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去或留。
這一瞬間謝晚松像是被當頭一棒,眼前一陣恍惚,耳畔嗡嗡作響。
他不得不強行把自己從這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漩渦中拔出來,強撐著問道:「你說什麼?」
從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艱難無比:「你說我……」
「是的。」趙醫生道,「從圖上來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您最近有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嗎?」
謝晚松怔怔地坐在原地,對醫生的話置之度外,直到對方又重復了一遍,他這才木然地開口:「容易惡心,脾氣…有些不穩定。」
「發情期方面呢?」
「……沒有發情,只是信息素難以抑制。」
「嗯,那應該是孕期導致的信息素分泌失調引起的。」趙醫生言簡意賅,她又似乎又注意到什麼,眉梢一皺,「您的信息素調節指數極度不穩定,上次林風先生來我已經提醒過了,您現在還有注射抑制劑的習慣?」
謝晚松垂下眼睫,遮掩了其間的失魂落魄:「濃度10%,每天都打。」
他話音才落,便聽見木桌咣當一聲巨響,緊接著是趙醫生忍無可忍地怒吼:「你家這Alpha怎麼當的,懷孕其間怎麼能讓你注射這麼高濃度抑制劑呢!難道說正常的安撫他都不……」
一切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面前男人垂頭不語,趙醫生這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人此行的目的本來是想要清洗標記的,如若他真的有一個愛他敬他的Alpha,他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抉擇呢?
她看向他的目光隱約帶了一絲憐憫,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匆忙改口道:「總之在孕期抑制劑不要在打了,這個是會對胎兒造成影響的。」
「…會有什麼影響?」
「這個建議您還是專門去產科去做一下具體檢查。」
「行,我知道了。」謝晚松站起來,衝她勉強一笑,「那我改日再另行預約吧。」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大門,深秋的冷風迎面而來,其間攜帶著由於昨夜下雨而形成的潮味,過了這個星期就將入冬,哪怕是他已經盡可能裹緊了風衣,冷風還是可以從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源源不斷地灌入,透過肌膚,血液,一路涼進心底。
他的手下意識落在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一想到這裡不知不覺已經藏匿了一個新生命,他整個人就開始恍惚起來,頗有一種半夢半醒的不真實感。
明明只有那一次,為什麼就這樣懷了……?
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車玻璃上倒映出他蒼白不解的面容,連帶著眉梢的那一抹濃郁的疲態,他卻渾然不知。
謝晚松坐進車里,車廂里隱約有著夜合花的香氣——即便是已經注射了抑制劑,信息素還是會從腺體滲出,瀰漫在空氣里,縈繞在鼻尖。
他漫無目的地抓過手機,翻開通訊錄,從A大頭的名字一路往下滑,可越滑卻越茫然,這樣的情況他完全不知道該求助於誰,畢竟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到他,他甚至不知道這件事應該向誰告知。
謝晚松的視線落在了那個名叫江跖的聯繫人上頭。
這條電話號碼陌生至極,他已經不記得這個電話號碼自己是什麼時候保存的了,也許是剛剛調查他身份的時候,也許是在以後的每次爭吵之後。每一次聯繫江跖的任務都交給林風,他從未給他打過任何一個電話,發過任何一條短信,他甚至已經遺忘了原來自己還有江跖的聯繫方式。
也許江跖的手機已經再那一次的車禍下完全報廢,這個手機號碼沒有使用,也許早就被通訊商收回成了無人使用的空號。
明明知道撥過去不會有任何回應,但再此時此刻,這個名姓上彷彿攜帶著奇特的魔力,謝晚松鬼使神差地點了撥打。
起碼再這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念曾經的那個男人。
出乎意料的,這個號碼並沒有被停機,有節奏的滴聲傳入耳中,也許滴了十下,也許二十下,除去電話並未被消除以外,這大概會是一個永遠都打不進去的號碼。
謝晚松嗤笑一聲,他對於自己這樣莫名其妙地嘗試感到譏諷與毫無意義,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一些什麼。
他正準備拿下手機,聽筒里靜止一瞬,緊接著男人冰冷低沈的男聲跨越大半個洛市,從手機里傳了出來:「餵。」
謝晚松怔了一下,感覺喉頭堵塞,完全喪失了言語能力。
大概是他許久沒有吭聲,對面又重復了一遍:「你好,有什麼事嗎?」
「我……」
這一瞬間滿心的委屈與無人理解的壓力全部匯聚在至高點。
「…」
他咬了咬牙,突然摁斷通話,把江跖的號碼拉入黑名單,然後將手機扔在車座上,一手捂著臉,頹然地附身趴在了車轉盤上。
他的手指插入細軟的發絲,不曾作造型的頭髮柔軟順滑,他咬了咬牙,用力扯了一把,似乎想通過疼痛借此來將自己喚醒。
愈發想要自己冷靜下來,體內那團火卻燃燒得愈發肆意。
謝晚松突然直起身體,揚手一拳狠狠砸在了方向盤中間,一時間尖銳的鳴笛聲響起,直直響了三秒之久,這才再次沒了聲息。
從前方路過的紅色轎車在面前微微停頓,主人透過車窗埋怨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投來,謝晚松卻渾然不知。
簡直就像個白痴一樣。
胸腔劇烈地起伏,直到眼眶微微泛紅,嘴唇被利齒咬破,有血液滲出來,血腥味極速在口腔內蔓延開。
他從未有過像此刻這般的茫然無措。
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或者說,這個孩子該不該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