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表錯情的點評
閆文遠也不是傻子,雖然之前跟五個評判閑聊的時候點了幾句,但是進入會館之後,雖然一看菜的用料就知道是誰做的了,但是他並沒有急著將結果暗示給幾位評判,而是耐心地看幾個人對兩道菜的反應。
見幾位評判都對夏月初做的菜讚不絕口,他哪裡還需要搞什麼小動作,心裡不由得讚歎夏月初真是太厲害了,一群人在後頭為她瞎操心,結果人家根本就用不著在背後搞小動作,直接從實力上進行碾壓。
此時幾位評判都陸續放下了手裡的茶盞,閆文遠忙湊近彭濱耳邊交代了幾句。
彭濱上前笑著沖五位評判拱手見禮,然後道:「此番斗菜,東海府廚行有幸請來五位評判,可謂是榮幸之至,接下來,就讓五位評判對此番參加斗菜的兩道作品進行點評。」
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跟之前說好的是不一樣的,原本應該是在投票之後才進行點評的。
一時間五位評判都有點搞不懂東海府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了。
閆文遠緊跟著彭濱道:「我覺得彭廚頭這個提議十分好,五位評判都是廚藝界的前輩泰斗,權威性和公正性自不必說。但是我認為,咱們廚行之內進行斗菜,絕不應該僅僅為了追求一個你輸我贏的結果,更應該勝不驕敗不餒,互相取長補短,這樣才會對廚行整體的發展起到促進作用,大家說是不是?」
身為同知大人,這番話又說得冠冕堂皇,誰敢說不是?
於是樓上眾人都轟然稱是,他們在上面圍觀,看得見聞得著,但就是吃不到,若是能聽到大師的點評,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穫,不虛此行。
二樓轟然雷動的掌聲讓五個評判也都頗有些飄飄然,互相謙讓了一番,最後還是將婁金良先推出去了。
畢竟他最年輕,又是專攻杭幫菜的主廚,即便說得有什麼不合適的,其他人也好在後面給兜著圓一下。
婁金良推脫了幾下,見幾位前輩的意見一致讓自己先說,便只好道:「今日的兩道菜,說實話給我的觸動還是很大的。首先說這道清湯魚圓,湯鮮而清,是這道菜的最基本要求。湯是沒問題的,只是雖然鮮,卻不夠醇,想來也是因為做菜的時間所限,沒有辦法。
這個魚圓,取用的該是鰱魚肉,無論是刮泥還是剁茸乃至於攪打汆熟,應該說是都挑不出什麼毛病的,能在兩個時辰裡頭,將這道頗為有名的傳統杭幫菜做到這樣的程度,應該說是頗具功底的。」
他這番話說完,無論是樓上圍觀的人還是樓下的沈家一行人,都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他這番話雖然還沒說到另一道菜,但是其中的態度偏倚卻已經十分明顯,對於沈家傳人來說,得到「挑不出什麼毛病」,「頗具功底」這樣的評價,簡直就跟罵人沒什麼區別。
婁金良點評完清湯魚圓,神色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好像一想到海參扒魚臉這道菜都能從心裡覺得高興。
「海參扒魚臉,這應該是一道新菜,或者是本人孤陋寡聞,以前當真從未見過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一道菜。
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做過魚的,胖頭魚肯定也不陌生,魚頭好吃也是大家所公認的,但是魚頭這種東西,因為吃起來難免會有損儀態,所以一般來說都難等大雅之堂。
但是誰想過,魚頭竟然還可以剔骨之後這樣吃?
這道菜不但充滿巧思,而且將陸鮮、河鮮和海鮮三種滋味交融得十分完美。
最難得的是,這雖然是一道新菜,但其輕油輕漿、突出食材原味的特點,又能夠讓人一嘗便知這是一道杭幫菜。當真是妙極!」
接下來點評的兩個人,乾脆直接繞過了清湯魚圓,只將海參扒魚臉大肆誇讚了一番。
最後便只剩下祖向榮和段洪波,兩個人互相謙讓了一番。
段洪波先行開口道:「關於海參扒魚臉這道菜的味道,前面三位大師都已經說得十分到位了,我就不再贅述。我便從如何研究出一道新菜這個方面來說一下。
在座的都是行內人,有些事想必不用我多說也都明白,身為廚師,在前菜的基礎上進行改良容易,但若是要自己完完全全想出一道新菜,卻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不僅僅需要過硬的基本功,還需要對這個菜系的特色有著十分精準的把握,期間肯定也要承受多次失敗的打擊。
像某些民間傳說一樣,隨便一拍腦門或是因為疏忽大意放錯了東西,就成就了流傳千古的名菜,這種事情段某人不敢說沒有,但是可以說,絕對是極其少數並且需要十分的運氣的。
言歸正傳,現在說說這道海參扒魚臉。
沒有嘗試過的人可以回去試試,想要將魚臉帶皮完整地剝下來,究竟有多困難,想必創作這道菜的時候,應該也是經過不少次失敗的嘗試的。
比起這道菜驚人的技巧和味道,我覺得,這種不斷地探索和創新的精神,才是更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的,比起躺在祖宗留下的東西上睡大覺,不斷的創新發展,才是保持這個行業能夠萬古長青的關鍵。」
段洪波說罷,會館二樓頓時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但是一樓卻顯得過於安靜。
夏月初那邊加上她才來了三個人,而且她對這種冠冕堂皇的套話也實在沒什麼興趣,前世參加各種廚藝比試,這些話真是不知道聽了多少次。
讓幾位評判略感疑惑的是,沈家的屏風後面卻是毫無動靜。
難不成是為了避免透露做菜者的身份?
不過不管是因為什麼,此時眾人已經都將注意力投向祖向榮了。
祖向榮這會兒心裡頭也是有點無奈,無論是點評還是讚美的話,前面都被人說得差不多了,他作為壓軸,又不能再重新說些車軲轆話。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點評才好,乾脆搶了彭濱的差事,笑著說:「幾位評判的點評都十分到位,下面咱們就不賣關子了,立刻來揭曉本次斗菜的獲勝者。」
412五臉懵逼
這種東西還有什麼可賣關子的,四個人對一道菜劈頭蓋臉地一頓猛誇,傻子都知道誰會勝出了。
果然,在幾個人象徵性地投票之後,彭濱立刻宣佈道:「經過五位評判的投票,本次斗菜的最終結果,五票全都投給了海參扒魚臉這道菜,下面請兩位斗菜的大廚走出屏風,到前面來。」
他此時還沒有試吃過菜品,所以心裡充滿了對閆文遠的崇拜,這五位雖然不能說每個人都是如雷貫耳,但是祖向榮和段洪波絕對是行內的頂級大師了,饒是這樣居然還是被閆文遠說服,竟然全部投票給了夏娘子。
夏月初面上掛著微笑從屏風後走出來,沈傳出來的時候面色已經十分難看,好像短時間內老了十歲一般。
按照斗菜的規矩,此時兩個人需要上前,在自己做的菜品面前站定。
五個評判看到夏月初施施然走到海參扒魚臉的面前,全都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婁金良甚至還失態地打翻了桌上的茶盞。
怎麼可能是她?
海參扒魚臉居然是夏月初做的?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婦?
據之前的了解,她甚至連杭州府都沒去過?
難怪沈傳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時候臉色這般難看。
幾個人震驚過後,又都變得十分不解,夏月初有這樣的手藝和本事,閆文遠又何苦需要各種暗示,示意幾個人投票給夏月初。
等於幾個人糾結了半天,艱難地選擇了遵從自己本身的意願,還在心裡被自己感動了一波之後,結果卻是完全貼合了府衙的期望。
婁金良看著夏月初,忍不住皺起眉頭。
說實話這樣一道菜,如果是沈家發明的,那他會發自內心的佩服和欣賞。
但如今得知這道菜是夏月初發明的,他心裡或多或少的就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不願相信。
他想到之前聽說的,廖老爺子曾經主動給夏月初撐腰,心下暗道,說不定這道菜根本不是夏月初想出來的,而是廖老爺子研究出來的新菜,讓夏月初拿來用了而已。
不過這些心思他也只敢在心裡想想,並不敢真的說出口。
但是段洪波卻不管那麼多,他的身份也確實在這兒擺著,能夠入宮獻宴,只這一件事兒,就足夠段家炫耀幾輩子的了。
「敢問這道菜是夏娘子自己研究出來的么?這個魚頭剔骨的刀法,也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么?」
他雖然說得含蓄,但是其中的意思大家都能聽得出來。
夏月初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局面,聞言挑眉道:「段大師若是有疑問,我可以現場展示一下。」
她說罷也不等段洪波說話,轉身徑直走回自己的條案前面,打開蒸鍋的蓋子。
蒸鍋內的盤子上赫然還有一個魚頭,是夏月初剛才在五位評判試吃的時候蒸上去的。
當時王樺還覺得不解,此時才明白過來,夏月初肯定早就料到,最後揭開做菜人身份的時候,她肯定要面對許多的質疑。
段洪波被夏月初的舉動弄得有些尷尬,但是又著實對這個刀法好奇不已,思量再三,還是按捺住心頭的不悅,起身走到夏月初的條案前面。
其他四位評判自然也不甘其後,全都圍攏過來,甚至連沈家人也都慢慢地聚攏過來。
夏月初捻起刀子,在細磨石上來回蹭了兩下,用清水反覆沖洗之後,開始對著魚頭下刀。
她這次是故意要炫技,所以下刀飛快,手指間的動作也比之前絢爛許多。
只見她右手手指翻飛,夾在指尖的刀片不時閃過銀光,左手不斷調整著魚頭的角度,快得叫人根本看不清她下刀的方向和力道。
不多時,一個碩大的魚頭就被剔得骨肉分離,完整的魚臉顫巍巍地攤平在案板上,周圍一片寂靜,連個大聲喘氣的人都沒有。
最後還是沈懿倒吸一口涼氣,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沈傳雖然還沒有嘗過夏月初的那道菜,但光是看這一手刀法,就知道自己實在是太輕敵了。
段洪波倒也還算爽快,見狀讚歎道:「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夏娘子年紀輕輕就有這般神乎其技,段某佩服!」
按照斗菜的規矩,其實最後應該讓雙方互相品嘗對方的菜品,以示公平,叫輸的人心服口服。
但是之前的菜品耽擱的時間著實太久,早就已經涼透了不說,那道清湯魚圓裡面的魚圓都泡發得漲大了一圈兒。
閆文遠之前沒能嘗到夏月初的這道菜,聽幾位大師點評得口水都要下來了,見此機會忙道:「不如勞煩夏娘子和沈大師,將剛才的菜品再各做一份,大家一起來品嘗學習一下。」
夏月初自然沒什麼好反對的,畢竟她這邊魚湯和海參都還有,魚頭也剔好了,只要再拌點兒餡料小火慢煨就是了。
沈傳那邊本來輸了就情緒低落,卻還要重新從刮魚開始做魚圓。
好在祖向榮開口提議,既然斗菜已經結束,此番重新再做,就可以叫徒弟上來幫忙了。
沈傳這才鬆了口氣,將做魚圓的工作交給了沈斌負責,自己去弄高湯。
但是其實高湯現在就是一直在火上燉煮,根本也沒有什麼需要做的,他坐在灶台邊上,眼睛卻一直盯著夏月初,看她接下來的工序是什麼。
沈家其他人,除了正在做魚圓的沈斌,也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月初那邊。
夏月初對他們的視線完全不放在心上,這道菜的技法和調味都很精妙,即便是內行,也不可能隨便看看就能學會的。
但是沈家人這樣的行為落在其他人眼中,卻不免覺得他有些不太講究。
本來斗菜這件事就是沈家先挑頭的,以大欺小什麼的就不說了,如今輸給人家了,還死盯著看人家怎麼做菜?
看來杭城沈家也不過如此,什麼大家風度,估計也只有在他們佔優勢的時候才有風度。
沈家人怕是萬萬也沒想到,本來是打算打響名聲開始往東北四府開分店擴張勢力的,結果連著兩次都輸在了夏月初手裡。
沈家人此番的行事做派又著實叫人看不上眼,別說是打出名氣了,反倒先在東北這邊壞了自家的名聲。
413瓦解坍塌的驕傲
第二次再做菜,半成品很多,所以兩邊速度都比較快。
不多時,兩盤熱氣騰騰的菜品就重新端了上來。
閆文遠自然是不會錯過這次試吃的機會,盛了一勺魚臉加裡面的餡料入口,整個人簡直覺得要飄起來了。
這樣的口感和味道,他長這麼大,真的是頭一次吃到,根本都不知該用什麼語句來形容。
他又連著吃了兩勺,再嘗過下面的海參之後,才戀戀不捨地招呼沈家人過來品嘗。
夏月初帶著王樺上來,嘗了一下沈傳做的清湯魚圓。
王樺從未去過杭州府,自然也沒吃到過杭幫菜,上來之前夏月初特意給他講了一下清湯魚圓的難度和特點。
不過有機會讓他自己親自品嘗一下的話,比給他講一百句還要直觀有用。
而且沈家人雖然行事做派讓人不喜,但是一手杭幫菜做得卻著實地道。
沒成想王樺吃過之後,十分實誠地說:「師父,這湯不如你做的開水白菜味道好。」
他這話說得聲音並不大,但是好巧不巧,正好被一旁等著品嘗海參扒魚臉的沈懿聽了個正著。
「你說什麼?」
沈懿本來就接受不了爺爺居然輸給夏月初的這個事實,她從剛才就一直紅著眼圈,勉強咬牙忍著才沒當眾掉下淚來。
她本來卯足勁兒等著嘗嘗夏月初的菜,看到底會有多好的時候,正巧聽到了王樺的這句話,頓時就炸毛了。
王樺本來就是個靦腆老實的孩子,見一個年輕姑娘家突然轉身沖自己大吼,立刻連退了兩步。
沈懿卻不依不饒,緊跟著上前兩步逼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夏月初之前就對沈懿的行為頗有為此,此時見她這樣咄咄逼人的態度更是心下不喜,剛想開口幫王樺解圍,就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小姑娘,耳朵不好的話記得要去看大夫,他說這道清湯魚圓的湯底,不如我們初味軒的高湯好喝。」
說出這話的,自然是剛才懶得上來的封七,也不知他什麼時候竟已經站在桌邊。
沈懿本來就心裡難受,聽到王樺的話更是火大,此時被封七一懟,反倒把滿腔的怒火全化作了委屈。
之前她到初味軒吃飯的時候就覺得封七生得十分好看,跟同來的另外一個小姐妹一起偷看封七,直看得臉頰泛紅,心裡小鹿亂撞。
小姑娘家情竇初開之際,面對封七這樣帥氣的青年,心中難免會有些少女幻想。
此時被封七懟了一句,她頓時就忍不住了,一直憋著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沈家其他幾個年輕人頓時就急了,覺得是封七欺負了自家妹子,一擁而上,將封七團團圍住。
封七雖然年紀跟他們差不多大,但是根本就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就他們幾個人的武力值,加起來都不夠他踹一腳的。
好在他還算是理智,知道打架也是要分場合的,如今夏月初既站了輿論優勢,又漂漂亮亮地贏了沈家,此時若是動起手來,反倒是給夏月初惹事。
所以他連忙往後退了兩步,站在夏月初身後,毫無誠意地說:「夏娘子救我。」
夏月初翻了個白眼,心道你這會兒倒是縮回來了,剛才懟小姑娘的勁頭呢?
不過沈家的年輕人也就是圍上來而已,他們也不敢輕易動手,畢竟這個場合,這麼多人看著,若真的動起手來,他們以多欺少,丟的還是沈家的面子。
幾個人見封七縮回去了,全都丟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然後轉身去安撫沈懿。
封七站在夏月初身後抖著腿說風涼話。
「有些人真是奇怪,明明斗菜都輸了,還不許別人說他家的菜不如人……」
沈懿原本一腔少女懷春的心思都系在封七身上,此時聽了他的話,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夏月初回頭瞪了封七一眼,心道你非要招她做什麼?這會兒哭了可好了?
封七卻還是一臉無辜,攤手道:「哎,實話還不許人說了?」
「你快給我閉嘴吧。」夏月初雖然斥責了他一句,但是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卻都沒有半點兒責怪的意思。
沈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沈家人扶到屏風後面去了,沈傳卻絲毫沒有心思去理會。
他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月初做的這道菜上。
說實話,在品嘗這道菜之前,他的的確確想過,即便幾個評判都是自己認可的前輩,但是或許架不住東海府府衙不願意自己這個南方人搶了風頭,所以故意偏袒夏月初,所以才會呈現這樣一邊倒的局面。
但是這道菜一入口,他就知道自己是徹徹底底地輸了,連半點兒借口都找不到。
甚至連原本他覺得存在一定誇張成分的點評,居然也可以說是句句在理,不但沒有誇大,反倒是尤有不及。
其實沈家身為杭幫菜的龍頭老大,這麼多年為了維持住這個地位和家族的聲望,背後付出的努力和艱辛也只有自家人知道。
別人看到的都是沈家光鮮亮麗的一面,但是與之相對的壓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的。
為了爭取多推出新菜,沈家付出的努力,更是外人所不能想象的。
過去的十多年中,作為沈家的中堅力量,沈傳對此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所以他深知一道新菜的面世,背後需要做多少的努力。
而夏月初如今才多大年紀?
自己在她這個年紀,不過才剛剛從家中出師,背著行囊到各地去遊歷,增長見識。
然而夏月初此時卻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甚至說是開宗立派都不為過了。
這其間的差距讓他一想到就覺得不寒而慄。
沈斌沒有沈傳想得這樣深,但是不得不說,夏月初這道菜,比起之前廚藝比試中的熊掌還要讓他覺得震撼。
畢竟熊掌這道菜並不是杭幫菜廚師的拿手本事,他一直認為夏月初在這件事上佔據了地域優勢。
但是此番斗菜,比拼的卻是杭幫菜。
剛才沈傳做好準備上菜的時候,他也是品嘗過一下的,當時還暗道,沈傳不愧是下一任家主的候選人,自己跟他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但這個讓他從小尊敬仰視、甚至到現在都還無法超越的長輩,卻也輸給了夏月初。
大廳內人聲鼎沸,但是沈斌此時站在一旁,卻有種莫名的茫然,好似與眾人之間隔開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他覺得自己心底屬於沈家人的驕傲,似乎正在不受控制地慢慢坍塌瓦解。
414心急如焚
沈傳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走到夏月初面前道:「夏娘子今日做得這道菜十分出色,沈傳自愧不如,偷師一事自然不會再提。但是我技不如人,卻不代表我們沈家輸給你了,希望以後還能有機會互相切磋……」
他的話還沒說完,樓上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個聲音道:「沈家人要不要臉,提出斗菜的時候一口一個沈家如何,如今輸了又說自己不代表沈家,你們沈家家大業大,若是一個個的都來挑戰,還不把人累出個好歹來?」
此言一出,二樓眾人轟然叫好,有些性子直的也嚷道:「看來沈家也不過如此!」
沈傳漲紅了一張老臉,此番出馬鎩羽而歸,他回去都不知該如何跟家裡交代。
照如今的情形看,未來幾年內,沈家菜怕是都沒辦法在東海府開分店了。
沈家一行人灰溜溜地離開了,二樓圍觀的眾人全都下來跟夏月初道賀,嘴上說得一個比一個好聽,把她誇得跟廚神下凡一樣。
閆文遠站在一邊,眯起眼睛看著滿臉堆笑的丁宗光,心裡盤算著該揭開這個老狐狸的假面具。
夏月初之前做菜本來就已經很耗費心神,然後又要強打起精神應酬著眾人,好不容易散場回家,坐在馬車上就睡著了。
封七趕著馬車到家之後,敲著車門叫醒了夏月初。
夏月初被叫醒時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在車裡伸了個懶腰,下意識地朝身邊靠去,卻一頭撞在車廂壁上,這才想起來,薛壯已經離開近二十日了。
即便是累得在車上睡著,那個會輕手輕腳將她抱回房間繼續睡的人,此時卻沒在身邊。
想到薛壯,夏月初之前已經沒事的眼皮又開始狂跳,跳得她心裡頭髮慌。
夏月初下車之後,打發封七和王樺回酒樓那邊,說自己太累今天就不過去了。
打開大門進了院子,原本並不覺得空蕩的房子,此時卻顯得格外冷清。
兩隻傻狗聽到聲音,急得圍在裡屋門口哼唧哼唧地打轉,不住地用爪子抓撓著房門。
夏月初反手插上院門,打開屋門,彎腰將兩隻狗崽子摟進懷裡。
二傻使勁兒搖著尾巴,在夏月初懷裡蹭來蹭去,大傻則一個勁兒地朝她身後看,似乎在等待著另一個人的出現。
夏月初用力揉著大傻的腦袋,低聲道:「你也想他了是吧?你說,他怎麼還不回來呢?」
大傻蹲坐在地,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是在應和著夏月初的話。
夏月初把臉埋進它們厚實暄軟的毛中,鼻子瞬間有些酸楚,她用力閉上眼睛,兩顆淚珠順著眼角滑落,消失在狗毛之中。
……
此時,在雪山上,遮天蔽日的雪崩總算是結束了。
若非大半個山頭直接消失不見、山坡上的樹木和巨石都被積雪掩埋起來,單看此時平和靜謐的模樣,彷彿之前的天崩地裂都是幻覺。
平整的雪地表面突然有一處鬆動起來,表面的雪不斷下沉,半晌之後,鑽出來一個憋得滿臉通紅的人。
這人一鑽出雪面,顧不得自己多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急忙轉身在自己鑽出來的地方使勁兒地往下挖。
下面也有人不停地扒開積雪,很快就挖開一大塊地方,秦錚將懷裡的薛崇先舉上去,然後又幫著回頭往裡挖。
隨著不斷有人從雪裡鑽出來,大家挖掘的進度也成倍地增加,很快就找到了已經有些提不起力氣的寧慶敏。
但是就在眾人想要把寧慶敏拉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她的雙手死死抓著另一個人的胳膊,大家趕緊順著她手的方向往下挖,很快就將已經憋暈過去的薛壯挖出來了。
有了剛才雪崩的死裡逃生,此時大家誰也不敢出聲,就連薛崇都被秦錚抱在懷裡鬆鬆地捂住了嘴。
巨石下面的空間雖然不大,但好歹還算是存留了一些空氣。
但是薛壯殿後,沒能及時鑽進巨石下,雪崩就到了眼前,直接把人撞到埋進雪中,若不是寧慶敏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鬆手,此時地表白茫茫的一馬平川,怕是連人都找不到了。
寧慶敏剛才用力過猛,雙手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根本無法鬆開,眾人只得將兩個人一起抬到平坦處,使勁兒地掐著薛壯的人中,希望他能儘快醒過來。
秦錚看見薛壯身上系著的包袱,忽然想起之前夏月初給準備了不少葯,趕緊將懷裡的薛崇塞給身邊的人,自己上前翻找起來。
不多時,果然翻出了一瓶嗅鹽,他急忙擰開蓋子,將瓶口湊到薛壯鼻子下面。
薛壯打了個噴嚏,總算是醒過來了,眾人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一個個無聲地手舞足蹈起來。
大家原地休息了半晌,寧慶敏的手也漸漸恢復知覺,終於鬆開了薛壯的胳膊。
也不知道她剛才那一瞬間究竟爆發了多大的力量,竟然將薛壯的手臂抓出深深的十根手指的痕迹。
就在大家休息過來,準備繼續趕路的時候,寧慶敏忽然發現一直靠在自己身邊的薛崇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蜷縮著身子,頭深深地埋在雙臂之間,渾身不住地發抖,喚他的名字也沒有反應。
寧慶敏嚇得把兒子抱在懷裡,不住地喚道:「崇兒?崇兒你怎麼了?你別嚇娘啊?」
秦錚猜測道:「是不是被剛才的雪崩嚇著了?」
薛壯見寧慶敏的雙臂不住地發抖,知道她剛才為了抓住自己用力過猛,此時早就脫力,忙把薛崇接過來,沖秦錚道:「我記得月初說給帶了凝神定心的丸藥,你找找看。」
秦錚又是一頓翻找,很快翻出兩個瓷瓶問:「大哥,這會兒應該吃歸脾丸還是養心丹啊?」
「吃一顆養心丹就行。」寧慶敏對此還是有些了解的,當初在經常,這些丸藥也都是家裡常備的。
她從秦錚手裡接過丸藥,掰開捏成幾個小團托在掌心裡,哄著薛崇將藥丸吃了進去,又給他餵了點水和奶片。
大家原地又休息了小半個時辰,見薛崇精神頭稍微好點了,這才再次出發趕路。
薛壯原本就歸心似箭,此時母親和弟弟的狀態都越來越不好,讓他越發的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