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庭萱這話說得著實刻薄,非但將夏月初比作家僕,順帶著連趙夫人一併得罪了。
原本頗有些喧鬧的室內陡然一靜。
鄭夫人面色慘白,渾身抖得像打擺子,隻恨自己最近身子養得好,竟不能立時暈死當場。
今日不僅僅京中官宦女眷來得齊全,各大勛門也基本都派了晚輩女眷帶著未出嫁的姑娘們來湊個趣,看著是給薛家一個面子,其實是在給小皇帝面子。
最近這段時間鄭庭萱一直老老實實,鄭夫人心軟被她哄騙過去,今天是真想帶她出來給大家看看,向外釋放一下我家閨女不發瘋了,想說親的人可以來了。
正經人家的嫡子什麼的她也不做肖想了,但鄭大人好歹是戶部侍郎,只要放低要求,總不至於讓個閨女活活砸在手裡嫁不出去。
鄭夫人心目中的人選主要是三類,一是門第相當人家的庶子,二是各位夫人的娘家侄兒外甥,三是年紀不要太大的鰥夫。
但是鄭夫人萬萬沒想到,鄭庭萱這些日子的乖巧和悔過都是裝出來的,甚至連她今日要跟來,都是帶著算計的。
自己竟然這麼蠢地信了她,現在當眾如此這般,誰家瘋了才會登門求娶。
鄭夫人身後跟著的婆子忍不住低聲哀求道:「大姑娘,您不看別的,也好歹看看夫人的臉色,就少說兩句吧。」
鄭庭萱聞言扭頭,見母親一臉隨時可能暈倒的模樣,訕訕地小聲嘀咕道:「我又沒說錯……」
見鄭庭萱閉嘴了,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夏月初身上。
這些目光裡有同情,有試探,也有純粹地看熱鬧。
請客吃飯,沒有主家發作客人的道理。
是以之前夏月初對鄭庭萱反唇相譏的時候,年輕些的還好,年長又尊重的夫人們,卻都是暗自皺眉的。
好在夏月初最後用話給圓回來了,勉強算不得失禮。
誰成想鄭庭萱還要繼續發難。
誠然,她這樣做太不尊重主家夫人,但是鄭庭萱的名聲早就穿得滿京城皆知,做出什麼來,大家也頂多看看熱鬧罷了。
可夏月初今日盡地主之誼,若是當真被鄭庭萱惹惱,被她牽著鼻子走,那這第一次在上流社交場合亮相可就算是徹底失敗了。
夏月初此時也有些為難,若剛剛說話的對象是侯爵府的夫人或是年長的官夫人,她身為晚輩,說自個兒可以去府裡做廚子,只怕人家看不上,這樣開個玩笑打個混也就過去了。
偏生對方是禮部侍郎夫人,丈夫官職不上不下,趙夫人的年紀也不上不下,這也法子是用不上了。
但如果就這樣忍氣吞聲地混過去,且不說別人怎麼看,夏月初自己的心裡也過不去。
就在夏月初還沒想好應對之策的時候,楊艾琪突然快步進來,走到身邊道:「夫人,前院打發小廝來報,宮裡的賞賜到了……」
鄭庭萱聞言翻了個白眼,乾脆豁出去了,今天左右已經得罪了夏月初,若不直接把她的名聲搞臭,豈不是白出來這一趟。
「果然是鄉下出來的,眼皮子淺,連帶著手下的人都沒見識,宮裡的賞賜自然有男人們在前面接,巴巴兒地來告訴你有什麼用。」
按照大齊的規矩,宮中無論是下旨還是賞賜,也並非所與人都能有資格去條案前面跪著的。
一般來說,都是家裡老太爺帶著家中所有男丁前去跪謝聖恩,但若是家中有朝廷封的誥命的話,也是要一併前去的。
是以楊艾琪奇怪地瞥了鄭庭萱一眼,道:「這位姑娘說得什麼話,我家夫人乃四品誥命夫人,自然要上前院領賞謝恩。更何況宮裡來傳話的人說得清清楚楚,還有專門給我家夫人的賞賜。」
聽了這話,屋內頓時小小地騷動起來。
身為誥命夫人,夏月初上前領賞謝恩是很正常的,宮裡給的賞賜都是有循例,衣料、金銀首飾,自然就是賞給女眷的。
但是這樣特意點名,有賞賜專門給家中夫人的,還真是格外少見。
夏月初心道,該不會是什麼食材吧?
她起身給在場的諸位告罪後,趕緊回去換上四品誥命的全套裝扮,再匆匆去前院等著領賞謝恩。
前院此時已經布置好小葉紫檀的條案,薛承也在等她了。
「時間充裕得很,那麼著急做什麼。」薛承見她大冷天的,額頭鼻尖竟都有些冒汗,忙迎上前幾步,拉著夏月初往條案邊走,還笑著打趣道,「領個賞就把你急成這樣,以後這樣的時候有的是,習慣就好了。」
夏月初開始也沒太著急,但架不住薑瑞禾跟楊艾琪著急,兩個人一路催催催,最後把她也給催得急起來。
此時看到薛承這般好整以暇,再想起自己在後宅被鄭庭萱弄得頗為狼狽,忍不住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怎麼了?」薛承見夏月初心情不好的樣子,問了一句也沒得到回答,便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的薑瑞禾。
薑瑞禾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好在沒有等多久,宮裡的人便到了。
薛承跟夏月初跪下行禮,聽著劉啟念了好久的禮單。
夏月初心道,好在楊艾琪有經驗,給她裡面綁了一對兒厚實的麅子皮護膝,不然大冬天跪在這冷冰冰的石板上這麼久,肯定凍得透透兒的。
饒是這樣,夏月初最後也是被人攙起來的——腿都跪麻了。
內侍捧著各色賞賜魚貫而入,擺在前廳內。
最後抬進來的是兩個碩大的木桶,看樣子裡面還有東西。
劉啟笑眯眯地說:「夏娘子過來瞧瞧,這是膠東那邊送過來的,一路換著海水養著,到京城還活著的只剩十條,皇上特意叫人給將軍府留了兩條。」
夏月初湊過去一看,兩個大桶裡裝著八成滿的海水,每個桶裡都有一條真鯛舒展著魚鰭魚尾,遊來遊去。
這麼大的真鯛!
夏月初眼睛都開始放光,這可是天然無汙染的純野生真鯛啊!
更何況還這麼大,這一條怕是得有十幾斤。
不過她緊接著又遲疑了,扭頭問:「劉公公,這、這魚能吃麽?還是得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