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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嚐一下可以嗎》第60章
第60章 治愈

瀲灩晴方好,公園裡有不少退休的老夫妻在散步,還有抱著小孫子、小孫女曬太陽嘮嗑的老人家。

這地方就是曾經遇見郁柚那位極品養母的地方,正好距離“旗粵文化”的排練場地也不遠。

徐遠桐開車過來五分鐘,把她的人帶到了這裡。

奚溫寧曬著暖和的太陽,回想剛才他在車上的一些話,還有那個熾熱的吻,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個時光倒轉的夢。

……有話好好說啊!一言不合就強吻幾個意思?!

奚溫寧糾結地抬頭,察覺坐在自己斜對角長椅上的一個小女孩,往這邊投來羡慕的目光。

等到再定睛一看,徐遠桐停好了車之後,也不知上哪兒買了一個小甜筒回來,遞到她面前。

她皺眉:“幹什麼,還拿我當高中小朋友?”

“不是,我拿你當我的命,記得嗎?”

奚溫寧冷冷看了他一眼,索性接過甜筒,三兩口把整個都吃完了。

她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小嘴和手指,喉嚨和胸口有種冰涼涼、甜絲絲的感覺,讓人的情緒也冷靜不少。

剛分開的時候她都不知道,除了與自己聯絡的時候,徐遠桐是真的沉迷在他的研究和探索之中,日復一日的沉默,日復一日的入迷,明面上是進入更高層次的學術殿堂,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想她想的厲害。

好在課業繁重,是他寄託思慮的好方法。

他一絲不苟地過著刻板的日子,閒暇時候就去學校給他們提供的實驗室做課外的VR研究。

徐遠桐挨到她身邊坐下,將袖子撩上去一下,才說:“我以前一直不解為什麼像愛因斯坦這種物理學家會是有神論者,但不可否認很多科學家到了晚年都是這樣。後來我也明白了,當物理學家對這個世界認知的越深,就越會產生懷疑,想把意識與物質分清是幾乎不可能了,人的認知也到達了另一個境界……”

他一點點捏緊自己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氣。

“這樣說好像有點神叨,那時候我的的確確遇到了瓶頸,面對無數‘不可能’存在的理論,以及就算我推算到了結果,卻發現世界的科學應用水平還沒有達到這個程度……就覺得無法思考下去。”

奚溫寧腦海里閃過什麼,神色不知不覺緩和了一些,想了想才說:“我只能體會另一種……有點相似但也不完全相同。就是當一個藝術家創作不出能使他滿意的作品時候,也往往會陷入瘋魔,對吧。”

徐遠桐笑著應了一下。

而且最殘忍之處,就在於沒有任何人可以分享。

他對物理的執著不能與最親密的愛人傾訴,正如她要是對自己的作品不滿意,他也無計可施。

因為我們成為戀人的前提,是獨立的兩個人。

先前徐遠桐在車上還提到了徐媽媽的去世。

朱靜瑗住在美國的第二年,病情加劇,只能吃下半流質食物,最後連口水都難以吞咽,連基本的日常行動都覺得困難。

她被癌細胞徹底擊垮,日漸消瘦,每晚都胸痛亦或背痛的無法入睡。

沒過多久永遠地辭世。

時間和空間以及這冷靜到可怕的生死,將他們的距離阻隔的越來越遠。

母親的去世、思維的障礙還有當時奚溫寧的無數委屈,令徐遠桐感到了痛苦。

但他不是因為“逃避”而離開,這時候真正的潰爛是從大腦深處開始的,逐漸吞噬他的意識。

徐遠桐在實驗室沒來由的暴怒,像瘋子一樣摔儀器設備。

有時候整夜、整夜的做夢,夢裡全是混亂的數字,或者線條和幾何構成,長久的組成無序的意識,讓他的免疫系統都快要失靈,連續高燒不退。

治好了,沒多久又發了燒,就像從內臟器官到身體發膚,全都垮了。

校方得知他的情況,立刻通知國內的家屬徐光槐。

當看到父親,徐遠桐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因為這多諷刺啊,他從小就害怕他會發病成為社會的異端,沒想到有一天是真的發生了。

徐光槐徹底接管了徐遠桐的生活,將他半軟禁在學校和私宅之間,斷絕他和外界的往來。

直到被陳凌發現異樣,派人暗中查了很久,才找到機會。

想起這茬,奚溫寧霎時又不舒服了:“這傢伙既然找到你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這種情況犯糊塗也就算了,他也是傻逼嗎?!”

徐遠桐閉了閉眼,才說:“他也束手無策了。”

看到了少年時期最敬仰的徐老師,如同行屍走肉的活著,每天靠吊昂貴的點滴續命,陳凌也徹底憤怒了。

當時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他在學校的課也停了,陳凌向家裡求助,才知道徐光槐把他藏在美國的一處宅子裡,他用了很多人脈和手腕,與徐光槐徹底撕破臉槓上了,才得以知道真相。

陳凌不敢先驚動奚溫寧這邊,撤了徐光槐找來的庸醫,又想起薛虛懷這學霸是專攻腦神經的,就打電話給他。

他也夠義氣,只說這是一個朋友的事,從頭到尾也沒提徐遠桐這三個字。

真正的朋友之間許是要有這樣的默契,薛虛懷也不知在那邊猜沒猜到,只是竭盡全力一起想方案,還聯繫他的老師,找美國最好的專家為他看病。

薛虛懷還解釋給陳凌聽,說這種情況恐怕不單是心理疾病造成的。

“大腦是很精密的儀器,只要有一點不對勁,就會讓人面臨崩潰,而且智商越高的人,往往越能發生運行錯誤。就像我以前說過的學者綜合症,有些人天賦異稟,可是卻有嚴重的自閉症、躁狂症,或者精神疾病。”

令所有專家都束手無措的“學者症候群”。

既心酸又苦楚,身體內洶涌的痛苦令人一時難以承受,奚溫寧捂著眼睛,掩飾這份不能示人的苦澀。

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從指縫的空隙間滾落,她哽咽著,深深地抽泣。

坐在他們斜對角長椅的女孩子皺著包子臉,扯了扯媽媽的衣袖。

溫柔的母親捏了捏她的臉,體貼地為這對小情侶留下私人空間,抱著女兒離開了。

奚溫寧勉勵克制著臉上的淚,抬手摸了摸雙頰的淚痕,那些水珠在不斷加劇,手心捏的死死。

她又一次想到他最後發來的那通簡訊:

“希望你永遠天真可愛,就像你向我保證的。

我想,你會比我守信用,是嗎?”

當時的徐遠桐究竟在想什麼呢。

看上去是道別,其實是訣別吧。

“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告訴我,你覺得就算告訴我,我會和你分手嗎?”

“當然不是。”徐遠桐覺得喉發燙,他盡可能地將實際情況描述給她,“我起初以為,只要熬過一陣子就會好的,給你發消息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會好了。溫寧,我不能這樣回到你身邊,不是怕你接受不了我,而是怕你比現在更痛苦千萬倍,至少認為一個愛的人離開你,和眼睜睜看著一個愛的人受盡折磨,前者的方式要好一點。”

奚溫寧顫著嗓音,胸口悶的快要爆炸:“那也只是你以為的吧……”

“溫寧,我要向你坦白。我有求過陳凌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你,我想同樣身為男人,他明白我那時候的絕望。他也害怕哪天我會徹底變成瘋子,控制不了自己,選擇最極端的那條路……”

在這即將步入盛夏的時節,她卻覺得渾身涼透了。

命運的痛擊太殘忍,我們有時候除了逆來順受,什麼也做不了。

兩個人的感情真是說也說不清的東西,在他說出這些往事之前,她心裡憋了很多埋怨和怒氣,絲毫不像落了下風,要與他較勁到底,絕不能絲毫敷衍地讓他把事情掩蓋過去。可當知道所有始末之後,她獲得了足以抵抗一切的告慰,於是那些浩瀚參天的防禦都潰不成軍。

“徐遠桐……”

“嗯?”

“我真的很想你,我一直說服自己相信你,欺騙自己你一定有隱情,你會回來告訴我的,所以才能好好的撐到現……可內心總有一個聲音會不斷的說……我等不到你回來了。”

奚溫寧通紅的眼睛裡流露出平靜又深切的情緒。

“但不論我怎麼對你生氣,對你發怒,我還是很感謝這個世界把你帶了回來,你能平安無事才是最好的。”

那是出於對他本能的關心,就像這一生不管再有怎樣的因果報應,她都會祝他一生順遂。

所以不管她究竟能不能再次接受他,這樣都是好的。

“我想過是不是還有資格回來,懇請你回頭。但既然最終做了決定,我就有信心會給你將來。”

徐遠桐說著,眉峰俊冽中的神色覆著淡淡的柔色,像置於黃昏與黎明之間。

“我看了很多腦科醫生和心理醫生,對我幫助最大的一個治療手段,是他們讓我寫日記。我寫了很多很多關於你的事,看著這些東西才慢慢平靜。”

他低頭輕輕地吻她的淚眼一下,涼涼的脣卻蘊含無數痛苦與快樂交織的訴說。

“我從沒有一秒想過要和你分開,但它們不讓我選擇。……最後還是你救了我。”

漸漸地,徐遠桐在夢裡見到,那個驕傲的少年回來了。

長風獵獵,將校園裡的花草吹入天際。

他知道少年帶回了往昔的所有執念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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