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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美味娘子》067-072
067隔牆有耳

雖然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是誰也不會認錯。

這個半夜潛入的賊人,竟然就是薛勇。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盛氏的尖叫打破了寂靜。

「哎呦我的兒啊!這是咋回事啊?」

薛勇鼻青臉腫地抬起頭,吐了口混著血沫子的口水,含混地說:「娘,我,我今晚回來晚了,剛進屋,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被人抓著一頓打……」

盛氏看著兒子渾身是傷,心疼得不行,也不管薛勇這話合不合理,立刻把矛頭指向夏月初和秦錚。

「你們兩個小鱉犢子,也不看清楚是誰就瞎喊,這是賊么?啊?回自己家怎麼就成賊了?看看都把孩子打成啥樣兒了?你們是不是就盼著我兒出事才高興啊?」

秦錚把門閂和鐵片丟到盛氏面前,沉著臉道:「怎麼就不是賊了?自家人會大半夜拿鐵片撥別人屋的門閂?撥開門不上炕睡覺,反倒直奔炕琴亂翻?」

盛氏看著門閂上的划痕,依舊袒護道:「誰知道是誰弄的,說不定是你自個兒弄了冤枉我兒的。」

「你以為我是神仙啊?我未卜先知?我早就知道你兒子半夜進來?提前做好安排算計他?」

盛氏張了張嘴,似乎也覺得這借口太說不過去。

薛勇這會兒又換了個說辭,嚷嚷道:「我、我今晚出去打牌了,輸了錢,想回家那點錢再去繼續打牌,誰知道多喝了幾杯酒,回來竟摸錯了門,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

「你住東廂我們住西廂,你家門開在北邊,我們這邊門開在南邊,別說是喝了幾杯酒了,就算喝得醉死過去,也錯不了這麼離譜!」秦錚啐了一口道,「再說了,若真是錯怪你,為何不喊?還自己抓著麻袋怕被我們看到臉?」

盛氏剛想說什麼,就聽外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薛勇!你、你咋又去賭錢?你之前是咋答應我的?」周氏挺著肚子挪進來,一手扶著后腰,一手扶著門框,氣得渾身發抖,碩大的肚子隨著身子一顫一顫,看起來格外嚇人。

周氏如今可是盛氏的心頭寶,她也顧不得心疼兒子,趕緊上去扶住周氏,連聲道:「好孩子,別生氣,千萬別生氣,當心動了胎氣,娘替你罵他!」


薛勇連滾帶爬地撲到周氏身前,一疊聲地道歉,甚至還朝自己臉上打了幾巴掌,試圖把剛才想要偷錢的事兒矇混過關。

薛壯冷冷地說:「大半夜的,鬧這麼一出有意思么?你安的什麼心,不用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這種鬼扯的理由,當誰都跟你一樣傻呢?」

他心裡明白,有薛良平和盛氏護著,這件事最後肯定也是不了了之的,但是看到薛勇一副死不認錯還要狡辯的樣子,卻也著實叫人來氣。

「你——」薛勇被氣得差點兒跳起來,自己啥都沒偷到也就罷了,白挨了一頓狠打,如今竟連個癱子都敢諷刺自己。

「你給我閉嘴!」薛良平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薛勇臉上,把他打得身子一歪摔在地上。

薛良平轉頭面向薛壯,低頭搓著手,深深地嘆氣道:「大壯,今天這事兒是大勇不對,是爹沒教好他。不過他沒偷著啥,打也挨了,想必也能叫他長長記性……再怎麼說也是一家人,鬧開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以後爹一定好生管教他,你就當看在爹的面子上,饒了他這一回吧。」

盛氏一聽這話頓時不幹了,跳腳道:「老死頭子,你這說的啥話!大勇都說是不小心進錯屋了,你就非要把做賊的屎盆子往自己兒子身上扣?」


薛壯見盛氏還這樣嘴硬,便道:「我也不是不顧親情的人,但凡事說不過各理去,你若老老實實地認個錯,咱們一切好說,但你若執意不認,咱們乾脆去見官,看看官老爺如何判!」

一聽說要見官,薛勇頓時軟了。

盛氏也變了臉色,如今周氏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盆,這會兒要是薛勇出事可怎麼好。

她立刻抬高聲音道:「都是一家人見什麼官啊!你以為官老爺天天沒事做管你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兒呢!」

薛壯沒搭理心虛硬撐的盛氏,微微抬頭看向薛良平。

薛良平卻在視線相接的瞬間垂下眼帘,臉上滿是疲憊和心虛,不敢與薛壯對視。

薛壯頗有些失望地收回視線,卻又很快恢復了面無表情,語帶譏諷地說:「爹說的是,都是一家人,只要老三答應,以後別再半夜偷偷摸進來就行!」

「大壯……」薛良平無奈又有些窘迫地喚了一聲,聲音中透著隱隱的乞求。

夏月初一直在薛壯身後沒有吭聲,這會兒看出薛壯已經被薛良平說動,只是礙於面子不想主動退讓,便開口給他一個台階。

「爹,時候不早了,明個兒還要早起下地幹活,都趕緊回去睡吧。」

薛良平頗為感激地沖夏月初點點頭道:「是啊,這一開春,活兒立刻就多起來了,大家都早點歇著吧,不然明天幹活沒精神。」

薛壯卻並不領情,掃了她一眼,冷著臉別過頭去。

夏月初沒理會薛壯的彆扭,趁著其他幾人魚貫而出的時候,揚聲對秦錚叮囑道:「阿錚,快去把門閂好,以後記得每晚都要用杠子頂好,可不能偷懶了!」

薛勇原本就走得有些踉蹌,聞言左腳絆住右腳,差點兒摔滾在地上。

薛良平伸手扶住兒子,偷偷嘆了口氣。

但兩個都是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這碗水要怎樣才能端平?

他也不知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兩邊都滿意。

薛壯原本緊抿的唇突然彎出一道弧度,又被他飛快地壓制下去。

不過他的眼神里已經沒了剛才的鬱悶,反倒透出些許笑意。

就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平日里乖巧不過都是表面裝出來的,趁人不備就會偷偷伸爪子。

秦錚拿了兩根木棒,結結實實地頂住房門,直到鑽回被窩裡還依舊氣不忿地說:「大哥,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偷東西都偷到自家人屋裡來了,要我說就該把他扭送到官府去……」

薛壯沉默片刻,壓低聲音道:「不要忘了我們為什麼來到這裡!我看你最近越來越懶散,實在閑得慌就去山上多跑幾圈,離開軍中才多久,就浮躁成這樣?」

秦錚頓時沒了聲響,半晌才啞著嗓子道:「大哥,我知錯了!」

兩個人並不知道,裡間屋的木板門,已經用得年頭太久。

表面看還算齊整,其實早就千瘡百孔,還裂了兩條縫。

夏月初關好門還沒上炕,正好把二人的話聽了個正著……

068誰還沒有點兒秘密

夏月初早就有所察覺,這兩個人無論談吐還是氣質,都不像窮山溝出身的鄉下小子。

雖說薛良平篤定這是自家兒子,但夏月初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此時聽到這話,坐實了先前的猜測,讓她心裡一時間有些發慌。

外間已經傳來均勻的鼾聲,夏月初躺在炕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一直反覆掂量著這件事對自己的影響。

無論薛壯和秦錚有什麼圖謀,至少從相識至今,他們沒有害過自己,反倒對自己多有維護。

最重要的是,薛壯一直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並沒有想要親近的意思。

原本以為是他受傷所致,但上次給薛壯按摩腿腳的時候,她可以肯定,薛壯是起了反應的。

當時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仗著秦錚不在家,大著膽子做了進一步的試探。

薛壯避之不及的態度讓她基本放下心來……

結合二人平時的舉動,夏月初漸漸理清了思路。

她自己也有著必須深埋心底、不可告人的身世。

只要對自己沒有危害,她對薛壯的秘密提不起半點興趣。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薛壯有何圖謀,對自己脫離薛家的計劃應該都是有利無害的。

說不定在時機成熟之時,自己還可以跟他們合作一番。

待把這些都翻來覆去想透了,夏月初才合上眼睛,放任自己進入夢鄉。

只是還沒睡多一會兒,她就被薛良平在外頭翻找東西的響動吵醒了。

夏月初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穿衣,出去用涼水洗了把臉才算清醒過來。

看著天邊剛剛泛起的魚肚白,她認命地挽起袖子開始燒火做飯。

秦錚睡眼惺忪地出來,在院兒里空地上打了一套拳,才算是醒過神兒來,好奇地湊到薛良平身邊,看他收拾手裡的東西。

薛良平坐在院子里一個木墩上,借著熹微的晨光,拾掇著剛從倉房裡拿出來的傢伙事兒。

他雖然平時不怎麼言語,但卻是個干農活的好把式。

種地那些活兒,隨便哪一樣拎起來都做得像模像樣。

總有人玩笑著說,薛大爺怕是把所有機靈勁兒都用在種地上了。

更重要的是,他伺候莊家從不偷奸耍滑,該犁三遍地絕不犁兩遍,該耕兩寸深,絕不少半分。

薛良平時常說:「你在地里下了多大功夫,地就給你多大的回報。」

所以每年秋收的時候,整個兒村裡就數薛家莊稼長得最好。

也多虧薛良平肯下力氣,不然這麼一大家子人,怕是連填飽肚子都難。

「薛大爺,咱今個兒下地幹啥活啊?」

因為薛壯腿腳不便,所以秦錚要替他下地幹活,也算是大房出了一個勞力。

秦錚雖然沒做過農活,但他並不打怵,心想左右不過是賣力氣。

想當初在軍中,每日被大哥操練得累死累活,睡醒還不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好漢!

薛良平檢查好今個兒要用的農具之後,直起腰道:「今個兒下地咱們先犁地再點種。」

他從腰間荷包內捏出一小撮煙絲,團吧團吧塞進煙袋鍋里,點燃使勁兒嘬了兩口。

「不用擔心,咱家的地省事兒」薛良平吐出個煙圈,氣定神閑地繼續道:「地里的茬子去年下雪前就刨完了,地也深耕了幾遍,剛開化那會兒我已經耮過一遍,咱今兒個只要再耮一遍,然後開溝下種就是了。」

秦錚聽得認真,卻對這些農事一竅不通。

薛良平卻是來了談興。

平時家裡都沒人愛聽他說這些農活兒,如今有了聽眾,頓時打開了話匣子。

「俗話說,秋天劃破皮兒,強過春天犁幾犁。所以秋天的時候好生深耕上幾遍,來年的莊稼指定差不了!」

薛良平抽著煙,眯起眼睛繼續道:「今年開化晚,天兒也一直暖不起來,看氣候怕是比去年要晚上十幾日,那些個秋天沒好生犁地,又沒刨茬子的人家,這幾日怕是要忙死了。」

說話間夏月初已經做好了早飯,招呼秦錚進屋吃飯,回身把葯吊子掛在爐火上。

她借著還沒熄的火烙了幾張餅,晾涼用棉布分別包好,進屋遞給秦錚。

「嫂子,這是啥啊?」秦錚呼嚕呼嚕喝著熱粥,就著乾巴巴的苞谷餅子和小菜也吃得挺歡實,接過棉布包,摸著軟乎乎熱騰騰的。

「烙了幾張餅,你下地之前記著去給封七送飯,晌午村裡人多眼雜,就別去了,讓他省著點兒吃,晚上天黑了之後再送一頓。」夏月初又拿罐子裝了粥和小菜,一併放在桌上,「剩下的餅子你自個兒揣著,下地幹活餓了的時候填肚子。」

「哎!」秦錚笑著應了一聲:「還是嫂子知道心疼我。」

薛壯雖然醒了,但是躺在炕上還沒起身,聽著秦錚跟夏月初越發自然的互動,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秦錚卻絲毫不知,熱乎乎地吃完早飯,揣著餅子拎上罐子便從後門溜了。

他一路躲著村裡早起的人,從村子外圍繞了大半圈才來到茅草屋。

誰知道進門一看,炕上居然空無一人,連昨晚拿過來的舊被子都沒了蹤影。

「走了倒也乾淨,省得小爺還得來送飯送葯!」

秦錚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對封七這種不告而別的做法頗為不滿。

至於封七的傷口會不會再裂開出血,他自己都不在乎誰要管。

秦錚轉身要走,忽地聽到樑上似有響動,下意識地一個轉身,快速連退幾步,背靠一側柱腳,袖中的匕首也已經滑入手中。

封七臉色蒼白地跳下來,落下時身子一歪,氣喘吁吁地摔在炕上,撲起一蓬灰塵,嗆得自己直咳嗽。

秦錚心裡對他的警醒頗為讚許,面上卻滿是嫌棄,等到灰塵重新落地才道:「嗬,封少俠真是好身手,敢問這是哪門哪派的高招?簡直是殺人於無形啊!」

封七被他諷刺了也不著惱,雙手撐著坐起來問:「早飯吃啥?」

秦錚把瓦罐放在一旁,挑眉問:「你是豬么?就知道吃?」

他說罷一把抓住封七伸向瓦罐的手,毫不客氣地把人拖到自己身前,一層層打開他腿上的布條,刮掉已經被血染成暗紅色的藥粉。

傷口太深,沒有那麼快癒合,藥粉被刮掉之後,又開始冒出血水。

秦錚將金瘡葯均勻地灑在傷口上,重新把傷口包紮起來。

封七疼得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瘦削的臉頰滑落,唇角卻還掛著無所謂的笑。

看著秦錚一臉嚴肅,他還有閑心嘴賤道:「哎,受傷的是我,你黑著一張臉做什麼!」

秦錚額角青筋直跳,手下用力,見封七瞬間倒吸一口涼氣,才勾起一側唇角道:「罐子里有粥和小菜,這裡還有三張餅。如果你還稍微有點腦子的話,就別一口氣都吃了,萬一晚上沒人來送飯,好歹還能剩點兒東西充饑,好讓你有力氣再爬到房樑上去。」

069莊稼把式

秦錚從山腳下繞到薛家的田裡,見薛良平和薛力已經給牛套上了犁耙。

薛力看到秦錚便翻了個白眼,滿臉不悅地說:「不是說你先過來了么,咋比我們到的還晚?」

「我頭一回來田裡,找錯地兒了。」秦錚隨便應付一句,便也過來幫忙。

薛力立刻把手裡扶著的犁塞給秦錚,打了個呵欠,恨不得躺倒再睡個回籠覺。

天不亮就被叫起來,他已經是窩了一肚子火,結果薛勇借口被打傷下不了炕,繼續在炕上呼呼大睡。

但是地里的農活不等人,他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薛良平下地。

看著秦錚不甚熟練地學著扶犁,薛力忍不住道:「夏月初不是賺了好幾兩銀子么,你天天嫂子長嫂子短地圍著她打轉,她咋還不捨得給你幾個錢兒花花?」

秦錚頭也不抬地說:「嫂子賺的錢跟我有啥關係,再說了,難道有錢就不種地了?吃啥喝啥?」

「切!傻小子!」薛力拔了根草棍叼著,抬起下巴一臉鄙視地說,「有錢啥東西買不到?若是能一天掙幾兩銀子,誰還下地幹活!」

「有本事你也去賺幾兩銀子,沒本事就給我老老實實幹活!」薛良平牽著牛已經犁了一趟,看見兒子那副遊手好閒的混混模樣就來氣,怒喝道,「還不過來牽牛,我去準備種子。」

薛力拖拖踏踏地過去幹活,薛良平騰出手來,坐在田埂上,掏出幾個布袋子,最後一遍檢查著即將播種的種子。

這幾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乾癟布袋,裡面裝的卻是全家人一年的希望。

好在去年年成好,留下的種子全都鼓溜溜的,讓人看著就覺得心情極好。

「良平,準備播種了?」田埂上傳來腳步聲。

薛良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鬚髮灰白的老頭,穿著藍布對襟的褂子,背著手走過來,

他額頭上皺紋很深,下巴上的鬍子稀稀拉拉,偏還留得挺長,隨著走動輕輕晃著。

正是村裡年紀最大的孫友成——孫老爺子



若是論起輩分,其實薛良平跟他差著兩輩兒。

但參頂子村跟那種宗族聚居的村子不同,往上數三輩兒都是外來的,大家對輩分便也論得不那麼嚴格,大家多是按照年紀稱呼。

老頭今年已經八十多了,但是身子骨一直硬朗得很,尤其喜歡種地。

兒孫早就全都搬去鎮上了,偏偏老頭嫌棄城裡不能種地,堅決不肯去投奔兒孫。

但即便住在村裡,家裡人也不敢讓他下地揮鋤頭了,地也都分租給了別人。

老孫頭一身力氣沒處去使,每到開春便滿村子亂逛,到處看別人家種地。

興緻來了下地搶著幫人幹活,看不順眼便是批頭一頓臭罵。

村裡都是小輩兒,誰也開罪不起他,又不敢真讓他幹活,弄不好還要挨頓排頭。

時間長了村裡人都對他敬而遠之,背後說起也頗有些怨言。

薛良平卻是為數不多得孫老頭青眼的人,對老頭那些絮絮叨叨的種地經也聽得起勁。

尤其是跟老頭學了幾個實用的小技巧之後,他對老頭便越發敬重起來。

「孫叔,你咋過來了?」薛良平上前兩步想要扶著老人,「留神腳下。」

老孫頭揮開薛良平的手,不樂意地說:「我還沒老呢!下了一輩子地,還能摔死在地頭咋地?」

「這話是咋說的!」薛良平知道老頭的脾氣,便笑呵呵地讓開位置。

老孫頭站在地頭,看著被犁耙破開的層層黑土,捋著鬍子不住點頭道:「我轉了一大圈,還是你家地拾掇的最好,一看就是去年秋天下功夫深耕了吧?」

薛良平一臉驕傲地笑著說:「是啊,你不是天天跟我念叨,秋耕深,春耕淺,旱澇不用管么!」

「就是這個理!」老孫頭走下田頭,蹲下|身抓起一團土,在手裡揉搓兩下,又重新丟回地里道,「今年開化晚,節氣卻早,秋天說不定也要冷得早,那些這會兒才吭哧吭哧翻地的,到時候哭都找不著地方!」

薛良平聽了這話,神色頓時嚴肅起來,皺眉道:「春天已經耽誤大半個月了,秋天若是還冷得早,怕是要耽誤莊稼灌漿啊!」


「若是時候掐算得好,倒也耽誤不了。」老孫頭挺直了腰板,看著遠處的江水,「不過我也就是那麼一說,誰知道當不當準呢!」

「孫叔,別的不敢說,單說種地這件事兒,你說的話哪次不準了?」薛良平知道老頭最喜歡別人誇他種地有本事,連聲道,「再說了,你在地里摸爬滾打的年頭比我活的年頭都長,隨便說句話我都得當寶捧著。」

老孫頭頗為自得地點點頭,心情大好地指點道:「你若是肯聽我的,今個兒播種的時候,開溝開得再深三寸,往溝里上一遍底糞,然後蓋上土再點種。」

薛良平聞言皺眉,家裡這麼幾畝地,若真是都這樣做,那可要多費不少力氣,少不得還要耽誤播種的時間。

而且這個法子,聽起來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薛良平思忖半晌,猶豫著問:「孫叔,家裡發好的糞早就拌在土裡了,還要再上底糞么?如今攢的糞可都還沒發呢,若是在溝里直接上糞,怕是要燒根兒的啊!」

「木頭疙瘩腦袋!」老孫頭抽出腰間的煙袋桿,砰砰地敲著薛良平的腦門。

「哎呦,孫叔,我錯了。」薛良平一把年紀的人了,被打得連連討饒,「那這法子到底有啥好處,你總得說給我聽聽吧!」

「讓你深開溝,就是要把糞墊在底下,種子發芽之後,一時半會兒根兒也扎不深,根本碰不著底糞。底糞在土裡自個兒發著,到時候再下幾場雨就更美了,等根扎深了能碰著底糞的時候,早就發得妥妥兒的了。」

老孫頭說起種地,一改之前板著臉的模樣,眉飛色舞別提多激動了。

「剛開始自然是看不出什麼,大家的都差不離兒,但是等苗長到一捺長的時候你就看吧,那才真叫一天一個樣兒,蹭蹭地往上躥。現在耽誤兩天功夫算什麼,到時候你就知道好處了!」

070你確定這能吃?

薛良平見老孫頭說得這樣篤定,知道他不會坑自己,點頭道:「我這就回家挑糞去!」

老孫頭見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自己,心情大好,便又指點道:「你回家把苞谷種子在水裡泡上兩天,比你這樣丟進地里發芽更快。」

薛良平急匆匆地回家,把苞谷種泡上之後,便到後院撮了兩筐糞,挑著回到田頭。

薛力見狀捂著鼻子道:「爹,你有折騰啥啊,地里不是都揚過糞了么!」

薛良平便把老孫頭的法子說了一遍,又指揮兒子道:「趕緊換上犁頭,深深地開溝,我來澆糞!」

薛力一聽就炸了,跳腳道:「爹,你瘋了么,就咱們三個人幹活,這是要累死誰啊?」

薛家好壞不論,滿打滿算四十六畝地,若是都照著老孫頭說的做,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更何況為了搶農時,這活兒還不能悠著干,必須要儘快做完播種才行。

「吵吵什麼!」薛良平根本不理兒子,放下糞筐道,「趕緊開溝,澆完糞我還得回家再挑,你倆正好就把土蓋上,最後一起點種。」

原本還算輕鬆的農活,被老孫頭幾句話弄成了一個大工程。

薛力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嘴裡嘟嘟囔囔地咒罵著老孫頭,真是人老成事兒精,還不如早點死了別活著害人。

秦錚低頭扶著犁,一聲不吭,他覺得自己連翻白眼兒的力氣都已經提不起來了。

他沒做過農活,扶犁的姿勢也有些彆扭,一趟趟走下來,早就已經累得腰酸背疼。

這種累跟在軍中訓練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他覺得自己現在之所以還能挪動雙腿走路,完全是靠當兵時訓練出來的毅力。

薛力也是被熏得頭暈腦脹,大聲抱怨了好幾次。

只有薛良平渾然不覺,舉著糞勺子順著開溝均勻地澆著,聽到抱怨還笑呵呵地說:「沒有大糞臭,哪來五穀香。」

秦錚腹中的早飯早就已經消化乾淨,胃裡空得直擰勁兒,但是周圍都是糞水的味道,簡直是頂風臭十里。

再一聽薛良平這話,讓他連掏出懷中烙餅的欲|望都提不起來。

又趟了兩畝地之後,薛力已經叫苦不迭,直嚷著一步都走不動了。

薛良平看著日頭已經升得老高,將筐里剩下的糞澆完,拍拍手道:「行了,回家吧,吃完飯歇一個時辰再繼續。」

秦錚托著疲憊的身軀,到家就癱在炕上。

整個上午保持著同一個彆扭的姿勢,這會兒往硬炕上一躺,只覺得後背和兩側肋下的肌肉沒有一處不酸疼的。

夏月初已經做好了午飯,一直擱在鍋里溫著沒端出來,見秦錚回來,趕緊張羅著擺桌子吃飯。

秦錚一聽吃飯,頓時又覺得一陣反胃,擺手道:「嫂子你別忙活了,我不想吃。」

「肚子響得擂鼓一樣,我在灶間都聽見了,不吃飯咋行?」

夏月初就怕秦錚下地幹活肚裡沒食兒,上午還特意去割了一小條五花肉,燉了小半鍋干豆角,油汪汪地看著就饞人。

「我現在聞什麼都是臭的,咋吃飯!」秦錚扭頭看著炕桌上擺著的菜,胃越發地造起反來,一抽一抽地疼。

但是那股臭味兒卻是陰魂不散,讓他根本提不起半點兒食慾。

夏月初頓時明白了緣故,笑著說:「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糞肥就是農家寶,這樣嫌棄可不好啊!」

薛良平在門口路過,正聽到這話,連聲道:「哎呀,到底是私塾先生家教出來的女兒,月初這話說得可真好,我雖然心裡明白,可就說不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

「爹,吃了么?進來一起吃點兒吧!」夏月初客氣地招呼道。

「不了,你娘也做了晌午飯。」薛良平擺擺手,快步走到炕邊,掏出個小粗瓷瓶子,拔開蓋子在秦錚鼻子下頭晃晃。

秦錚只覺得一股清涼中帶著點兒辛辣的味道撲鼻而來,隨著空氣吸入肺部,整個肺裡頭都跟著清爽透亮起來,剛才那種難受噁心的感覺一掃而空。

「你沒幹過農活不習慣,難受聞聞薄荷油就好了。」薛良平把瓷瓶塞給秦錚便回屋吃飯去了。

鼻端終於沒有惡臭縈繞了,秦錚這才算是重新活過來,下炕洗了把臉,狼吞虎咽地吃起飯來。

下午繼續幹活的時候,秦錚漸漸掌握了一些竅門,不再像上午那樣僵硬彆扭了,但是依舊累得抬不起胳膊。

三個人在田裡干到天黑,直到看不清楚壟溝的位置了,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秦錚在進屋前就脫掉了外衣,洗了手和臉,又塗了點薄荷油才進屋。

他推開門,登時就聞到一股陌生卻又特別勾人味道。

秦錚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股味道,紅燒燉煮的香氣,夾雜著陌生食物的味道。

混合成濃稠厚重的鮮味,每絲每縷都長滿了帶倒刺的鉤子。

先勾住人的鼻子,再勾住人的胃,最後恨不得連心神都被勾進鍋里去。

「嫂子,做啥好吃的了?香得我口水都要下來了。」

秦錚顧不得進屋,直奔灶間的大鍋而去。

夏月初卻故意攔著道:「還沒燉好不能打開,進屋等著去,一會兒就能開飯了。」

秦錚滿懷期待地進屋,卻見薛壯的臉色有些奇怪。

「大哥,咋了?是不是老盛婆子又來找你麻煩了?」

薛壯搖頭,神色複雜地變幻著,忽然目露期待地問:「我記得你還有張餅沒吃吧?」

「下午幹活餓了早就吃了。」秦錚撓撓頭道,「大哥你餓了啊?這不馬上就開飯了么?」

「嗯。」薛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神色又重新糾結起來。

「開飯了!」夏月初說著,端著一小盆燉菜進屋。

秦錚用力吸了一口氣,暖融融的香氣進入體內,如有實質般撫慰了不安分的胃腸。

但是待他定睛看清盆中的食物,身子猛然向後一仰,差點兒當場來了個后滾翻。

「嫂子,你、你還真把那簍蛤蟆燉了啊?」秦錚終於明白為何剛才大哥一副有口難言的糾結模樣。

你、你確定這東西能吃?

071林蛙燉土豆

夏月初可不管他們哥倆的糾結,自顧自吃得過癮。

「再不吃可都涼了!」夏月初吐掉嘴裡的骨頭,無奈看向兩個連林蛙都不敢吃的大男人。

不是說當過兵么,咋還這麼一驚一乍的。

「你倆要是不敢吃,那我就去再炒個菜,總不能幹吃餑餑。」

薛壯下意識地反駁:「誰說我不敢吃!」

夏月初那邊都已經兩隻下肚,這邊兩個人還在糾結地交換著眼色。

「敢吃你倒是動筷子啊!」夏月初看著薛壯強撐的模樣,簡直快要綳不住嘴角笑出聲來。

手中的筷子緩慢地向著林蛙挪動,薛壯眼裡卻寫滿了拒絕。

他猶猶豫豫地夾起一塊林蛙腿,卻怎麼都不想放在自己碗里,夾到面前突然拐了個彎,放在了秦錚的碗里。

「你下地幹活累了吧,多吃點!」

「大哥……」秦錚氣得臉都憋紅了,最後在薛壯眼神的威脅下咬牙道,「謝謝大哥,我、我嘗嘗。」

他夾起來林蛙飛快地塞進嘴裡,臉色難看得像是吃了一大口毒藥。

秦錚的神色很快便舒展開,林蛙並沒有想象中那樣詭異到難以下咽,一起燉的土豆已經綿軟起沙,和著湯汁包裹在蛙肉外面。

林蛙腿上的肉並不算肥厚,但是因為經常活動的緣故,既緊實又滑嫩。

這兩個看似矛盾的辭彙,用在這裡卻顯得那樣貼切恰當。

秦錚吃得眼睛發亮,早就忘了自己剛才的抵觸和抗拒,招呼薛壯道:「大哥,你嘗嘗,好吃!」

薛壯沒想到秦錚這麼快就倒戈了,抬頭正對上夏月初狡黠的笑眼。

他賭氣似的,胡亂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

沒有想象中詭異的味道,在口中咀嚼兩下,只覺得格外勁道彈牙。

原本聚在一起的顆粒被咬得四散分開,圓溜溜地在舌尖齒間打轉。

雖然味道不錯,但是這出乎意料的口感還是第一次吃到。

薛壯只覺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難得露出些許無措的神色。

「哈哈,你、你夾了一塊林蛙籽!」夏月初終於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出聲來,還忍不住問,「怎麼樣,好吃么?」

薛壯的臉色又有黑下去的趨勢,但是口中瀰漫開來的香醇滋味卻讓他無法否認。

夏月初終於止住了笑,見他的表情不像開始那麼抗拒,便挑了幾塊蛙腿肉夾到他的碗里。

「林蛙特別補身子,你多吃點。」

雖然剛開始都心存抵觸,但是架不住夏月初手藝好。

待夏月初吃飽放下筷子,薛壯和秦錚立刻又開始了日常的搶食模式。

盤子里筷子翻飛,兩個人吃得極快,哪裡還顧得上挑是肉還是籽,通通來者不拒地吃下肚。

秦錚今天也是累狠了,最後連盆地剩下的湯汁都用餑餑蘸著吃光了。

他捧著圓滾滾的肚子躺在炕上,舒服地長吁一口氣道:「嫂子這手藝真是沒的說,我看不管啥東西,到了嫂子手裡,就沒有不好吃的!」

薛壯每每聽到他喊嫂子,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又無法出言更正,只得指使道:「你不是還要去給人送飯換藥么?」

秦錚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樁差事,翻身趴在被垛邊,哼哼唧唧地耍賴道:「大哥,我歇會兒就去,今天真的累死我了,比被你操練一天還累。」

「阿錚今天累壞了,我去送飯就是了。」夏月初在灶間搭話。

「累什麼累,吃了那麼多正好消化消化,他就是太缺乏煅煉了!」薛壯冷哼一聲。

秦錚見薛壯真的不悅了,趕緊一骨碌爬起來,跑到灶間道:「嫂子,你把吃的裝好給我就行,還得給他換藥,你去不方便。」

夏月初一想也是,傷口位置太特殊,換藥這個活兒自己的確做不來。

她把鍋里特意留出來的林蛙燉土豆裝進陶罐里,外頭用個破棉衣裹好保溫。

「嫂子,你就是太仔細了,還用給他包上幹啥,反正放到明天也都涼得透透的了。」

「這菜涼了沒法吃,發腥。」夏月初用包袱皮兒把東西包好繫緊,塞到秦錚懷裡道,「裡頭有餅子和鹹菜,還有些炸魚,是給他留著明天吃。」

秦錚忍不住撇嘴道:「嫂子,你對他也太好了吧,還單獨給他炸魚吃。」

「之前抓了那麼多魚,給陳嬸送去一些還剩好多,我看你大哥和你都已經吃膩了,乾脆給封七補補身子。」

「嫂子,我跟你說,你用不著對他太關心,那小子可不是個善茬兒。」秦錚嘟囔道,「看他的眼睛就知道,那就是個小狼崽子,養不熟的。」

夏月初聞言失笑,只當秦錚是在犯孩子氣。

畢竟他和封七年紀相仿,有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互相看不順眼也是正常。

「咱們既然救人就救到底。」她安撫秦錚道,「至於他是狼崽子還是狗崽子,養不養得熟與咱們什麼相干。」

秦錚聽夏月初十分自然地說出「咱們」這個詞,心情頓時轉好,拎起包袱腳步輕快地翻杖子出去了。

白天大家忙著地里的農活都累了,這會兒村裡安靜得出奇,外頭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秦錚用不著特意繞遠,很快就來到茅草屋。

這次封七倒算老實,沒有爬到房樑上去折騰。

他拿東西圍好才點燃蠟燭,生怕光線太亮被別人看見。

跳動的燭光照亮炕上巴掌大的一片地方。

封七老老實實地靠坐在炕上,一雙桃花眼賊亮地盯著秦錚懷裡的包袱。

他抽抽鼻子,一臉英勇就義模樣地伸出傷腿道:「趕緊換藥,我隔著好幾層都聞著香味兒了!」

秦錚還記得夏月初的話,反倒解開包袱皮,把飯菜拿出來道:「先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呦,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封七忍不住挑眉看向秦錚,見他作勢要拿走晚飯,趕緊撲上去抱住陶罐,嬉皮笑臉地說,「別拿走啊,我都快餓死了。」

秦錚不耐煩地甩開手,挑了個乾淨點的地方坐下,催促道:「趕緊吃!」

封七掀開陶罐的蓋子,滿臉幸福地深吸了一口氣。

「哈士蟆燉土豆,你家的伙食可真好!」封七吃得飛快,一塊肉塞進嘴裡,在舌尖打個轉兒,薄唇一卷,幾根乾乾淨淨的小骨頭便吐出來了。

他一口氣吃了大半才放緩速度,感慨道:「這手藝,都比得上御廚了!」

「切,牛都不會吹,你是吃過御膳還是見過御廚啊?」秦錚嘴上諷刺,心裡卻頗為得意,「不過我嫂子的手藝的確是沒的說。」

「只是有一點可惜了啊!」

「什麼可惜?」

封七雙眼微眯,舔著嘴唇道:「可惜這麼好的手藝,怎麼就嫁給你哥了呢!」

「我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秦錚見封七吃完,伸手抓住他的腳踝,用力一扯,直接將人放倒在炕上,解開布條就毫不手軟地開始上藥。

「嘶——」

藥粉灑在傷口上的銷|魂滋味,饒是封七極善忍耐,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072逼債上門

第二天下地幹活的時候,村裡有人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老薛啊,你聽說沒有,咱村靠山那個茅草屋裡頭鬧鬼了!有人看見那屋裡晚上有鬼火,還聽見了鬼哭狼嚎的動靜……」

秦錚聞言腳下拌蒜,差點兒平地摔了個跟頭。

下地幹活的人你一言我一語,茅草屋鬧鬼的謠言很快就在村裡傳播開來,而且還有越傳越恐怖的趨勢。

唯一的好處就是,大家都覺得格外害怕,誰也不敢去茅草屋一探究竟。

這讓秦錚鬆了口氣,卻又覺得把封七留在茅草屋不是長久之計。

薛勇依舊以身上有傷為借口躲在家裡睡大覺,這讓原本就不怎麼勤快的薛力越發忿忿不平。

只要薛良平不在,他就一會兒喝水,一會兒撒尿,變著花樣兒地偷懶。

秦錚乾脆跟薛良平換了差事,寧可自己回家挑糞,也不願意在地里看著薛力生氣。

他不知第多少次地挑著兩個空糞筐往家走,離老遠就看見門口站著好幾個人,看穿著打扮並不像是村裡的村民。

秦錚加快腳步,走近便聽到院子里有吵嚷聲。

「老太太,你甭管我們是什麼人,我這兒白紙黑字兒的有借條。看清楚,你兒子簽字畫押按了手印的,難道你家想賴賬不成?」

「你說是借條就是借條啊?」盛氏的聲音格外尖利刺耳,像只被掐住脖子的母雞,「誰知道你們怎麼造出來的,我兒子絕對不可能借那麼多錢!」

「我跟你說不著,叫薛勇出來,讓他自己說,是不是他按的手印!」

秦錚走到門口,見堵著門的幾個人都流里流氣,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

幾個人聞到臭味都躲得老遠,倒讓秦錚順利地進了門。

院子里的爭吵已經轉戰到東廂房中了,幾個人的喊叫說話混在一起,也聽不清楚到底在吵些什麼,只有盛氏的聲音高亢而絕望。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癟犢子玩意兒啊!你咋敢借這麼多錢啊!你別跪我,我沒你這個兒子……啥?讓我替你還?我咋替你還?你說我拿啥替你還?你把我賣了看值不值幾個錢?你這是把你爹娘往死路上逼啊——」

秦錚也聽明白了,肯定是薛勇在外頭欠了賭債,如今人家追上門討債來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欠了多少錢。

拿著借條的男人從西廂房走出來,身上的衣裳被扯得有些凌亂,這讓他頗為惱火,一邊整理著衣裳一邊放下狠話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再給你們五天時間,五天後我來,到時候拿不出錢來,那就——」

他說著忽然抬頭,跟躲在正房門帘後面偷看的薛芹對上視線,登時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

「那就拿你這水靈靈的妹子來抵債吧!」

大黃牙說著大步逼近薛芹,伸手就要去勾她的下巴。

薛芹嚇得猛地後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又怕又疼,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盛氏顧不得再打罵兒子,趕緊衝過來把女兒護在身後。

秦錚放下挑著的糞筐,將扁擔攥在手中,蓄勢待發。

不過,大黃牙這次登門的目的並非是鬧事,主要是嚇唬施壓的。

此時見已經達到了效果,他也不願久留,很快就帶著門口的幾個混混揚長而去。

東廂房裡傳出周氏的哭喊:「這日子沒法過了,三兩銀子啊!你賺到過三兩銀子么,你知道三兩銀子長啥樣么?你出去賭錢的時候,就算不想想我,也該想想你快出生的兒子吧!」

屋裡乒乒乓乓的,似乎砸了不少東西。

盛氏怕周氏生氣動了胎氣,也顧不得心疼東西,趕緊去幫著安撫周氏。

周氏紅著一雙眼睛,不時地抽噎幾下。

「娘,你說有沒有這樣的,我辛辛苦苦給老薛家生兒育女,他倒好,跑出去逍遙自在。我在家省吃儉用做針線活兒,好不容易攢點幾個銅板,想著等有了孩子開銷就大了,我手裡也得有幾個周轉……」

周氏用力擤了擤鼻涕,大氣都不用喘,繼續哭道:「跟著他吃苦受累我都認了,他半夜回家想偷我的錢我也不計較了,可是這回不一樣,三兩銀子啊!咱家這些人一年到頭怕是都花不到三兩銀子,你讓我上哪兒去弄這麼多錢啊?」

她一邊哭一邊偷偷擰了薛勇的屁股一把。

薛勇被她掐得身子往前一躥,但是到底是夫妻倆,在這種事兒上格外心有靈犀。

他立刻就反應過來,順勢伏在盛氏腿上,乾嚎著說:「娘,兒子知道錯了,你救兒子一回吧,娘,你要是不伸把手,兒就活不了了啊!那些人心狠手辣,啥都乾的出來啊!娘,你要是不幫兒子,你說不定就得去江邊見兒子最後一面了——」

周氏立刻敲邊鼓,捧著肚子哭得抽抽噎噎。

「我可憐的孩兒啊,還沒出生就要見不著親爹了啊……」

盛氏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周氏的肚子,但三兩銀子呢!

這可不是薛勇平時小打小鬧的幾十文上百文,她就算東挪西湊也未必能夠湊得上。

「唉!你這不是給娘出難題么!」盛氏一時也沒了法子,「娘要是有這個錢,還能捂著不給你還債?」

薛勇聞言泄了氣,癱坐在地上。

周氏心裡卻有她自己的小九九。

薛家雖說不怎麼富裕,但盛氏過日子極其摳門,這麼些年要說沒攢下錢,她是一百個不信的。

更何況之前薛壯回來,一出手就給了五兩,拿出來還債還富富有餘。

但是這會兒都拿兒子孫子的命來威脅了,她還是咬定沒錢,只能說明她手裡是真的沒錢,那家裡的錢有都去哪兒了呢?

「若是能先挪借些把窟窿堵上,以後再慢慢還也好,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找上門來喊打喊殺的,哎呦,今天可把我嚇得不輕,肚子都跟著一抽一抽的……」

周氏這話說得吞吞吐吐,心裡打得其實是薛芹嫁妝的主意。

她知道盛氏對薛芹期望極高,肯定給她攢了不少的家底兒。

若不趁著自己懷孕的機會逼要出來,以後再想打這筆錢的主意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但是盛氏聽了這話卻眼前一亮,如撥雲見日一般,整個人從凳子上彈起來,衝出門直奔西廂房,推開門就嚷:「月初,你先把賺的那五兩銀子拿出來,咱家要應急用,就算你先借給老三的,等他有了錢再慢慢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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