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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級餘震》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質問

  趙書瑛見徐耘安沒有談下去的慾望,也沒繼續追問,轉而去追憶跟他一起學畫畫的往事,一頓飯就這樣過去

  一起身Lana就醒了,起床氣很重,睡眼惺忪嗯嗯哼哼帶著煩亂的嚶嚶哭腔,小腦袋一味往懷裡鑽。徐耘安沒經驗安撫不過來,換趙書瑛抱著繼續哄。

  徐耘安買單時又點了三樣趙書瑛母女倆剛吃得最多的菜,外加一樣甜品,怕的是Lana沒吃多少就睡著了,回家吵著肚子餓。趙書瑛微笑著拍拍他的臉,直誇他賢良淑德貼心小棉襖,表示一定要介紹優質男生將他盡快嫁出去。

  在服務台前等外賣期間,Lana徹底精神過來,趴在趙書瑛胸前閃著雙大眼睛瞪徐耘安。徐耘安開始變換法子逗她笑,又是做鬼臉又是拿硬幣變小魔術。

  「爸爸,爸爸。」Lana來了興趣,頂著頭亂糟糟的捲髮往徐耘安懷裡爬。

  徐耘安實實在在地接住,哈哈大笑:「爸爸就爸爸,你媽媽可是有意見的哦。」

  趙書瑛給Lana梳頭髮綁好粉白色蝴蝶結,啐了他一句:「膽子肥了,還敢佔我便宜啊你。」

  兩人嬉笑著拿好外賣,徐耘安沒想轉身就碰上了個熟人,快兩周不見的霍長雋,身邊還站了位身穿幹練得體,一臉精明相的中年女士。

  霍長雋沒敢去煩徐耘安,這兩周度日如年,連埋頭工作這招也不管用了。

  忙後期和給方霓籌備新專輯的同時,他跟明珠電視台大型歌唱真人秀節目《歌王》節目組再度接洽。半年前他們已有聯繫,當時霍長雋以準備Youth X紀念專輯為由拒了一次,導演組再次誠邀他擔任該節目的音樂總監,就節目的相關合作事宜聊了好幾天。

  這天簽好合約後,霍長雋邀請總導演孫夢芹去有名的「月照台」吃晚飯。一頓飯下來,聊得盡興。霍長雋到櫃台買單,恰好撞見了徐耘安在跟別的女人跟孩子有說有笑,那孩子還喊他爸爸喊得起勁兒。

  霍長雋打翻了整一個醋坊的陳醋,臉色頓時就不怎麼好,可一看到徐耘安眼睛笑成彎彎月牙,臉上酒窩深深蕩漾著明亮燦爛的笑意,走近還能耳聞他孩子氣的笑聲,剛起的氣又消得無影無蹤。

  他不由得想,徐耘安老說他招人,明明自己才是最招人的那個。

  兩人對望,霍長雋視線下移注意到趙書瑛輓上了徐耘安胳膊的手,綻出一個社交場合的專用微笑。徐耘安靜靜掃了眼霍長雋身邊的女人,假裝不在意地移開視線。彼此不道出內心的小心思,很默契地保持沈默。

  率先開口的是孫夢芹:「霍總監,這是你的朋友?」

  霍長雋的視線依舊黏在徐耘安身上,他點頭以示肯定,徐耘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說:「我還有點事,失陪了,兩位請便。」說完一手抱著Lana,一手拉了趙書瑛往門外走。

  趙書瑛的車就停在餐廳不遠處的路邊,三人坐進車里,徐耘安給Lana綁好兒童座椅的安全扣。

  車子發動了,趙書瑛還頻頻透過後視鏡望向停在原地的霍長雋,禁不住感嘆:「不得不說,那小子是人模人樣的,以前就覺得他長得禍國殃民,現在倒好,不僅沒發胖沒變發際線後移沒變油膩,比以前乳臭未乾的時候看上去成熟不少,聽說還是個很有名的音樂人了。」

  徐耘安想著離開時,霍長雋那雙黑漆漆如秋日深潭的眼眸,想得有些走神了。

  趙書瑛瞧見了他那三魂不見七魄的模樣,挑了挑眉,還信誓旦旦說跟他沒什麼,鬼也不信這瞎話。從以前就這樣,一見著那姓霍的就魂不守捨直犯軟骨症,轉頭就為了那人全世界說不要就不要了,又是不肯出國深造,又是跟父親決裂離家出走。

  「他是不是誤會我跟你有什麼曖昧關係,搞不好以為Lana真是你女兒。他剛剛看向我的眼神,簡直想吃了我。幸好我也不怕,直接就瞪回去,還輓你的手。」

  徐耘安回過神來:「你以後可別鬧了,我怕你老公吃醋了。以前你們談戀愛的時候,你家honey就經常半開玩笑半嚴肅地說我們倆比親姐弟還親。」

  「你是怕他誤會了?」趙書瑛透過後視鏡看他,冷不丁問道。

  「沒有,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唄。」徐耘安給又開始打盹兒犯困的Lana蓋好毯子。

  趙書瑛語重心長地勸道:「耘安,長點記性,這種錯誤犯一次就夠了。」

  徐耘安聽著扎心。

  趙書瑛把他送到小區門前,說好了再約就調轉車頭離開。

  徐耘安去小區幾百米外的大型文具店添置一堆顏料和油畫布,回來路上就看到了車牌號熟悉的黑色卡宴,沒理他徑直往前走。

  霍長雋在路邊停車熄火,小跑跟上徐耘安步伐,想接過購物袋,徐耘安沒讓,繼續走。霍長雋又去接,徐耘安不想跟他在街上拉拉扯扯,乾脆把兩袋都塞到他手裡,讓他一次性拿個夠本。

  霍長雋主動搭腔:「你不問問我剛才那個女的是誰?」

  「我沒有打聽別人私生活的惡趣味。」

  「她是一檔音樂節目的導演,只是跟我有工作來往。」

  呵,工作,以前跟方霓不也是一起玩音樂一起工作,工作著工作著就到床上去了,還要帶她去徐耘安住過的地方。徐耘安又無法自控冒出了這種小氣吧唧的想法,自覺自己越來越像個笑話,都分手了,還吃這種乾醋,在大街上無理取鬧生悶氣。

  徐耘安敷衍地「哦」了聲,霍長雋擋在他面前沈聲說:「好好跟我說話。」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霍長雋眉心跳了跳,耐著性子解釋:「我說了,方才那位孫夢芹小姐是明珠電視台的節目組導演,跟我商量新節目的事情,我們只有工作關係。至於方霓,我從過去到現在都沒跟她有超出友誼的任何接觸,一直把她當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從頭到尾我就只有你。」

  「這不重要,你不必向我特意解釋。」還是那種傷人心的平淡語氣。

  「那對你來說,什麼才是重要的?」霍長雋沒忍住拉他的手腕,聲音冒出騰騰冷氣,「你的師姐,還是那個你又親又抱喊你爸爸的小孩?」語出諷刺,烏黑眼眸裡快結出冰碴來。

  分開後,霍長雋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認識知情的同學,他說的是徐耘安跟他師姐去英國雙宿雙飛了。霍長雋不知道為什麼就信了,他見過徐耘安的師姐幾面,每次趙書瑛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那兩人的舉止親密得很。

  徐耘安一點點掙開他的手,平靜地說:「我師姐結婚了,那是她的小孩。我跟我師姐一起長大,她是小時候唯一待我好的人,我一直把她姐當做是親人。這樣解釋得沒意思,你不明白也沒關係。」

  這種鬧彆扭挺可笑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哪有這個理?霍長雋這番氣話過後,徐耘安厭惡自己的情緒反而消退了不少。如果說重遇後那個又撒嬌還溫柔得出水的霍長雋很陌生,那麼這個冷著嘴臉挑戰他的底線和耐心的霍長雋,徐耘安再熟悉不過了。

  即使他們現在真的重新在一起,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霍長雋捕捉到徐耘安眼裡的傷感和失望,立刻就噤聲,也意識到自己確實受情緒擺布說話過分了,深深呼吸了幾下,自我調整過後說:「安安,對不起,是我語氣不好,不應該亂發脾氣的,最近我有點累。」

  「不只是你,我也累了,」徐耘安走到小區花壇邊上的長椅,坐了下來,望向深沈夜空斑星點點,「我討厭在你面前這樣的我,患得患失像個傻瓜,妒忌撒潑又像個怨婦,越來越不像我自己了。我以為我過了這麼多年也該有點長進了,結果一碰上你又犯病了,我太讓我自己失望了。」

  「你說你一直在我以前住的地方等我,方霓說我掰彎了你又拋棄了你,還在國外逍遙快活有女友,讓你這六年過得很苦很苦,」徐耘安說著說著幾乎要笑起來,「你當時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不負責任的雙插頭?你受盡苦楚等我愛我,重遇後我對你愛理不理的,你委屈得很,而我就是傷你感情的渣男,對麼?」

  「安安,夠了,」霍長雋沒見過這樣的徐耘安,霎時心慌又塞,把那兩購物袋放一邊,在徐耘安面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試圖安撫道,「別說了,我從來沒這樣想過,一刻都沒有。」

  「霍長雋,我真的挺想問問你,我喜歡你時候對我那麼冷淡,現在又想跟我復合,這算什麼?你憑什麼覺得你這樣付出賣個慘,我就會原諒你?」徐耘安一直很不想說的話,如今終於出口了,「知道麼?我討厭你身上這份戰無不勝的從容感,真的討厭,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有什麼自信我還喜歡著你?」

  霍長雋怔住了,一下子被狠狠重擊。眼前的徐耘安變得很陌生,他目光冷淡,說話時臉頰顯現的酒窩也衝不開話里的堅冰。

  他不願意知道卻不得不承認,讓這一切變得陌生的元兇,是他本人。

  對啊,他憑什麼覺得這樣耍耍手段追一下,徐耘安就會回到他身邊?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在愛情里,無怨無悔不是常態,患得患失才是,互相羈絆和埋怨才是。

  徐耘安沒指望霍長雋答得出什麼,他輕輕推開霍長雋的手,拿起購物袋離開。

  在徐耘安觀念里,相愛的人分手了也該體體面面的,這樣才對得起彼此愛過的情分。可到了這份上,他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跟霍長雋之間還有什麼體面可言。

  回家後徐耘安洗了個熱水澡,全身無力地擁著枕頭蜷在床上,朦朦朧朧睡過去。

  這一晚睡得不好,徐耘安夢到了一些陳年舊事,醒來後發現來了手機短信,就沒能再度入眠,乾脆起床在新買的畫布上隨便畫點什麼。可畫點什麼吧,總是不自主就想到霍長雋,想到那些還待在以前那間公寓的上百幅畫像,是他痴戀霍長雋時候悄悄描摹下的。

  霍長雋在短信里跟他說晚安。重遇至今,他從未落下過一晚。

  還是睡吧,可是人躺在床上,心卻怎麼都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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