劉大娘聞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眼朝街上看去,只見一排排身披戎裝的兵士,腰間挎著長刀,遠處還有幾個一列扛著長梯,都悄無聲息地朝著一個方向進發。
「對,戒嚴,回去跟家裡人還有街坊鄰裡都說一聲,今天沒事就都在家待著,不要隨便出門了。」
把守衚衕口的兵士態度還算和善,但劉大娘還是險些被嚇破了膽。
她前幾年可是經歷過奪嫡之爭的,尤其是先帝過世那年,慶王和瑞王兩撥人在京城內就打得難解難分,當時不知多少街上的青石板都被血染紅了。
難不成又要變天了?
劉大娘也顧不得什麼元宵不元宵的了,扭頭快步回家,把兒子媳婦的都叫起來,說了外頭的情況。
家裡幾個人原本還睡眼惺忪的,一聽這話全都嚇得精神起來。
劉大娘心裡擔心,但是在家人面前還是表現得十分鎮定道:「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咱們這兒離皇宮不算近,就算出事兒應該也打不到咱們這兒來。就算真打過來了,當年我和你爹在屋裡挖了個地窖,全家人都能躲進去,咱們藏起來避過風頭就是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準備點兒乾糧,家裡還有麵粉,趕緊多蒸點兒饅頭,這玩意兒好放還抗餓……」
就在各家百姓惶惶不安,擔心是不是又要有大事發生的時候,薛承正騎在馬上,看著全副武裝的將士從自己面前經過,按照提前指定的位置做好準備。
秦錚到各處檢查了一圈,過來回稟道:「將軍,咱們的人手都已經到位。
「蔣家那邊有什麼動靜麽?」薛承拿起千裡眼,朝蔣家大宅的方向看去。
「暫時沒有,屬下早就打聽清楚了,因為今個兒正月十五,所以蔣家所有嫡系的子弟都在家中沒有外出,咱們這次肯定能把人一網打盡。」
「不可掉以輕心。」薛承不置可否,「傳令下去,第一要小心蔣家養有惡犬護院,第二要看守好所有的出入口還有院牆,不許放過任何一個人,第三,對於蔣家人,盡量生擒,如果反抗激烈,那就格殺勿論!」
「是!」秦錚領命下去傳話。
薛承縱馬來到蔣家門口,著人上前敲門,呈上拜帖道:「薛承薛將軍到訪。」
這會兒天還有點兒蒙蒙黑,還沒到平日起床開門的時候,門子聽到敲門和外面的說話都還有點兒蒙圈,後院的主子們更都還在睡夢當中。
但是無論如何,門子也不敢怠慢了薛承,急忙穿好衣裳,趿拉上鞋子出來開門。
待看清門外之人的確是薛承之後,門子疑心盡去,點頭哈腰地說:「不知薛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失禮,您快請進,小的這就去後院通傳。」
薛承翻身下馬,大步從正門走入蔣府,忽然一甩手中的馬鞭。
馬鞭捲住門子的脖子,將他直接拖到身前。
「薛、薛將軍、您——」門子一句話沒說全,隻覺得頸間馬鞭收縮,登時憋得滿臉通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不勞煩你去通傳了,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我來了的。」薛承面沉如水,一聲令下,門外不知何時聚集而來的禁軍魚貫而入,按照早就擬定好的計劃分作幾隊,朝蔣家各房而去。
門子看到這一幕,當即嚇得尿了褲子。
薛承嫌棄地收回馬鞭,將人甩出去老遠,立刻有禁軍上前按住門子,將他的嘴堵住拖了出去。
蔣家人口眾多,禁軍入內抄家搜捕,開始還算悄無聲息,但是深入內宅之後,尖叫聲、哭喊聲就漸漸傳了出來。
蔣昕延頭天晚上雖然沒有出門,但是卻找了兩個舞姬回家鬼混了一夜,此時正赤身裸體,靠坐在軟塌上,被舞姬伺候著吸食阿芙蓉膏。
「爺,外頭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另一名舞姬靠在蔣昕延懷裡,側耳傾聽外面的響動。
蔣昕延正飄飄欲仙,哪裡聽得到外面的聲音,即便聽到了,他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自信得很,這是蔣家大宅,能出什麼事?
「嘭!」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舞姬和丫鬟們嚇得連聲尖叫,四散逃竄。
蔣昕延嘴裡的煙槍掉落,事後煙被人打斷,十分不悅地抬眼看向門口,怒道:「誰他媽這麼不長眼,敢來攪擾爺的雅興!」
薛承站在屋門口,朝陽在他身後破雲而出,給他周身鍍上一圈柔和的金光。
蔣昕延忍不住眯起眼睛,看著門口的人。
屋裡滿是男歡女愛的氣息,混合著吸食阿芙蓉膏的煙氣,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淫靡味道。
薛承只知道蔣家跟沿海地區阿芙蓉膏的泛濫有關,但是沒想到蔣昕延自己也在吸食阿芙蓉膏。
看著蔣昕延灰敗的面色和比半年前乾瘦了許多的身體,知道他已經被阿芙蓉膏掏空了身子,薛承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道:「幸好決定提前動手了,至少還能讓你活著看到蔣家被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