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晃什麼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前頭響起,「如今是在將軍府,不比以前在上膳堂的時候了,雖說將軍和月初姐都沒說什麼,可前後院到底還是該有個界限,你自己也注意點兒,不然叫別人瞧見了不好。」
封七抬頭,只見薑瑞禾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開一合的,他腦袋裡卻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他用力晃晃腦袋,非但沒有效果,反倒把自己晃得更暈了,腳步都踉蹌了兩下。
薑瑞禾看出封七狀態不對,急忙放下手裡的東西,上前把人扶著坐到一旁門口的台階上問:「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一大早晨就喝高了?」
封七坐在台階上,半晌才回過神來,直愣愣地看著薑瑞禾,突然問:「你覺得你這樣一直等著他值得麽?」
薑瑞禾面色一變,皺眉道:「你怎麼又提這茬兒,之前咱們不是都說清楚了麽?」
封七卻依舊聽不到她說話一樣,自顧自地說:「為了一份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的堅持,就這樣搭上自己的一生,甚至還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讓子孫後代也都陷入危險之中,真的值得麽?」
薑瑞禾聽著聽著發現,封七說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兒。
她看著神情茫然、眼神空洞的封七,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得不到任何回應,忍不住有點慌了,按住他的肩膀搖晃兩下問:「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別是撞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吧?怎麼滿口都是胡話?」
封七抬手捉住薑瑞禾的手,一把將人拖到自己身邊,也跌坐在台階上。
薑瑞禾臉上一紅,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還不等發作,就聽得封七開口了。
「我小時候,雖然家裡窮,但日子一直都還過得去,尤其是我爹——其實是我養父——對我很好,跟他一起的其他木把們,大多沒有老婆孩子,也都把我當親兒子看,雖然大家都過得拮據,但是在山上弄到什麼好東西,第一個都是想著給我。
「但是後來木場出了事,連我的養父在內,接連好幾個木把死於非命,後來大家在收拾養父遺物的時候,發現了當年包著我的繈褓,裡面寫著我是五月初五的生辰。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完全變了樣……」
封七說到這裡,聲音略微有些哽咽,他停頓了半晌,把剛剛湧起的情緒壓下去之後,才繼續道:「平日裡對我好的人,瞬間都變了態度,從那天開始,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人飄在這天地間。」
薑瑞禾第一次聽封七講他自己小時候的事兒,忍不住柔聲勸慰道:「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如今在初味軒不是很好麽,雖然沒有親人,但是咱們在一處,將軍和月初姐對咱們這麼好,不是親人也勝似親人了。」
封七怔楞片刻,突然搖搖頭道:「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來歷。」
「出身來歷?」薑瑞禾驚訝地挑眉,「難不成是你親生爹娘來找你了?」
「不是。」封七淒然一笑,「他們早都死了,被人殺了。將軍說他們把我丟在山裡之後,自己出去引開了追殺之人,最後才算是保住了我的性命。」
「啊——」薑瑞禾低低地驚呼出聲,「怎麼會這樣……」
封七把剛才從薛承那邊聽來的消息,一股腦都說給薑瑞禾聽,然後道:「我倒寧願他們是嫌棄我故意把我扔了,大家就算是兩不相欠了。要不當初乾脆就死在一處,為何偏偏是這樣……
「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恨了好幾年的父母其實是為我而死,甚至他們是為了調查別人的遇害而死的,你說我到底該恨誰?是該恨趙熹太子,還是該恨祖父母為報恩犧牲全家,還是該恨父母愚孝?或者我更該恨我自己,若是我沒有出聲,爹娘說不定就不用為了救我白白丟了性命……」
「幹嘛非要恨什麼人呢!」薑瑞禾反問,「如果沒有趙熹太子的出手相救,你的祖父早就沒了性命,更不可能有你父親和你的存在,所以你祖父報恩,是為義舍家。
「雖然我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我知道,月初姐救過我,我是隨時都可以為她豁出命去的。
「至於你的父母,對你更是滿腔憐愛,寧可豁出命去,也希望你能平安。他們在天有靈,知道你如今過得平安安定,心裡肯定也是欣慰的。」
封七從來都是恣意灑脫的,薑瑞禾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心裡也跟著難受。
「你如今只是突然知道這個消息,心裡一下子接受不了罷了,今個兒過節,就先別想那麼多了,好不好?」
「我孤身一人在這天地間,過節不過節的,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區別?」
「誰還不是一個人呢!我那哥嫂,有還不如沒有呢!我叫後廚給你做幾個小菜,讓秦大哥過來陪你喝幾杯,如何?」
「他都已經定親了,很快就不是一個人了,大過節的,人家那裡有空來跟我喝酒……」
「有的有的,頭兩天我就聽秦大哥說過,說忙完喬遷宴要找你好生喝一杯呢!」
封七如今的狀態十分不對勁兒,倒像是受得刺激太大,整個人都糊塗了似的。
薑瑞禾不敢刺激他,只能哄著勸著,好說歹說先把人送回房了。
誰知就轉身去找秦錚過來這麼一會兒工夫,封七的房裡就沒有人了。
薑瑞禾急得跺腳道:「我就該找個人看著他才對,怎麼一轉眼就沒影兒了。」
「你先別急,留在這兒等等,看他會不會回來,如果人回來了,就趕緊把人留住,我出去找找。」
秦錚是知道封七以前那些經歷的,所以也十分擔心他的狀態。但是急匆匆出了府,站在門口又一時間懵住了。
封七在京城也沒有其他熟人,更沒有其他落腳的地方,京城那麼大,誰知道人會跑到哪裡去?
這究竟該如何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