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孫翠娥紅樓代嫁米中粒錦帳遭凶
詞曰:
義俠心期白日,豪華氣奪青雲,堂前歡笑日紛紜,多少人來欽敬!
秋月春風幾日,黃金白玉埋塵。門前冷落寂無聲,絕少當時人問。
話說李定被米中粒灌醉,抬入兵機房內。這兵機房非同小可,裡面是將軍的兵符、令箭、印信、公文、來往的京報,但有人擅自入內,登時打死,這是米中砂做成的計策:用酒將李定灌醉,抬入兵機房,將兵符、令箭暗藏兩枝在他靴筒內,以便圖賴他。當下李定酒醒,已有黃昏時分,睜眼一看,吃了一驚,暗想道:「這是兵機房,俺如何得到?」情知中計,跳起身來往外就走,不防絆腳索一絆。此時李定心慌,又是醉后,如何支撐得住?兩腳一絆,撲通一交,跌倒在地。眾家將不由分說,一擁齊上,將李定捺住,用繩子捆了。
李定大叫道:「是我!」眾人不睬,將他綁上花廳,稟道:「兵機房捉住一個賊盜,請公子發落。」米中粒大喜,說道:「乘府太爺在此,速帶他來審問。」眾人把李定押到花廳,只見燈燭輝煌,都是伺候現成的。眾人將李定扭到知府面前跪下,李定大叫道:「老公祖在上,是治晚生李定,並非賊盜。米府以勢誣良,求老公祖詳察。」米公子說道:「不是這等講!我這兵機房非同小可,兵符、令箭都在其中。求公祖搜一搜身好。」
當下眾人將李定渾身一搜,搜出兩枝令箭、一張兵符,雙手呈上。米公子大怒,說道:「我好意請你吃酒,為何盜我的兵符,令箭?是何道理?目今四海荒荒,被反叛羅琨弄得煙塵亂起,咋日奉旨才去征剿,你盜我的乒符,莫非是反叛一黨么?」喝令家將:「請王命上方劍過來,問明口供,快與我梟首轅門示眾。」家將得令,將王命上方劍捧來,放在公案上。米中粒向知府丟了個眼包,打了一個躬,說道:「拜託公祖大人正法,晚生告退了。」
米公子閃入屏風,知府喝退左右。向李定說道:「年兄,你還是怎麼說?」李定回道:「這分明是米中粒做計陷害,求公祖大人救命!」知府說道:「無論他害你不害你,必定是你在他家兵機房出來,又搜出兵符、令箭。人贓現獲,有何分命上方劍來,就斬了你,你也無處伸冤,叫本府也沒法救你。你自己思量思量,有何理說?」李定道:「公祖若不見憐,治晚生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還求大人搭救才好!」知府笑道:「李年兄,你要活命,也不難。只依本府一言,非但性命不傷,而且榮華不盡。」李定明知是圈套,因說道:「求公祖大人吩咐,一一謹遵。」這知府走下公座,悄悄向李定說道:「只因他前日托本府作伐,求令妹為婚,世兄不允,他懷恨在心,因而與此一舉。依本府之言,不若允了婚姻,倒是門當戶對,又免得今日之禍,豈不是一舉而兩得?」正是:
勸君休執一,凡事要三思。
李定聞言想道:「我若不許他的婚姻,刻下就是一刀兩段,白白的送了性命,連家內也不知道。不若權且許他,逃命回家,再作道理。」便道:「既是公祖大人吩咐,容治晚生回家稟過家母,再發庚帖過來便了。」知府笑道:「他若肯讓你回去再送庚帖來,倒不如此著急了。你可就在此處當著本府,寫一庚帖與他為憑,方保無事。」
李定無法脫身,只得依允,說道:「謹遵公祖之命便了。」知府見李定允了,哈哈大笑,忙向前雙手扶起,解了綁,請他坐下,一面大叫道:「米公子出來說話!」米中粒故意出來說道:「老公祖審明了么?」知府回道:「本府代你們和事。」米公子道:「這兵機房重務,豈有和事之理。」知府笑道:「姻緣大事,豈有不和之理。」這一句話把堂上堂下一眾家人,都引得笑將起來。正是:
王法如家法,官場似戲場。
話說知府向米中粒說道:「公子昨日托本府為媒,就是李世兄令妹。你們久後過了門,就是郎舅,那有妹丈告大舅做賊之理!依本府愚見,今日就請世兄寫了庚帖,公子備些聘禮,過去定婚;揀了好日,洞房花燭,你們就是骨肉至親了,何必如此行為?」米中粒笑了,忙忙向知府與李定面前各打一躬,說道:「方才得罪,望勿掛懷。」遂叫家人取過一幅紅錦繡金的庚帖並文房四寶,放在桌上,就請李定寫庚帖。李定拈起筆來,隨便寫了一個假庚帖與知府。知府大喜,雙手接過,送與米公子。米公子收了庚帖,重新序禮,擺酒陪罪。
吃了一會,天色已明,李定告退。米中砂道:「李姻兄何不同公祖大人一同起身,舍弟的聘禮久已完備,請公祖大人同李姻兄一起動身,送至尊府,豈不兩便?」李定暗想道:「他今日就送聘禮過去,如何是好?」只得回道:「遵命便了。」米公子大喜,說道:「不消大舅勞心,一切大小諸事,連酒席都是小弟代兄備現成了。」一面叫家人傳齊執事,升炮開問,將那些金珠彩緞、果盒豬羊,擺了二百端。前面是將軍的旗號,後面是知府的執事,細吹細打,迎將出來。米中粒送了知府,同李定出了帥府,吩咐中軍官道:「送到李府,叫眾人即便回來領賞。」中軍答應,同眾人去了。
且言李定和知府一路行來,心中煩惱,喚過一名家丁,附耳吩咐道:「你速回去向太太說如此如此。」家丁領命,星飛回去,這裡知府押著米府的聘禮,下一時已到李府門首,三聲大炮,將聘禮擺上前廳,入內道喜已畢,早有中軍將禮單雙手呈上,李府一一收下。太太命家人賞了眾人的封子,治酒款待知府,知府飲了三懷,隨即作別去了。
且言李定走入後堂,太太忙問道:「今日收了他的聘禮,他久後來娶,把甚麼人與他。」李定說道:「只推爹爹回來方能發嫁。遲下了日子,來報他病故,退回禮物,豈不兩下里沒話說了。」太太道:「就是如此,你也要望你爹爹任上走一遭,恐他要來強娶。」李定回道:「曉得。」遂喚洪惠並趙勝夫妻過來,吩咐道:「俺不幸被米賊設計弄出這場禍來,我如今到老爺任上去,家內諸事,拜託你們三人照應。」三人回道:「公子放心,我等知道:「李定收拾,辭了太太,竟奔上江宿州去了。
且言柏玉霜小姐,自從聞了米家這番消息,好不優愁,幸有秋紅同孫氏早晚勸解,一連過了幾日。那日上好妝樓閑坐,忽見秋紅上樓來報道:「不好了!米家送信來,要娶小姐了。」柏玉霜大驚,同孫氏下樓,到後堂來打聽消息。
只見兩個媒婆,押了四擔禮盒,來到後堂,見了太太,叩頭呈上禮物,說道:「我家老太太請太太的安,本月十六日是個上好的日子,要過來迎娶小姐,諸事俱己齊備,不勞太太這裡費事。」李太太大驚失色道:「為何這等急促,我前日打發公子到我家老爺任上去了。諸事俱未曾謹辦,煩你回去回覆太太說,還要遲個把月才好。」來人說道:「婚姻大事,兩下總是要吉利的,那有改期之理?府太爺也就要來通信了。」說罷,二人就起身告退。
李太太好生著急,正在沒法,忽聽得一聲吆喝,鎮江府早已到門,進了後堂,見了太太道喜。知府說道:「老夫人在上,卑府此來非為別事,只因十六日米府前來迎娶千金,特來通信。」太太回道:「公祖大人在上,本當從命,奈拙夫小兒俱不在家,一無所備,仍求大人轉致米府,求他改期才好。」知府道:「此事從無改期之理。夫人不用費心,只送令愛過門,倘有甚話,都有卑府做主。」說罷,起身告退,回衙去了。
太太好不著急,忙請柏玉霜同孫氏來商議,說道:「此事如何是好?」小姐哭道:「這是甥女命苦,惟有一命而已!」孫氏說道:「為今之計,只有將一個丫鬟裝做小姐嫁過去,再作道理。」秋紅道:「不可了,那日小姐在樓上被他看見,所以只認做本府內的小姐,今日換了人嫁去,那裡瞞得他眼!如今小姐-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只有女扮男裝,速去逃命。但是公子、老爺都不在家,我們逃走之後,他來尋太太要人,如何是好。」孫氏沉吟道:「我有一計,我夫妻二人昔日蒙羅公子救命之恩,如今米賊又去同羅公子交兵,他兒子又來謀佔小姐,我不報恩,等待何時?你們只去如此如此,他來迎娶,等我去便了。」太太同柏玉霜只得依允。
不覺光陰迅速,已是十六日了,太太吩咐張燈結綵,等候黃昏時分。鎮江府全班執事,押著米府的花轎,全付儀仗,大吹大打,到了李府道喜。飲過酒,只聽得三番吹打催妝,請新人上轎。裡面柏玉霜同秋紅,久已改了裝扮躲了。孫氏大娘藏了暗器,裝扮已畢,別了小姐、夫人,上轎去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