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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美味娘子》056-060
056燉野雞

夏月初進屋幫薛壯關上潲雨的窗戶,擔心地說:「怎麼好端端的竟下起雨來,還下的這麼大,外頭天都黑了。也不知道阿錚會不會被困在路上。」

「他又不是小孩子,還用得著你擔心。」薛壯擺弄著已經初具雛形的木雕,考慮著下面該如何雕琢細節。

夏月初掃了一眼他手裡的東西,只能隱約看出是個人的半身像模樣,如今還只有大概的輪廓,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吊子裡的水開了之後,燉野雞的香味就順著不時被蒸汽頂開的縫隙鑽出來,絲絲縷縷地融入空氣中,漸漸蓋過了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在房間內彌漫開來。

香味無孔不入地鑽進薛壯的鼻孔內。

這味道聞著並不濃烈,更偏向於食物本身的清甜,卻有著勾人肚腸的本事。

原本穩定下刀的手也變得不那麼堅定,薛壯乾脆將匕首收起,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已經能看出大致輪廓的人像,眸中閃過懷念和追思之色。

野雞燉好的時候,香味將大妮兒和二妮兒都吸引過來。

兩個小傢伙膽怯地趴在門口,拚命吸著屋裡飄出來的香味兒,卻都不敢進門。

「別亂跑,當心淋濕了生病。」夏月初說著,將燉好的野雞分作三份,夾了一塊肉吹吹涼,塞進大妮兒的嘴裡吩咐道,「去把你娘叫來。」

小妮兒在旁邊看得眼睛發直,口水都流到了脣邊。

夏月初又忙塞給她一口,招呼人進屋道:「今晚在大娘這兒吃飯。」

孫氏進屋鄭聽到這話,趕緊擺手道:「不行不行,她們兩個在這兒耽誤大嫂吃飯,還是我帶著去娘那邊吃吧。」

夏月初盛了一碗雞肉和雞湯遞給孫氏,堅持道:「這事兒你別跟我爭,孩子過去能吃上什麼?連骨頭都啃不上。」

孫氏也知道夏月初說得是實情,但是這段時間,每每有什麼好吃的,夏月初都不忘了自家兩個閨女,這讓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夏月初也知道孫氏的性格,怕她心裡過意不去便道:「你跟我還這麼客氣做什麼,以後我也少不得有事兒找你幫忙,難不成你是不想管,所以才急著跟我撇清不成?」

孫氏趕緊擺手,連聲道:「大嫂,這說得是啥話,有啥要幫忙的你只管跟我說就是了!」

「這不就得了。」夏月初笑著說,「過陣子就要換季了,我正發愁你大哥和阿錚兩個人的衣裳呢,到時候少不得要勞煩你。」

孫氏一聽還真有事給自己做,並不是夏月初隨口的客套,心裡這才踏實,叮囑兩個丫頭道:「你們在這兒可不許鬧,好好吃飯,聽大娘的話。」

堂屋那邊傳來盛氏催促的聲音,孫氏不敢再多耽擱,趕緊端著燉雞走了。

夏月初再鍋裡給秦錚留下一些,剩下的便端上了桌。

大妮兒和二妮兒在這邊蹭吃蹭喝的次數多了,早就知道了夏月初的規矩,全都自覺地洗乾淨小手,乖乖地坐在炕上等著開飯。

夏月初先給兩個孩子碗裡夾了雞肉,叮囑她們慢慢吃不要燙著,然後盛了一碗雞湯放在薛壯面前道:「大夫說要給你補身子,這雞湯最補人了,你多喝點。」


薛壯最不耐煩喝這些湯湯水水,總覺得這都是給女人孩子們吃的東西,但當著兩個小丫頭的面兒,再對上夏月初一臉關切的表情,拒絕的話在脣齒間打了個轉,便就著雞湯咽回肚中。

不得不說,這鍋野雞燉得火候極佳。

雞肉的鮮味都融入湯中,聞起來鮮香撲鼻,湯水更是清亮見底。

一勺入口,那股醇厚卻不油膩的甘甜在口中激盪。

溫熱的雞湯順著喉嚨滑落肚腹,從口到胃無一處不熨貼舒坦,讓人忍不住想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滿足地喟嘆。

堂屋那邊一大家子人圍坐一起吃飯,除了孫氏,其他人的筷子都黏在燉雞的碗裡,誰也顧不得說話,生怕自己比別人少吃了一口。

直到最後一點兒肉渣都被撈乾淨了,盛氏把雞湯端到薛萍面前道:「大萍,你可得好生補補身子,多喝點湯。」

周氏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摸著肚子感慨道:「哎,你說大嫂咋這麼有能耐,一樣的東西,人家做出來就是好吃,我可頭一回吃到這麼香的燉雞。」

薛芹吃飯慢,但是夾菜可是絲毫不落人後,這會兒別人都吃光了,她碗裡還堆著幾塊沒吃的雞肉,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味著。


聽了周氏的話,她忍不住道:「別的不說,她的手藝倒是極好的,連那些見過大世面的人都讚不絕口呢!要不然崔家怎麼會讓崔秀才親自來請大嫂過去掌勺。」

周氏看著薛芹碗裡的雞肉,饞得舔舔嘴脣,吞了口口水打趣道:「那這麼說,你二哥要是能學到大嫂的幾分真傳,以後去鎮上開個飯館兒都富富有餘了。」

「那是自然!」薛芹雖然還在生夏月初的氣,但對她做菜的本事倒還是極為認可的。

薛勇聞言卻翻了個白眼道:「要學你自個兒咋不去學,圍著灶台打轉都是女人的活計,我一個大老爺們能幹那個!」

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小兩口隨口逗悶子,盛氏卻被這話說得心裡一動。

雖然夏月初如今能掙大錢了,但老大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看他倆如今的態度,就知道以後是指望不上的。

但如果能把她的本事學過來,那豈不是就等於自己手握發財之路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頓時喜不自禁。

夏月初這廂忙著照顧一大兩小吃晚飯,哪裡知道盛氏那邊又開始打新的鬼主意。

薛壯被夏月初連哄帶騙地灌了三碗雞湯,這會兒肚子撐得鼓鼓的,坐在桌邊黑著臉,跟自己生氣較勁。

兩個小丫頭本來就有點怕他,見他臉色難看,頓時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也不敢再伸手夾菜,只拚命往嘴裡扒飯。

二妮兒怕自己吃得慢被姐姐丟下,塞了滿嘴的米飯,顧不得嚼就往下咽,一個不小心嗆得咳嗽不已。

「慢點吃,別著急!」夏月初趕緊給她拍背,在孩子們看不到的地方瞪了薛壯一眼。

057都是泥鰍惹的禍

薛壯先是一怒,心道這女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剛開始那幾日還是順眉耷眼的,如今居然都敢瞪自己了。

隨後意識到自己的黑臉嚇壞了兩個孩子,他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起來。

薛壯是知道自己的黑臉有怎樣威力的。

想當初還在軍中的時候,只要他的臉一沉,手下的人全都大氣也不敢出。

今天若不是夏月初在這兒,兩個小丫頭怕是已經哭著跑掉了。

想到這兒薛壯忽然意識到,軍中那些將士都畏懼自己,連盛氏那個老刁婆子都對自己有所忌憚。

偏偏只有夏月初對自己毫無懼色,熟悉之後也越發不客氣起來。

再這樣下去,估計就要對自己發號施令了。

果不其然,睡覺之前,薛壯見夏月初端著洗腳盆進屋的時候,著實有些動氣,皺起眉頭厲聲道:「我剛才說過,今晚不泡腳!」

「這麼大人了,怎麼跟小孩子似的。」夏月初卻跟沒聽到似的,把腳盆放在地上,伸手就去給薛壯脫襪,「聽話,別鬧。」

「誰鬧了!」薛壯越發怒道,這哄孩子的語氣是什麼意思。

「大夫說過一定要每天泡腳按摩,如今好不容易恢復點知覺了,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唐大夫還是頗有些水平的,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薛壯的腿已經堆冷熱和按壓有所感覺了,但卻還是不能活動。

也正是因為他依舊不能活動,所以夏月初沒費什麼力氣就脫掉了他襪子,將他的雙腳按入盆中。

夏月初一邊往他小腿上撩水一邊問:「水溫怎麼樣?燙麼?」

薛壯有些自暴自棄地靠在椅背上,並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夏月初沒等到回答也不生氣,反倒開始學著秦錚的樣子,用拇指在他的小腿各處用力按壓。

她手上的皮膚並不細膩,甚至因為長期幹活還有些薄繭。

但就是這樣一雙手,在他腿上各處揉揉捏捏,竟讓他從膝蓋以下漸漸泛起一股酥麻,順著雙腿向上,說不出的舒服,骨子裡卻還有些發癢,恨不能狠狠捶幾下腿。

薛壯越發不自在起來,上半身漸漸僵硬,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

夏月初雖然沒給薛壯按摩過,但是天天看著秦錚做,這會兒學得倒還像模像樣,抬起頭,勾起脣角俏皮地說:「我按的還不錯吧?哎,我真是冰雪聰明啊!」

薛壯真是哭笑不得,被她這麼一打岔,剛才那種似曾相識的玄妙感覺瞬間消失不見,覺得被她這樣按按也挺不錯的。

但是等小腿按摩結束,夏月初的手便順著膝蓋往上摸索。

薛壯如遭雷擊地僵硬了身子,大腿被女人的手揉捏這個認知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哎,你放鬆點,這麼硬邦邦的讓我怎麼捏。」

夏月初苦著臉,怎麼使勁兒都捏不動薛壯緊繃的大腿,反倒累得自己手指生疼。

真不愧是當過兵的人,這肌肉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練出來的。

「你、你別亂來……」

「誰亂來了?阿錚明明就是這樣按的。」夏月初反駁道,一巴掌拍在薛壯腿上,「放鬆!」

薛壯只覺嗓子眼兒乾得發癢,奮力想要咽點兒口水,卻發現自己口乾舌燥,半點兒唾液都分泌不出來。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夏月初,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頭頂的發旋。

這段時間,可能是因為終於能吃飽的緣故,夏月初原本枯黃無光的頭髮漸漸開始有了些烏黑的光澤,皮包骨頭的枯瘦模樣也長開了許多。

她就像是山澗路邊的野花一樣,稍微受到些春風春雨的滋潤,立刻就煥發出不一樣的生命力。

薛壯不自在地後仰著身體,嘴上道:「那、那什麼,你捏了半天也累了吧,今天就到這兒吧,我……」

「沒事兒,我不累,就快好了。」夏月初的手繼續向上,被薛壯一把抓住。

「上面我自己按就行!」薛壯斬釘截鐵地拒絕。

再摸都摸到大腿根兒了,夏月初把自己當丈夫,可以坦蕩蕩地做這些貼身的照顧,但是自己卻無法坦然接受。

「那也行。」夏月初也察覺到這個位置有些尷尬,不再堅持,在自己腿上鋪了一塊毛巾,將薛壯的腳擦乾淨放在膝蓋上,開始認真地幫他捏腳。

比起小腿,腳底的感覺更加敏銳,剛才那股酥麻勁兒再次襲來,讓薛壯簡直如坐針氈。

「怎麼?按痛你了?」夏月初說著放輕了動作。

力道放輕反倒更加煎熬,這力道比起按摩,簡直更像是在摩挲腳底。

薛壯捏緊椅子扶手,咬著牙道:「你沒吃飽飯麼,就這麼點兒……」

話還沒說完,一股熟悉的熱流匯聚到腰眼處,已經許久沒有反應的下|身居然蠢蠢欲動,有了要抬頭的趨勢。

薛壯臉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紅,心中說不出該欣喜還是難堪。

他猛地一推桌子,讓自己坐著的椅子猛地向後挪開,拖出刺耳的聲音,狼狽道:「好了,不要捏了!」

夏月初被嚇了一跳,抬頭一臉莫名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中寫滿了疑問。

薛壯攥拳咬牙,想要壓下體內的熱流,下|身卻絲毫不受意志控制,反倒更加灼熱硬挺起來。

眼看衣衫就要遮掩不住這尷尬的反應了,他匆忙扯過一旁搭著的布巾,遮掩著雙腿間的尷尬,用盡量平穩的聲音道:「捏這麼久就足夠了,你今天去做酒席也累了,早點睡吧。」

夏月初只當是自己按摩的手法不對,便也沒有強求,只道:「下回進城複診的時候,我也跟唐大夫學學該怎麼按,總不能全指望著阿錚,萬一他像今天似的不在家,豈不是耽誤你恢復麼!」


「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薛壯自己撐著炕沿兒,慢慢地挪到炕上躺好,扯過被子蓋住依舊精神的部位,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以後不管是下雨下雪還是下刀子,他都必須給我回家!」

「你這人咋這麼不講理!」夏月初潑掉洗腳水,回來反駁道,「阿錚去鎮上賺錢還不是為了給咱們減輕負擔,我替他分擔一些也是應該的。」

見炕上的人沒有反應,夏月初又道:「我之前都沒跟你說,前幾天剛開化的時候,江水多冷啊,可為了給你抓魚補身子,阿錚輓起褲腿就往水裡跳。要我說,親兄弟又能怎樣,有幾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家小孩兒家家背井離鄉跟著你回來,咱們就得對人家好點兒,你說是不?」

聽著夏月初一口一個咱們,薛壯心裡的羞惱漸漸平息,覺得好像能從這話裡抓到一絲頭緒。

半晌後,夏月初回裡屋都快睡著了,隱約聽到外間傳來薛壯忿忿地低吼:「都是……泥鰍……」

缸裡還養著上次撈的泥鰍,明天就做泥鰍豆腐好了。

夏月初心裡盤算著次日的菜單,進入了酣甜的夢鄉。

058娶了媳婦忘了爹

盛氏洗漱後回到房裡,見薛良平已經躺在被窩裡打起了小呼嚕。

「老頭子,你先別睡,我有事兒跟你說。」

薛良平今天出門買種子累得不輕,剛睡著就被推醒,閉著眼睛皺眉說:「有啥事兒明天再說吧,困死個人。」

盛氏頓時火起來,伸手在薛良平的胳膊上狠掐了一記。

「今天必須把這事兒說明白!」

薛良平沒法子,無奈地坐起身,披上衣裳道:「說吧說吧!」

盛氏便把夏月初去崔家掌勺賺了多少錢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薛良平眼皮直打架,好不容易聽她說完,含混地說:「老大媳婦有本事,這不是好事兒麼……」

「好個屁!」盛氏簡直要被他氣死了,「她去動動手炒炒菜就賺那麼多錢,卻一點都不知道貼補家裡,這樣的兒媳婦要來做什麼?我還不如養頭豬,好歹還能吃點肉賣點錢呢!」

「大壯如今這樣的情形,月初沒嫌棄就不錯了,你就別折騰了行不?要是把月初氣跑了,那大壯後半輩子怎麼辦?」

「誰說要把她攆走了。」盛氏自然不想接手薛壯這個爛攤子,「我就想著,你明天去跟大壯說說,以後讓他媳婦把賺的錢交給家裡……」

「胡鬧!」

盛氏話沒說完,就被薛良平出聲打斷。

「你天天咋就知道錢錢錢的?連兒媳婦自己賺的私房錢都要惦記,傳出去還做不做人了?你不要臉我還得要呢!」

盛氏也知道這事兒是自己不占理,但就是心裡不痛快想跟薛良平念叨念叨,誰知剛開了個頭就被他劈頭蓋臉地訓了,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薛良平!你這話啥意思啊?」盛氏臉一耷拉,「你當我願意天天算計這些零零碎碎地小錢?不算計咋過日子?你若是個能賺大錢的,我倒樂得清閒,手裡的錢花不完自然就不用算計。只可惜你沒錢啊!天天賺那麼仨瓜倆棗還不夠一家子嚼裹,我不算計能行麼?不算計全家人喝西北風去麼?」


薛良平被她鬧得腦仁兒疼,嘆了口氣道:「你好歹替孩子們想想,遠的不說,只說這眼巴前兒的,小芹可還沒嫁人呢,若是家裡傳出啥不好的名聲,讓她以後還怎麼找婆家?」

這也的確是盛氏所顧忌的,小芹比大萍生得還要好看幾分,她可是指著小閨女再給自己找個乘龍快婿的,平時屋裡外頭的活兒都舍不得讓她做,生怕曬黑了臉磨粗了手,此時聽薛良平提到小芹的婚事,自然要顧忌一二。

「行了,我也就是念叨念叨。」盛氏撇撇嘴,突然眼珠子轉了幾圈,又想出個主意,湊近薛良平低聲道,「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讓大壯媳婦把這做菜的手藝也教教大力和大勇,這樣讓他倆有個手藝傍身,以後說不定還能去城裡開個館子啥的,也不用跟咱們似的,一輩子都在土裡刨食兒了。」

她這話說得還有那麼幾分道理,薛良平也不免有幾分動心。

但他還是猶豫地說:「這、這不太好吧?雖然不知道月初這手藝是從哪兒學來的,但能讓崔家三番兩次地請她去,想來是不錯的,這可是吃飯的看家本事,她能隨便教給別人麼?」

「看你這話說的,大力大勇怎麼是別人呢!」盛氏推了他一把道,「俗話說長嫂如母,小叔子是兒,雖說月初年紀沒那麼大,但也是家裡的大媳婦,拉拔拉拔小叔子那還不是分內的事兒。」


盛氏見薛良平還是一臉憂鬱,又道:「再說了,大壯如今這樣,以後能不能有孩子都說不定,今後過日子,還不是得靠兄弟們幫襯著。」

薛良平琢磨了半晌,覺得盛氏這話的確有幾分道理,若是大壯真是治不好了,以後少不得還要從兩個兄弟底下過繼個孩子過去,無論怎麼說,都該處好關係才是。

想到這兒,他便點頭道:「行,明個兒我去跟大壯說說。」

盛氏得了準信兒,這才吹了燈,心滿意足地鑽進被窩睡覺。

次日剛吃過早飯,薛良平就被盛氏催著去了薛壯屋裡。

「大壯啊,這兩天腿腳感覺咋樣?」薛良平有些尷尬地找著話說。

「最近挺好的,爹,你坐下說話。」薛壯見他過來也有些意外,。

他知道薛良平很關心自己,但彼此之間到底還是有距離感,說起話來都小心翼翼、客客氣氣的,透著那麼一股子尷尬勁兒,根本就不像是父子倆,所以薛良平也很少過來。

「那啥……」薛良平坐下搓著手,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話在嘴裡打了幾個轉,最後還是挑了個安全的話題說,「過兩日又要進城複診了吧?」

「是啊!」薛壯笑著說,「唐大夫說我恢復的不錯,只要堅持吃藥按摩,以後還是有希望能站起來的。」

「好,好!」薛良平除了好也不知道該說啥,畢竟當時唐大夫說這話的時候,他就站在旁邊的。

「爹,你有啥事兒就直說吧,咱們親爺倆還有什麼不好開口的。」薛壯見等他自己說出來意實在太難了,只得推他一把。

「是,是,親爺倆沒啥不能說的……」薛良平坐立不安地換了個姿勢,最後終於道,「爹就是想問問你,你媳婦這麼會做菜,那啥,爹沒啥別的意思,就是尋思……你、你看你那兩個兄弟,都跟我似的沒啥出息,我好歹還會種地,他倆連種地都種不明白,我原來也想送他倆出去學點手藝啥的,可是咱家太窮,連去學徒的拜師禮都湊不起……」

薛壯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薛良平雖然說得顛三倒四,但是來意已經十分明顯。

他面上露出沉重的神色,目露哀傷地看向薛良平道:「爹,兒如今這幅樣子,說不定以後啥都得指望著月初,你就別為難兒子了行麼?」

薛良平被他說得心裡發酸,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哪裡還敢多說什麼,立刻道:「行,行,你就當爹啥也沒說,只要你好好的,爹別的啥都不求!」

盛氏這廂還等著薛良平的好消息呢,結果看著他眼圈發紅地回來,一問詳情,竟是根本沒談妥,氣得摔了手裡的木盆,衝著東廂房破口大罵。

「我真是到了八輩子霉,嫁到你們老薛家,攤上這麼個娶了媳婦忘了爹的白眼狼!我雖不是你親娘,可你爹總是你親爹,還能害你不成?自家兄弟不幫襯,就知道捧著你那媳婦。真當她是個啥香的好的呢?人家又會做飯又能賺錢,能守著你個癱子過一輩子?到時候卷著錢跟人跑了,你想追都邁不開腿……」

059不安好心

盛氏惹了一肚子氣,又拿薛良平沒辦法,一早晨都在屋裡屋外摔摔打打,嘴裡不住地罵罵咧咧,把全家從老到少罵了個遍。

薛壯和夏月初在屋裡各忙各的,權作聽不到。

薛力和薛勇早都聽慣了這些,依舊關著門睡大覺。

秦錚一大早從鎮上回來,進門就正撞在盛氏的氣頭上。

「大清早慌腳雞似的亂跑什麼!」盛氏把手裡笸籮一摔,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訓道,「你一個大小夥子,不幹活也不掙錢,成天遊手好閒去鎮上閒逛像什麼樣子?你當家裡的米糧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麼?吃的喝的都不要錢麼?天冷那會兒我也不說啥了,如今天兒都暖和了,好歹該找個活計做了。」

秦錚去鎮上賣藥糖的事兒一直沒有張揚,便道:「這不眼瞅著要開始下地幹活了麼,我趁著還不忙的時候去鎮上看看熱鬧。」

「熱鬧有什麼可看的,熱鬧給你錢麼?你歲數不小了,也該考慮娶妻成家的事兒了,男人可是要賺錢養家的,總是想著玩兒以後怎麼撐起門戶?」

盛氏之前在心裡盤算過,想把娘家侄女說給秦錚,便覺得自己該對他有所管束,語氣也稍稍和緩下來。

秦錚聽到這種詭異的長輩口吻,看著盛氏臉上擠出來的假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難道是昨晚淋雨生病了?

他抬手摸摸額頭,也不燙啊!

盛氏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小子怎麼看起來傻了吧唧的,耐著性子繼續道:「雖說你不是薛家人,但既然你是大壯過命的兄弟,大娘就也把你當做晚輩兒一樣疼的。要我說,你如今年輕力壯,正是該拚命賺錢的時候,存下些錢,大娘幫你說個好媳婦,到那時日子過得該有多滋潤……」

秦錚聽了這話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心想我倒看你這老刁婆子又要鬧什麼么蛾子?

他笑著說:「大娘,你有啥事兒就直說,只要是對我好,我自然是聽得進耳。」

盛氏見秦錚態度端正,越發滿意道:「我這幾日一直幫你打聽著,山上正招木把呢!你不是當地人可能不知道,這木把啊,管吃管住不說,開的工錢也比去鎮上做事多,你去山上踏踏實實做上兩年,回來開幾畝地,到時候老婆孩子熱炕頭……」

秦錚聽到盛氏說木把的時候就已經怒火中燒,打心裡認定她是誆自己不知道木把是什麼,打算把自己騙到山上去,巴不得自己死在山上,到時候就沒人護著大哥了。

一想到若自己死了,大哥不良於行,指不定要被人如何欺辱……

秦錚的火氣便越發壓不住了,打斷盛氏口沫橫飛的白話,也顧不得大哥叮囑過的低調隱忍,冷笑道:「我還當你真是轉了性,真心想替我打算,誰知竟打得是這樣惡毒的主意,真把別人都當傻子來騙呢?」

盛氏說得正歡實,冷不丁被噎了個仰倒,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愣怔怔地聽秦錚罵了半晌,待他要走才回過神來,脫下腳上的鞋就抽過去。


「你個不知好歹的小鱉犢子,老娘好心替你打算,你不感恩倒還罵我。我們好心收留你,你倒好,吃得不比誰少,活兒卻半點不做,天天遊手好閒,都浪到鎮上去了!我看你還是哪兒來回哪兒去吧,趕緊給老娘滾!」

「我吃也沒吃你的,住也是跟著我大哥住,你憑什麼攆我!」

「他如今是能賺來金子還是能掙來銀子?靠著他你就只有睡山洞啃樹皮的命!這房子是我們老薛家的,老薛家的人住也就罷了,你一個外人也住著算怎麼回事?要不就每月拿房租來,要不就趕緊給我收拾東西滾蛋!」

秦錚哪裡受得了這個,氣得從懷裡摸出一把銅板,一股腦砸在盛氏身上,啐道:「見天兒鑽在錢眼兒裡,你以為我跟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一樣呢?告訴你,小爺自有賺錢的法子!」

他說著從懷裡抓住一把銅板,朝盛氏丟過去道:「這是這個月的,您老人家收收好!」

盛氏劈頭蓋臉被砸得眼冒金星,但看到地上約摸足有上百文的銅板,頓時也不覺得疼了。

她狐疑地看向秦錚,心下還有些懷疑,眼珠骨碌一轉,陰陽怪氣地說:「你哪兒來這麼多錢?該不會是去城裡賭錢了吧?哎呦,這種錢我可不敢要,以後要出大事的呦!」

秦錚到底年輕氣盛,哪怕知道這是盛氏的激將法,還是忍不住道:「小爺我做得是正經生意,以後每個月給你一百銅板,你少來管頭管腳!」


盛氏一聽居然是每個月都有一百銅板,這可真是意外之財,她也懶得再跟秦錚多說,趕緊蹲下|身,把所有的銅板都歸攏起來。

她翻過來掉過去數了兩遍,這才找了截繩子串起來,美滋滋地回房去了。

盛氏剛進屋,西廂那邊門簾子一挑,露出周氏小半邊臉,臉上滿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盛氏揣著錢直奔西屋去看薛萍,笑呵呵地問:「大萍,有啥想吃的,娘給你買點排骨燉湯好不好?」

薛萍歪在炕上,神情懨懨的,嘆了口氣道:「娘,你別忙了,我什麼都不想吃。」

「哎呀,你天天這樣可怎麼行,小產跟生孩子都一樣,月子做不好以後是要落下病的。」盛氏看著閨女也是幹著急沒辦法。

薛萍小產之後,盛氏每天變著花樣地給她做吃的,還有薛芹陪著說話解悶兒,剛開始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但馮永元上次暴怒離開,之後就再也沒了消息,她也開始有些惴惴不安。

若非小產之後身子不好沒法出行,她早就急著回家了。

眼看府試的日子也過去了,不知馮永元考得怎麼樣,馮家也沒人來送個信兒。

算日子公婆也該帶著兒子從老家回來了,分別一個多月,如今又丟了個未成型的孩子,讓她對兒子格外想念。

薛萍心裡裝著這些事兒,晚上就總是睡不好覺,精神也越發萎靡下去。

060燙手山芋

盛氏也知道閨女的心事是什麼,可之前姑爺在家鬧得村裡皆知,自家著實沒臉,總該等著馮家來請才好圓回臉面。

但眼瞅著女兒剛被補得有些紅潤的臉頰又肉眼可見地灰暗下去,盛氏也是疼在心裡,咬牙道:「罷了,你也別鬧心了,讓你爹套車去城裡看一眼。」

薛萍的眼睛瞬間亮了,趕緊撐起身子道:「讓爹帶些家裡的黏米面去,也不知道志君回來沒有,他最愛吃那個。還有家裡的乾豆角,永元喜歡吃乾豆角炒肉,還有……」

「行了行了,你就少操心吧,娘辦事你還不放心麼!」盛氏掂量著手裡的銅板,「正好今個兒得了些錢,再讓你爹買兩罈子酒,割點肉帶過去,還有我上回給志君做的衣裳,這個時候正當穿,一併給他帶過去。」

盛氏難得大方一次,說完自己想著又有點兒肉疼。

但轉念一想,姑爺如今正是奔前程的關鍵時候,一旦考中那可就是秀才老爺了,還是得趕緊趁著沒考完趕緊把關係修復好,不然以後地位有了差距,就更不好說話了。

想到這裡,她也不心疼那錢了,想到自己以後成了秀才老爺的丈母娘,村裡頭一份兒,那風光可不是這點錢能買得來的。

盛氏頓時風風火火地去找薛良平,交代他去城裡姑爺家看看,雖然不能明說,但姿態放低些,適當地服個軟,順便再問問姑爺考得怎麼樣。

薛良平卻並不想進城,雖說閨女在娘家小產是個理虧的事兒,但那畢竟是個意外,馮永元來不管不顧地大鬧一場,讓他這個做老丈人的心裡頗有些不痛快。

如今盛氏讓他拿著大包小包地主動登門,他著實拉不下臉。

盛氏見他蹲在門口抽著煙袋不吭聲,氣得從後面踹了他一腳,怒道:「閨女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的,讓你去一趟還屈了你了?麻利兒地套車給我去!」

一說到閨女,薛良平登時就沒脾氣了,磕打磕打煙袋,長嘆一聲道:「罷了,為了閨女,我就豁出去這張老臉了。」

薛良平上午進城去了,不到晌午竟就趕著車回來了,一張臉拉得老長,烏雲密布。

盛氏迎出去道:「咋這麼早就回來了?親家和志君回來了麼?姑爺咋沒留你吃晌午飯啊?」

「吃個屁!」薛良平黑著臉,梗著脖子進了屋。

「這是咋了?」盛氏跟著進去追問,「姑爺府試考得咋樣啊?你倒是說個話啊!」

薛萍和薛芹在屋裡聽到聲音,也停止聊天,支稜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

「說啥啊!」薛良平氣哼哼地坐在炕沿兒上,抓過煙袋塞了煙絲進去,點燃後猛抽了幾口。

盛氏氣得抄起掃炕笤帚打了他兩下子,道:「快說到底咋回事,你是要急死個人啊!」

薛良平長嘆一口氣道:「親家已經回來了,但我根本沒瞧見姑爺和志君,還沒進門就被人打出來了,酒罈子也砸了,肉也被扔了,給志君做得衣裳都被親家母給撕了,說讓咱家以後都不要登門了,他家要休了大萍!」

「啥?你說啥?」盛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姐,姐你咋了!」西屋傳來薛芹尖聲的喊叫,「爹!娘!快來人啊!姐暈過去了!」

家裡頓時忙亂做一團。

薛萍醒過來之後就哭著鬧著要回家。

「你現在這樣咋去,去了再讓人打出來?你爹可丟不起這個人!」薛良平氣得摔了手裡的煙袋鍋子。

薛萍哭得更厲害了。

盛氏氣得把薛良平攆出屋,自己偏身坐到炕上,勸道:「你爹那人不會說話,但話糙理不糙。況且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如今早晚都還冷著呢,萬一著涼啥可不是鬧著玩的。」

薛萍卻什麼都聽不進去,自己費力地翻身爬起,從炕琴裡扯出個包袱皮兒,胡亂開始收拾行李。

家裡誰來勸都沒用,最後沒法子,盛氏只能喊薛良平去套車,再帶上兩個兒子,一起把薛萍送回去。

薛良平今天在城裡受了氣,當著那麼多人被親家砸了禮物,還挨了罵,這會兒氣還沒消,堅決不肯再去。

盛氏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最後拿這個倔老頭也沒法子,只得轉身回屋,氣得呼哧呼哧,點著薛萍的腦門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們老薛家的,你也是死隨你那個死爹,都是個■驢性子,我說不動他也勸不動你!」

盛氏最後只得命令薛力和薛勇把薛萍送回城。

兄弟倆自然也是不願的,可架不住盛氏的鬧騰。

「麻利兒給我套車去,我管不了你爹還管不了你倆了?非要氣死我才算完是不是?」

周氏見薛勇一臉的不樂意,眼珠子一轉便得了個主意,附在盛氏耳邊低語幾句。

盛氏頓時眼前一亮,衝周氏露出個讚許的目光。

正房裡雞飛狗跳吵得熱鬧,秦錚正幸災樂禍地趴在窗邊聽熱鬧。

薛壯看不過眼地皺眉嫌棄道:「瞧你那德行,哪裡還有點兒當過兵的模樣,都快成那些喜歡東家走西家串的長舌村婦了。」

秦錚趕緊下來坐好,笑著說:「大哥,我就是聽個熱鬧,又沒出去到處說,哪裡就至於成長舌村婦了。」

「還好意思笑呢!」薛壯放下手裡的木雕,「跟你說過多少遍一定要低調,說話辦事要走腦子,你可好,今天早晨在院兒裡鬧得像什麼樣子?」

秦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討饒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不該為了一時之氣把自己的底兒露給別人。」

見薛壯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並沒有說什麼,秦錚又大著膽子補充道:「其實我就是有點氣不過,大哥,你不知道,老盛婆子想讓我去山上做木把,那不等於讓我去送死麼……」

話音未落,盛氏突然門也不敲徑直走進來。

秦錚還以為是自己說人壞話被抓,盛氏跑來跟自己算賬,下意識地挺身擋在薛壯前面。

盛氏卻理都不理他,直接衝薛壯道:「大壯,明個兒你又該進城複診了,正好順路把大萍送回家去。」

秦錚一聽就豎起眉毛,怒道:「家裡沒人肯去了就丟到我大哥頭上來?」

盛氏翻了個白眼道:「今天你爹剛套車進了一次城,怎麼也得讓牲口歇歇腳,明個兒你本來就要去鎮上,如今這不是正好捎帶腳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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