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前面的雅間內,蜜炙駝腿已經端上桌了。
烤肉的香味本來就已經叫人忍不住開始瘋狂地分泌口水了,表面上一層被炙烤得呈現出焦糖色的蜂蜜,更是大殺器,那味道,簡直像是能勾人魂魄。
碩大一個駝腿直接上桌之後,夥計又取出刀子,準備幫眾人將駝肉切下來。
帶頭的吐蕃人卻一擺手,讓夥計退到一旁,取出自己的匕首,很快就將駝腿上的肉片片切下,擺在另外準備的空盤之中。
每一片烤肉都帶著外層的焦黃和內裡香噴噴的駝肉。
吃起來更是焦香可口,滿口香甜。
駱駝肉本來就有一股跟牛馬肉不同的獨特香味兒,經過炙烤的腿肉,外皮烤得酥脆流油,裡面的肉軟而不爛,香而不膩,肉香十足。
刷過蜂蜜的表面還撒了一些煸炒過的芝麻,偶爾嚼到一顆頓時滿口生香。
幾個吐蕃人已經吃得顧不得說話了。
魏國濤也是頭一回吃到這樣的風味,雖說明知道自個兒年紀大了,不該吃那麼多烤肉,著實不好克化,但是味道著實太香,讓人忍不住想要伸筷子。
董元久嘗了一片就忍不住道:「難怪陳瑜白大人跟焦老先生回京之前還要特意拐道保定府來吃上膳堂,夏娘子這手藝,可真是絕了!」
若說張裕森在吃完前兩道菜之後,還有些自家也能做出來這樣的菜的想法的話,此時已經完全服氣了。
之前他還特詢問過,據魏國濤說,夏月初之前從未接觸過駱駝或是駝肉。
第一次接觸,便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利用做其他菜的經驗做出這麼多道好吃的菜品,這份功夫,即便是他這個做了一輩子廚子的人,也不敢託大地說自己能夠辦到。
前面對蜜炙駝腿讚不絕口的時候,烏大江親自端著壇煨駝排湯上來了。
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是表情還是難免有些不好。
魏國濤見狀心裡不由得一緊,難不成後廚除了什麼紕漏?
但是夏月初做事向來穩妥,還有薛壯在後面看著,似乎也不太可能出什麼事兒吧?
就在魏國濤擰眉思索的時候,烏大江打開了罈子蓋兒。
一股帶著葯香的味道瞬間充斥在雅間內,其中還夾雜著紅棗的香甜和駝排的肉香。
湯水盛出來是淡棕色的,雖然帶著些許的藥味,卻並不讓人討厭,反倒聞起來就覺得十分清淡健康。
魏國濤和張裕森年紀都不小了,之前又是駝峰又是烤肉的,吃的時候覺得好吃,但是之後就難免覺得有些膩味,胃裡頭也不是那麼舒坦。
但是此時兩口熱騰騰的湯水下肚,清淡鮮香,還有微微的回甘,頓時覺得從嘴裡到胃裡全都舒坦起來。
魏國濤見烏大江給眾人盛完湯就退了出去,便借口自己要去凈手,也跟著出去了。
「臉色怎麼這樣不好?可是後頭出什麼事兒了?」
烏大江聞言突然間蹲下身去,抱著腦袋就是一聲長嘆。
魏國濤受不了他這種磨磨唧唧的樣子,乾脆叫旁邊的夥計直接帶著自己去了後廚。
後廚這邊,夏月初正紅著眼圈兒在準備最後一道菜。
楊艾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雙手和下巴上都糊著棕黑色的藥膏,眼睛也是紅彤彤的,時不時地還吸一下鼻子。
薛壯麵色鐵青地站在一旁,身邊還有個抖如篩糠的酒樓夥計。
魏國濤進門看到這樣一幅場景,皺眉問:「這是怎麼了?」
夏月初深吸一口氣道:「剛才我從籠屜裡把蒸碗端出來,結果明明應該去上菜的夥計,卻不知道為什麼正站在我身後,我往後一退就跟他撞在一起,我失去平衡摔倒了,手裡的蒸碗也滑脫出去。
艾琪當時就站在灶旁,見狀急忙撲過來,雙手抱住了蒸碗,用下巴壓在蓋碗上,這才保住了蒸碗沒摔破,可是她……」
夏月初說到這兒,一陣哽咽,後頭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但是話都說到這兒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楊艾琪當時也是一時情急,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就撲上去了。
東西接住之後,才發覺是這樣滾燙的,可是接都已經接住了,哪裡還有再丟出去的道理。
她強忍著鑽心的痛,將蒸碗放在灶台上,這才痛得叫出聲來。
夏月初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得什麼蒸碗還是夥計了,趕緊衝上來,抓住楊艾琪的手腕,將她的雙手浸入水缸之中。
然後一扭頭又看到她下巴上的水泡,夏月初的眼圈兒頓時就紅了:「傻姑娘,你這……」
但是後面的話也是哽住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人都已經受傷,難道要說根本沒有必要為了碗駝掌如此麽?
的確,就算這碗摔破了,大不了還可以重做一碗,只不過是在時間上過多耽擱罷了。
但是此時若是能說出這話,未免也太不識好歹。
楊艾琪與夏月初不同,她從小被送入宮中,自幼受到的就是宮中的教育。
在宮中若是發生這樣的事故,如果不能及時挽救,那可不僅僅是燙傷這麼簡單,保不齊就要有人人頭落地。
所以剛才事情發生的一瞬間,楊艾琪腦子裡全部的念頭就是,一定要保住蒸碗中的菜品,根本已經沒有餘地去考慮自身的安危。
薛壯聽到聲音衝進來,見狀也顧不得多問,先將夥計扣下來,然後讓王樺去找烏大江,趕緊派人去請大夫。
烏大江過來之後,看到這種情況也是傻了眼,好在他理智尚存,顧不得多問,先急忙翻出後廚常備的燙傷藥膏,讓楊艾琪塗上應急。
藥膏塗上之後,傷口處一片清涼,也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所以楊艾琪這會兒反倒鎮定下來了,還反過來勸夏月初趕緊去做菜,不要浪費了她好不容易保住的駝掌。
於是才有魏國濤進來時看到的一幕,夏月初一邊掉眼淚一邊在做駝掌。
夏月初最後將駝掌內的原湯潷入鍋中,調味勾芡,淋入蔥油和麻油增香,最後澆在盤中的駝掌之上,這才顧得上抬手抹了把眼淚道:「來人,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