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孩子們

語氣那叫一個純潔無暇， 先闡釋了人性中的善良，再闡釋了救死扶傷、互相説明的重要性。

最後以極其神聖的姿態宣佈，從今天開始， 她會毫無保留地為曙光基地的居民治療傷病。

然後微微閉目，等待著大家的歡呼。 這樣的事情， 她在天澤基地已經做過很多次了，每一次， 每一次都能迎來歡呼和感激， 每一次人們見到她都顯得尊敬，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安大小姐自信地想。

在場除了受傷的五人，還有警備隊的人和從修建的城牆上退下來的普通人。 本來都是目瞪口呆地圍觀刷血的，但是聽完這位大小姐的最後一句話， 表情又難以言喻起來。

曙光基地有很好的醫療措施， 每一個被正式准入的人， 等同于就擁有了醫療保障。

基地會定期下發一下消炎藥感冒藥之類的，小傷小病的自己就解決了。 遇到大的病痛， 可以送進醫療所進行救治， 遇到突發事件， 比如今天這樣的，陸醫生就會到現場來救人。

末世以後，人們的身體素質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活到今天的人， 已經很不容易生病了。 主要都是外傷引起的失血或者炎症等等。

曙光基地已經有了完善的應對措施。 畢竟，在擁有兩名大治療的情況下，他們的首領最早也是醫生出身。

所以，安大小姐在曙光的這一通言論顯得雞肋至極。

本來，你若搭把手救人，大家也是感謝的，但是這在大家眼裡，也就是搭把手而已，但是要把搭把手上升到那麼高的高度的時候，就有些可笑了。

好在這安大小姐是一個長相漂亮可愛的女孩子，這邊一堆清一色的男人也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就趕緊哈哈哈蒙混過去了。

沒有獲得預期中的感激和敬仰，安大小姐震驚之余心中也憤怒了起來。 曙光基地都是一些什麼人啊！ 不善良！ 頑固不化！ 不懂感恩！

那一瞬間，安大小姐對整個基地所有的人都厭惡了起來，恨不得立即甩袖離開。

「還記得那個裝逼男嗎？ 」陸中夏悄悄靠近左力，輕輕撞了他一下問道。 反正他的工作讓人搶了，大佬那邊的談話也輪不上他們，於是就拉著左力閒聊起來。

「J市的前公子？ 現在在天澤那個？ 」左力悄聲回應。

「是啊！ 你覺得倆人配不配？ 」陸中夏的嘴，朝安大小姐努了努。

「簡直配一臉！ 」左力對他的這個設想大為讚賞。

「是吧。 」陸中夏得意了。

「小陸，跟我去一個地方。 」

他這邊還沒聊完呢，就聽見楚天喊他。

楚少這一次以前所未見的倨傲姿態，甩下了那個叫衛理的男人，然後從陸中夏身邊走過的時候，喊上了他，也是前所未見的命令式語氣。

陸中夏愣了一下，卻頓時被那股氣勢壓倒，莫名地低下頭道了一聲:「是。 」

就連站在一旁的左力也忽然緊張了一下，挺一挺腰，站直了身體。

楚天徑直上了陸中夏開來的車，坐上了後座，陸中夏非常直覺地當起了司機。

「楚...... 楚少，我們去哪？ 」陸中夏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然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那股氣勢所帶來的壓力驀然消失，陸中夏頓時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抱歉了，剛才。 」楚天笑著，面上露出幾分歉意，又恢復了平日溫和的樣子:「演給那幾個人看的。 」他解釋了一下。

至於演戲的原因，就沒必要向他解釋了:「我們去訓練場，那些孩子們恐怕等急了呢。 我要做一些事情，需要你在場看護一下。 」

陸中夏哪敢和楚天計較，自然點頭答應著，車子很快向訓練場駛去。

李楠一回到曙光就立刻去了訓練場，給他的小夥伴們報喜。 能夠説明他們的「藥劑」成功的「找到」了，就等楚天來進行操作。

原本楚天的打算也是一會基地就先解決孩子們的問題的。 結果被那麼多的意外絆住了，直到這會才得了空閒。

全曉羽則是在楚天離開去找醫生的時候，便提前去了訓練場。

孩子們得了消息，果然在翹首以盼。 就連平時極其冷漠淡定的連冰冰，眼神裡都多了幾分期待。

雖然，她並不像其他的小夥伴那樣，身體上出現了異化特徵，但是，對於這些被她視作兄弟姐妹的小夥伴們，她也希望，他們能夠和正常的孩子一樣，生活在陽光下，開心地笑著。

他們背負了這個年紀本不該背負的東西，更加值得被善待。

翹首以盼半天，等來的卻是全曉羽，大家都不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全曉羽卻是笑笑，自然不會同孩子們計較:「楚天有事被絆住了，但是他會儘快趕來的，大家放心吧。 」

「是那個今天來基地的女人？ 」連冰冰問道。

全曉羽有一些詫異:「你見到了？ 」

連冰冰冷笑一聲:「像孔雀一樣招搖過市，想不見都難。 」那些人來的動靜有點大，她就好奇去瞧了一眼，第一眼就看見了那滿身聖潔光環的女人，第一眼，心裡就止不住的厭惡。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公平出現。 末世像大清洗一樣為人類重新翻了牌，然而，還是有人像她一樣，如公主般驕傲地活著，用她所謂的純潔和善良，收割我們傷痕累累的心。 」

「也有像我們這樣的，明明沒有做過壞事，卻要變得不人不鬼，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望著外面的陽光。 」

「所以，那個女人真令人厭惡。 」連冰冰冷漠地說著，或許是妒忌吧，她並不否認，但是確實如她所說，安雪希的乾淨、美麗、純潔，總會像一根尖利的毒刺，不由自主地刺痛每一個飽受折磨、傷痕累累的心。

全曉羽一陣沉默，言辭本就不是他擅長的，況且，這種帶著強烈情緒的話語從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令他不知如何應對。

「算了，在楚天來之前，你不如跟我們說說大致需要的時間和效果吧，這些，你知道吧？ 」反而是連冰冰主動轉移了話題。

對於她直呼楚天名字的不禮貌行為，全曉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找不出立場來說什麼。

然而，李楠卻在此時嚴肅地開口了:「你要叫他楚哥或者天哥，那是禮貌。 」他刻意強調了禮貌。

連冰冰無奈地看了一眼嚴肅認真的李楠，瞬間敗下陣來，無奈道:「好吧，天哥。 」

李楠這才笑起來，點了點頭，又拉著全曉羽的手，說:「這是曉羽哥。 」

全曉羽聞言，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末世並沒有改變這個孩子的本質，令他十分欣慰。

「好吧。 」連冰冰也是無奈，認真起來的李楠她從前就見識過了，不想為此爭執什麼，於是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一聲:「曉羽哥。 」

「喲。 我們小楠在上思想品德教育課呢。 」楚天帶著調侃的聲音，溫溫和和地從遠處傳來:「是該上上課了。 苦難永遠都不是摒棄文明和教養的理由。 」

後面一句，楚天是對著連冰冰說的，連冰冰一下怔住了。

末世前，她也是乖巧有禮的女孩，在遭遇了變故之後，她的智力明顯增長，理解了很多她這個年齡本無法理解的事情，更快的學習速度，看問題更加透徹的本領，這一切將她變得愈發敏感。

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戒備，對美好的事物充滿了憤世嫉俗的情感，令她變得，早就不是末世之前那個乖巧聰明的女孩了。

錯了嗎？ 連冰冰忽然問自己。

楚天此時卻被蜂擁而上的孩子們一下包圍了起來，那一雙雙熱切而渴望的目光，令原本信心十足的楚天，都有了一分擔憂。

擔憂著，萬一失敗了，會不會摧毀孩子們的希望。

他們的渴望，是那麼的強烈。

至於連冰冰，楚天並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對聰明人，提點就夠了，再說就多餘了。

楚天隨手拍了拍靠自己最近的孩子的腦袋，誰知，卻被那孩子隱藏在髮絲裡的利刺狠狠紮了一下，望著流血的右手，他有一絲忡怔。

那孩子見到鮮血，隨即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仿佛做錯了事情一般，底下頭去。

他有些害怕，害怕楚天生氣，害怕大家都因此失去希望。

看見他的樣子，楚天蹲了下來，也不顧手上的傷，將那孩子摟進自己的懷裡:「沒事了，很快，就會變得很從前一樣。 現在，你們視為恐怖的東西，以後將成為你們的才能，成為你們在末世裡活下去的資本。 」

還是沒有忍住，孩子的眼裡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 雖然，連冰冰一直告誡他們，不要哭泣，哭泣就是示弱，而他們，也早已失去了哭泣的資格。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了。 在巨大的希望面前，他的恐懼和渴望超過了理智。

「我們開始吧。 」楚天笑著對孩子們說，再次引來孩子們的一陣歡呼。

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全曉羽，眼裡滿滿的都是楚天的身影。 他看著楚天笑的溫柔，溫柔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此刻的眼裡只有楚天，這樣的楚天在他的眼裡，是有著無盡的光芒的。

溫柔的楚天，聰明的楚天，狡猾的楚天，冷靜的楚天，霸道的楚天。 所有的影子都重合在一個人身上，他總在關鍵的時候做最適合的事情，讓他不自覺地，就為這樣的楚天沉淪著。

越認識楚天，他就越明白，他從前對嘉倫詡的，根本就不是愛，只不過是沉迷過那種虛假的溫柔罷了。

楚天，楚天，楚天...... 咀嚼著這個名字，全曉羽覺得心裡滿滿的，卻又不知如何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