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聽他提起魏員外,頓時想起來了。
「我記著你回去說起過,魏員外請你去參加開業宴,是這家吧?」
「娘記性真好,可不就是這家嘛!我當時還說得空帶您來嘗嘗夏娘子的手藝,沒想到緊接著就出門了,原本人家今天是要休息一日的,還是我去求了魏哥,硬是叫人家給咱們加了一天。」
高老太太吃得高興了,也不覺得兒子糟蹋錢了,聞言道:「那可得好好謝謝人家,這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嘛!你幫我記著點兒,走前多給些賞錢。」
「雲端豆腐。」
「胭脂鵝。」
後廚此時開始上熱菜了,因為之前高水生說過,老太太喜歡吃豆製品,所以頭一道菜便是豆腐。
只是這豆腐聽起來名字倒是挺美的,看起來卻就是一盤白花花的豆腐,甚至連點兒調料都沒瞧見。
別說,乍一看還真像是一大片雲彩堆在盤子裡。
要不說高老太太愛吃豆腐呢,這麼一盤子毫無點綴的白豆腐,別人看著都不想下筷子,只有她示意丫鬟盛了兩杓到碗中。
高水生經過開業那次的宴席,已經大概明白了,夏月初做的菜,不能隨隨便便地根據外貌而下結論。
所以他也盛了一杓豆腐嘗嘗。
果不其然。
豆腐入口又嫩又滑,抿而化渣,看起來像是根本就沒調味的鮮豆腐,但其實味道早就已經在其中了。
鹹鮮味兒隨著豆腐的酥化而在口中蔓延開來,剛開始覺得味道清淡,但是越品越覺得味道層次分明,後味越發醇厚。
高水生忍不住問薑瑞禾道:「你們這豆腐是怎麼做的?」
「高老爺,這豆腐具體的做法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用了不少好東西,雞鴨火腿蹄髈自不用說,還放了金鉤、文蛤什麼的,將這些東西的精華都燉入豆腐中,便棄之不要,隻余這一盤兒豆腐,切成雲朵狀裝盤上桌。」
「一道豆腐都能做得這麼好吃,你們東家娘子真是好手藝啊!」
「是,老太太。」薑瑞禾總是忍不住想要誇讚一下夏月初,「我們東家娘子聽說您喜歡吃豆製品,就一直在琢磨這道菜,她說那些個雞鴨魚肉吃下去不好克化,偶爾吃點兒倒也罷了,天天吃怕是腸胃受不起。這道菜將雞鴨魚肉的精華都燉入豆腐裡,您吃著順口又滋補,經常吃也不會有負擔的。」
「哎呦,我這麼一把年紀,跟著兒子享了幾年福,不敢說吃遍了保定府,但是知名的酒樓也都是去過的,還是頭一回遇到你們東家娘子這樣貼心用心的。」
高老太太本來就愛吃豆腐,一聽還有這麼多好處,又滋補,越發笑得見牙不見眼。
高水生見老太太興緻高,越發覺得自己今天這錢花得太值了。
薑瑞禾剛退到一邊去,高水生一回頭便看見自家兩個兒子正在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什麼。
他頓時皺眉問:「要說什麼就大大方方的說,吃飯的時候咬什麼耳朵,還有沒有點兒規矩了?」
高大少爺聞言趕緊坐直了身子,小少爺今年都十六了,卻還是個孩子脾氣,自小被全家寵著長大,如今桌上有老太太在,他也不怕高水生板著臉。
「老太太,爹,我是跟大哥說,這個胭脂鵝,做得比城裡萬裡樓的還好吃。」
萬裡樓是保定府一家江南菜館,算得上是小有名氣,他家大師傅尤其擅長做鵝,無論是鹵鵝,燒鵝還是臘鵝,都別有一番滋味,也算是他家的招牌了。
在保定府若說是想吃鵝的話,一般都會直奔萬裡樓。
高水生的這個么兒是老來得子,尤其寵愛,自小便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地餵養長大,所以如今都十六歲了,別的天賦沒看出什麼,隻這一張嘴那可是極刁的。
聽他這麼一說,高水生便先夾了一筷子鵝肉放入高老太太碗裡,然後才夾起一塊細細端詳。
這鵝肉真是沒有辜負胭脂這個名字,鵝皮白如凝脂,鵝肉紅如胭脂。
紅白相間,互相映襯,倒叫人好似看到一個粉面紅唇的姑娘站在面前似的。
鵝肉入口,那叫一個濃香溢齒,偏偏還肥而不膩,在嘴裡越嚼越香。
好似一下子從剛才的小家碧玉變成了風情萬種的美人兒,渾身上下都帶著勾魂的勁兒,讓人沉溺其中欲罷不能。
「這鵝肉真是絕了!」高水生忍不住拍案稱絕,「鵝肉大多比雞鴨更柴,做不好還容易有草腥味兒,需要用重料去壓,但是這個胭脂鵝做的,甘美鮮嫩,口感油潤,回味無窮,著實難得!」
么孫一開口說話,高老太太頓時沒心思去管兒子說了什麼,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聚到了一處。
「昊兒喜歡吃這胭脂鵝?回頭想吃了就說,奶奶叫人來給你買。」
「我吃著這家的菜都好吃。」高小少爺難得有一次不挑食的,可把家裡的人都高興壞了。
「上菜——」封七在外面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薑瑞禾忙帶人去門口將食盒接過來,這回滿屋子的人都盯著她手上的食盒,等著看下一道菜會是什麼。
「山菇燴湘蓮。」
「燜燒牛肉。」
如今天寒地凍的,即便有南方那邊的菜運過來,但是也越來越少,價錢更是越來越貴了,而且那些綠葉蔬菜基本上已經沒辦法再運了,還沒送到地方,就不是凍傷就是發黃打蔫兒了。
所以即便是京城或是保定府,臘月裡的新鮮蔬菜也都是十分稀罕的。
這盤山蘑燴湘蓮,便算是桌上難得的素菜了,下面還有幾棵焯過水的芥藍。
一根芥藍半銀子,擱在百姓家裡都夠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夏月初買的時候都覺得心在滴血。
這個菜本來應該是鮮蘑燴湘蓮,但是此時哪裡還有新鮮蘑菇,所以用的是從東海府帶過來的冷凍蘑菇。
在東海府的時候,秋天上山收了蘑菇,擇乾洗凈,焯水之後控乾,放入初味軒的地窖裡凍上之後,來保定的時候,一路用冰塊鎮著運過來,再重新凍在上善坊的地下冰窖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