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睜開眼看看。
已經過了小一個月,江跖還一點清醒的意思都沒有,眼看著謝天勇公訴將至,謝晚松被公司里的事情搞得手忙腳亂,孟雲不做的事情都往他都上堆,晚上免不了應酬,還真是不如讓梁羽斌代班來的爽快。
謝晚松舒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筋骨,從醫院電梯里踏出來,剛好聽見兩個小護士正靠在樓梯旁聊天。
「我聽說627房間的病人,是謝家公子的姘頭,才剛成親不久呢。」
「真假啊?」
「你沒看最近謝少動不動就往咱這邊跑,在病房裡一呆就是一上午一下午的,看著真可憐…」
「遇到這檔子事,還真是白瞎了一張帥臉。」
「唉對了,門口新開的那家奶茶鋪你有沒有去過…?」
兩個人話題轉化之間毫無過渡銜接,未覺不妥,正說的忘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話題的正主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背後,一個轉頭的功夫,當即嚇得一個哆嗦,差點就叫出聲。
「三三三少。」其中一個嚇壞了,臉色剎那間白了起來,也不知道剛剛的對話被對方聽進去多少,嗓音里打著哆嗦,低下頭愣是不敢看他。
謝晚松摸索著自己無名指婚戒的位置,眉眼一彎,笑道:「放著病人不管,你們這聊什麼呢?」
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有種獨特的魅力,小護士沒忍住偷偷抬頭瞧他,正好對上謝晚松那雙浪漫多情的桃花眼,只可惜這雙眼此刻多情不再,反而是瀰漫開一絲模糊的冷,直視之時竟是能感受到一陣刺骨的涼意。
兩個小護士對視了一眼,都在雙方眼底瞧見了滿當當的惶恐,不敢觸他霉頭,十分默契的一左一右從謝晚松身旁繞開了。
謝晚松面色不改,似乎對外人的話語毫不介意,輕車熟路地找到627的房門,徑自推開走了進去。
房間里靜謐無聲,只有機器細微的響聲,此時正值黃昏,橘黃色的暖陽自窗外洋洋灑灑的傾入,在潔白的地板上拉開一道狹長的光影,一路延伸自床邊,盡頭處是一隻修長而又指節分明的手。
謝晚松在一旁的軟凳前入座,目光靜靜的落在躺在床上的男人臉上——他的劉海更加長了,幾乎遮蓋住眉眼,下巴處長有細小的胡渣,由於無法正常進食的緣故瘦了些許,五官顯得愈發挺拔深邃。
明明前不久還活生生站在自己身旁,仔細聽自己講話的男人,此刻卻不聲不響的躺在床上,好像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影響他的睡眠。
謝晚松內心再次漫開疼痛的澀意,像是歷經千辛萬苦才終於愈合的傷口,此刻又被人硬生生的撕裂,露出血肉模糊的內里,幾欲窒息的疼痛。
謝晚松心裡明白,此時的自己離江跖越遠越好,只要一接近他,那種生理心理的痛感便會雙重襲來——他希望江跖能醒過來,抱一抱他,親吻他脖頸後的腺體,骨子裡的依賴性無法去除除非徹底清洗標記,可他卻不明白內心的空洞究竟該如何填補。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把一切都歸咎於「本能」,他承認自己對江跖有一種微妙的好感,這樣的感覺來源於自己對於對方有興趣的探究,謝晚松明白江跖內心並非他表現的這般絕情,所以才想要撬開他這層堅硬的外殼看看裡面的模樣。
有好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當這樣的感情無限延伸,讓他全身心想要靠近的時候,這樣的感情真的還可以繼續稱之為好感嗎?
謝晚松的眼神里出現了一絲迷茫。
明明做過那種事情,明明說過要負責的,江跖那副認真的模樣,差點兒就要讓他產生動搖。
再過三天就是謝天勇開庭的日子,謝晚松這幾日硬是忍住與謝天勇一面未見,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感覺,若是放在以往他大概會滿是譏諷地在謝天勇眼前孔雀開屏一般揚起自己高傲的尾羽,可事到如今,一想起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只覺得一陣無可奈何的倦意湧上心頭,幾乎要將他全盤淹沒。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了母親,想到了陸城,想到了謝長遠,想到了謝天勇,最後想到了江跖。
從小到大,他從一個人人唾棄的私/生子,一路攀到這個位置,身旁的人來了又走,數不勝數,他也許會覺得難過,會悲痛,會把一切感情埋進心裡,可到了江跖這裡,他卻難能覺得捨不得。
他疲憊地垂下眼睫,再一次任由潮水將自己淹沒,雙手覆到江跖的手背上,然後將頭抵了上去,輕輕咬了咬唇,壓抑住了即將溢出的一聲嘆息。
好像向如今這般,在江跖面前完全丟槍卸甲的情況,從未有過。
「我很累,真的很累。」他輕聲道,宛如自言自語,「江跖,你睜開眼看看。」
「江跖,你睜開眼看看。」
他睜開眼睛,橘色的陽光將整面大理石地面鍍上一層金閃閃的黃色,空曠的大廳里連續不斷的石英鐘走動的聲音,厚重的紅色窗簾被人抬手系緊,虛灰色的人影一度展現在視野里。
江跖眯了眯眼。
一陣風吹過,拂起那人潔白的衣衫一角,連帶著細軟的黑色發絲,像是一抹在心尖上掠過的濃墨重彩。
江跖微微張口,他感覺嗓子乾澀而疼痛,肺部火辣辣的灼燒著。
這樣好像剛從水里打撈出的感覺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他想講話,可話語一旦湧到喉頭便宛如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每吐出一個字都無比的費力。
就連那熟悉無比的三個字頓時都變得困難起來。
「顧老師…」
那人便轉頭看他,高挑的身影逆光而站,皮膚帶著病態般的蒼白,那雙眼睛里蒙著一層輕淺的冰霜,再往里看是如墨一般的黑,可他卻能從其中看見斑駁的昏影,以及遲暮般的疲色。
江跖滿足地垂下視線。
他的顧子安好端端的在自己身邊,可那雙眼睛卻讓他聯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就好像誰也曾站在這個位置,看著徐徐吐出的煙霧,慢慢轉過頭來,彎著雙眼對他輕淺一笑,毫無溫度。
他的內心頓時抽痛一瞬。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