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廖府眾人都睡得很早,寅初的更敲過之後就都紛紛起身,偌大個宅子燈火通明,連廖老爺子都早早起身了,只有平安一個人被留在房裡睡得香甜。
夏洪慶老兩口互相攙扶著,哆哆嗦嗦地也不知是冷還是害怕,若非穿戴都挺好的,簡直像是一對寒冬臘月流落街頭的乞討老人,看著叫人又是心酸又是無奈。
「爹,娘,不用擔心,我只是去做菜,不會有事兒的。」雖然明知道無用,但夏月初還是忍不住安撫,「爹,你這牙得趕緊去看大夫了,不能再拖了,我已經交代下去了,天亮之後就有人帶你們去,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晚上我們就回來了。」
夏洪慶雖說讀過許多年的聖賢書,但是連秀才都沒考中,以前最遠也就隻去過東海府的府城,以往做夢倒是夢到過自己一步步考到京城,殿試面見聖上,金榜題名,狀元遊街。
但即便在夢裡,他也都沒瞧清楚過皇上是什麼模樣,只顧著俯身磕頭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治個大不敬之罪,剛當上狀元就被砍了腦袋。
俗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如今又是接待吐蕃王的國宴,一個弄不好,給皇上丟了面子,砍頭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你沒瞧見女婿,好端端的一家人,就因為皇子奪嫡,被扣上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滿門抄斬了麽……
當然,這些話夏洪慶也隻敢在心裡想一想,在吳氏面前都不敢說出口,生怕再把老婆子給嚇出個好歹來。
薛承先把夏月初送到了宮門口,眼瞅著就要到開宮門的時間了。
「你趕緊去衙門吧,等會兒不是還要帶兵出城接吐蕃王一行人?」夏月初雖然穿得厚實,但是突然從暖和的車廂裡出來,還是冷得打了個哆嗦。
薛承趕緊給她將大氅的帽子戴好,將領口的系帶繫上。
「你帶著這麼多人,入宮檢查也少不得要費一番功夫,別凍著了。」薛承說著掏出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遞給站在夏月初身後的楊艾琪道,「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這裡頭是我特意換的小銀錠子,有什麼需要打點的地方別吝著。」
其實夏月初早就想到了這點,也提前著人去換了些散碎銀兩,昨個兒都交給楊艾琪了。
不過楊艾琪又不傻,此時自然不會說這種煞風景的話,接過荷包打開一看,見裡頭都是鏨著吉祥話的小銀錠子,是宮裡最喜歡打賞用的,笑著道:「還是姐夫想得周到,這種銀錠子在宮裡最受歡迎了。」
「荷包底下還有點兒金瓜子,一般來說是用不上的,留著以防萬一吧。」
楊艾琪瞧出其實薛承也是有些擔心的,立刻插科打諢道:「哎呦,姐夫,你不說還好,你一說,這荷包立刻沉得我都要拿不動了。這可得好生揣著,萬一不小心丟了,我可真賠不起。」
薛承也不願被夏月初察覺自己的擔憂,立刻也跟著湊趣道:「那就把你自個兒賠上,早點兒跟阿錚完婚就是了。」
楊艾琪被他說得臉頰緋紅,不敢再玩笑了,揣好荷包找一旁偷笑的沈瑩算帳去了。
夏月初伸手撫平薛承大氅上翹起的風毛,道:「時候不早了,宮門一開,城門也就該開了,你趕緊去衙門吧,別耽誤了正事兒。」
薛承伸手輕捏夏月初被風吹得泛紅的臉頰,低聲道:「好,晚上我等你一起回去。」
薛承走後沒多久,宮門就打開了,何懷生親自出來接夏月初,她又身為誥命夫人,自然不用接受檢查,但是她帶來的人,即便當初都是宮裡出去的,此時也不得不接受周全的檢查之後才能進入宮中。
等全部人員檢查完畢入宮,已經在宮門口耽擱了大半個時辰。
禦膳房的頭一進院子如今全部騰空交給了夏月初使用,之前就已經按照夏月初的習慣重新布置過了,晚膳需用的食材一筐筐、一籃籃整齊地擺放在屋內。
何懷生扭頭對夏月初道:「叫他們留在這裡收拾食材就是,我叫人收拾了一間房出來,早早兒就點了炭盆暖著,你過去歇著就是。」
「何大人,您要負責午膳,可比我時間緊多了,您不用照顧我,快去忙吧。」夏月初昨天吃過晚飯沒多久就躺下了,睡得飽飽的,根本用不著去歇著。
雖說信得過何懷生,但是準備食材這種事兒,何懷生不可能親力親為,夏月初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兒一一檢查,但是等人走了之後,這道工序卻是必不可少的。
何懷生走後,夏月初帶人一一檢查食材。
還不等楊艾琪出去找熟人打探消息,就已經有人過來找她了。
「艾琪啊!」
楊艾琪一看,竟然是當初帶自己的師父,忙迎上去,十分自然地把人帶到隔壁房間,笑眯眯地行了個禮道:「師父,徒兒給你行禮了。」
「你這丫頭,在宮裡好不容易磨穩當的性子,出去沒多久又原形畢露了。」
楊艾琪的師父名叫費晴,今年四十有二,在禦膳房算不上老資歷,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正屬於帶學徒的中堅力量。
她帶了楊艾琪五年,當初一起在她手下學徒的還有另外幾個人,不過只有楊艾琪自己被選中去了保定府。
雖然名義上稱為師父,但其實關係卻並不親近。
如費晴這樣的人,享受學徒孝敬的時候自然半點兒不含糊,但教的都是些尋常菜品,看家本事全都在自個兒心裡藏著,輕易不會透露出去。
宮中一貫如此,楊艾琪原本也不覺得怎樣。
但是到保定府上膳堂,親身體會到夏月初傾囊相授的大方姿態之後,楊艾琪對費晴這個所謂的師父,敬重之意就越發淡了。
「我這會兒正好閑著,過來一趟也不費什麼勁。」費晴臉上帶笑,眼神卻一個勁兒地往隔壁屋子瞟,「夏娘子不是負責晚膳麽,這怎麼一入宮就開始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