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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嬌氣美人[穿書]》【番外】陸青棠x謝緋
那場百年難得一遇的洪災裡,陸青棠救下了兩個孩子,自己卻被崩塌的山石壓在底下,結結實實砸爛了雙腿。

手下士兵哭喊著沖上來,被他吼退:“帶百姓們撤!這裡馬上要塌了,這是命令!”

遠處洪水咆哮而來,士兵們哭著向他敬禮,攙著背著救出的民眾撤退了。

陸青棠咳出一口血沫,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指摸到頸間的鏈子。

那是一塊薄薄的小鐵片,上前線的士兵人人都有一枚,刻著名字與番號,方便犧牲後辨認屍首交還家人。

陸青棠想,他活了三十年,孑然一身,老頭子前兩年也被他熬死了,最後也不知道誰來給他收屍。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陸青棠望著遠處滾滾而來的洪水山石,眼前卻浮現出一雙羞怯熱忱的小鹿眼。

原來人死前,往事真會如走馬燈般浮現在眼前。

那是謝緋第一次來北京找他。

那天他跟一群狐朋狗友在老莫喝酒吃飯,鬧得周圍食客頻頻向他們怒目而視,可沒有一個敢上前提意見。

他們是四九城的頑主,背後有他們功勳累累的父親。他所做的,就是在他父親光榮耀眼的獎章上抹黑。

他和他的母親,原本就是他父親政治上的污點。

陸青棠那天喝得有點多,醉醺醺走到門口,一個漂亮姑娘緊緊摟著他胳膊。

卻聽見朋友在議論:“瞧,那個妞兒真漂亮!”

“哥們兒看上了咱們陸少還沒發話呢!陸少,你看那妞兒。”

“去你的!咱們陸少有李恬恬了。”

身邊那個他記不清長相的姑娘便嗔罵了一句,對他嬌聲抱怨起來。

陸青棠那時候才十九歲,已經花名在外,如今想來幼稚又可笑。

陸青棠隨口哄著身邊的姑娘,懶洋洋向他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抹纖細的身影站在老莫臺階下,正傻愣愣仰頭看著他。

小小白皙的一張臉裹在圍巾裡,從那雙眼睛就能看出美貌。

幾個狐朋狗友紛紛湊上去與她搭腔,那姑娘仿佛是被這一群滿身酒氣的紈絝嚇著了,瑟縮著躲閃,卻沒有跑開,還是直勾勾看著陸青棠。

那雙眼睛楚楚可憐,天真又無辜,叫他憶起某些不願回想的人和事。

李恬恬還死拽著他胳膊,讓他越發煩躁。

陸青棠不感興趣道:“你們吃飽了撐的別嚇著人家姑娘。”

“行行,陸少發話了,走吧。”狐朋狗友們走到臺階下,與他分道揚鑣。

他們都是有家的,玩得再晚也得回家裡去,不像陸青棠。李恬恬膩歪半天,也走了。

陸青棠獨自一人站在路燈下,索然無味,抽出一根煙來抽,胳膊忽然被碰了下。

陸青棠從小接受訓練,喝了酒依然敏銳,猛地扭住那人的手:“找死呢!”

“啊!”小小的一聲尖叫,像落網的鳥雀。

陸青棠發覺自己抓住的胳膊屬於一個姑娘,隔著棉襖也能感受到那纖細骨骼。他扯下眼前人的圍巾,看見了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那無疑是很美的一張臉,楚楚可憐,帶著舊式江南水鄉的風情。

陸青棠疑心自己喝多了:“怎麼是你”

謝緋咬著唇哭得發顫:“我手好疼……”

陸青棠狠狠吸了一口煙,丟開。他替謝緋檢查了一下胳膊:“別哭,胳膊沒斷,我沒用多大勁兒。”

陸青棠帶著她回到老莫,給她點了杯熱牛奶和蛋糕,

謝緋捧著熱牛奶小口小口喝了,好半天才止住發抖,烏黑的眼睫在燈下扇啊扇,扇得人心裡癢癢的。

陸青棠撐著頭看她,看著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一點點紅起來,謝緋太羞澀,太柔弱,恰是種舊式風情最誘人。

等到謝緋終於放下牛奶,抬起那雙小鹿眼看他時,陸青棠才微笑起來:“你是怎麼來到北京的,跟你一起來的人呢”

謝緋把這句話當作了關心,臉頰泛著紅,略帶自豪地道:“我自己一個人來的。”

陸青棠又想抽煙了。他看著謝緋天真又美麗的臉,不無惡意地想,她是怎麼全須全羽來到北京的看見她的每一個人,無疑都會將她視作美麗的獵物。

陸青棠將那塊精美的蛋糕向謝緋面前推:“吃過晚飯了嗎”

謝緋搖搖頭:“我在面攤上吃了一碗炸醬麵的。”

陸青棠便結了賬,領著謝緋出門。他提起謝緋的包,輕飄飄的,頂多裝了幾件換洗衣裳。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陸青棠酒氣上湧,敞開領口也散不掉那股煩悶,一路無話。

陸青棠將謝緋領到了自己的住處,掏鑰匙開門:“今晚在這裡將就一宿。”

他沒問謝緋的來意,也沒問她將要如何,只是出於風度給她一個住宿,不叫她孤身在外。

陸青棠把燈打開,轉頭卻不見謝緋跟進來。

卻對上了一雙含淚的眼睛。

小姑娘無聲無息地在哭,眼淚滾了滿臉,順著尖尖小巧的下巴往下滴。

叫他心煩意亂,心裡如同被什麼尖銳地紮了一下。

太麻煩了。謝緋與他從前招惹的姑娘都不一樣。那些姑娘嬉笑怒駡,一個個都是人精,她們會變著法兒地找陸青棠的麻煩。

可謝緋不一樣。

這也是他為什麼與謝緋斷了聯繫,再不看她寄來的信。

陸青棠一晚上的酒氣都化作煩躁湧了上來:“你哭什麼”

謝緋顫了下,粉潤的唇用力抿住,卻是沒能忍住,更委屈地抽泣起來。

陸青棠捏了捏眉心,放軟語氣:“姑奶奶,你這是在委屈什麼”

哄了半天,謝緋抖著嗓音道:“我是喜歡你,你也不能把我當成那種壞女人……”

這句話信息量未免太大,陸青棠怔了怔,終於從謝緋通紅的臉頰裡領悟出意思來。

他不知道謝緋是被什麼樣的家庭養大的,羞怯得如同舊時閨秀,談愛時卻濃烈如火,天真熱忱,興沖沖捧出一顆心來。

稍稍一伸手,就能掬起滿捧愛意,抑或將她的心摔得粉碎。

陸青棠短暫的恍惚後,輕笑起來:“我只是怕你在外面危險,領你回家住罷了。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還是說,你有介紹信去住招待所”

謝緋站著不動,扭著手指道:“我……我有住處。我在大樹下的那家訂了大通鋪,不用介紹信就能住。”

“那種地方怎麼能住!”那家陸青棠知道,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想到謝緋一個人住在那種地方就叫他火冒三丈。

他語氣這樣差,嚇得謝緋哆嗦了一下,小鹿眼裡又汪起了水光。

兩人認識以來,陸青棠都是溫柔親和的,謝緋第一次看見陸青棠這樣的一面。

謝緋臉色蒼白起來:“我來找你,是不是打攪到你了”

陸青棠打開門:“你一定要在外頭,挨著凍跟 我說話嗎”

謝緋咬著唇,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邁開腳步進了屋。

太好騙了。陸青棠心中越發煩躁。

屋內很暖和,裝修風格冷硬,東西少且乾淨,與陸青棠其人絲毫不相符。

陸青棠讓謝緋坐在書桌邊。他提起空蕩蕩熱水瓶,皺眉去廚房燒熱水。

他找了個乾淨杯子洗乾淨,又翻找櫃子裡的東西。他記得有一罐別人送的進口奶粉,興許小姑娘喜歡喝。

他隱約覺得自己漏了件什麼事,可酒精麻痹了神經。直到屋子裡傳來一聲動靜。

陸青棠忙沖進臥室。

謝緋臉色慘白地站在桌前,手裡拿著一遝沒拆封的信。那些信原本被墊在凹凸不平的桌腳下。

陸青棠張了張嘴,卻發覺此時說什麼也是無用。

謝緋眼裡又汪了水,卻始終沒有落下。她小聲道:“我來北京是想問你,為什麼不給我回信了。我給你寫了很多信,你一封也沒有回。”

她努力笑了下,沒有成功,卻把眼淚帶了下來:“現在沒必要了。”

陸青棠扯了扯領口,屋裡的熱氣叫他煩躁。他道:“對不起。”

謝緋忍著抽噎,道:“是因為剛才那個姑娘嗎”

陸青棠看著她的眼淚,漫不經心道:“什麼”

謝緋道:“她不是你對象嗎”

陸青棠忍不住扯了下唇角:“不是。你怎麼會這樣以為”

謝緋看著他毫不掩飾的輕蔑,又想起剛才那姑娘與他的親密姿態。陡然間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

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在陸青棠眼中的形象。

她一言不發,把那些信抓在手裡,又去提自己的行李,低著頭就往外沖。

陸青棠攔在謝緋面前,謝緋繞開他往左,他就往左擋,謝緋往又,他就往右擋。

陸青棠脫了外套,只穿著一件白襯衫,越發顯得寬肩窄腰,像堵牆一樣擋著謝緋的去路。

謝緋幾乎要哭出聲來:“我要回家!”

她的眼淚讓陸青棠軟下語氣:“太晚了,明天我送你去火車站。”

“我現在就要走!”謝緋忽然抬起眼,滿是淚水的小臉上透著倔強。

陸青棠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疲倦與頭疼反復拉鋸,叫他平素的好脾氣盡數崩塌:“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謝緋,你是不是太會給我惹麻煩了”

那晚,謝緋到底留了下來。陸青棠在門衛那兒胡亂對付了一宿,第二天醒來時頭疼得厲害。

天光大亮,桌上放著門衛給他買的早點。陸青棠陡然跳起就往外沖,屋子裡空無一人,床上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除了那一疊消失的信,再無謝緋來過的痕跡。

陸青棠渾身酸痛,頭疼欲裂,爆了句粗口,披上外套又沖了出去。

所幸沒跑多遠,就看見了謝緋。她提著那個小包,被一群穿將校呢的紈絝圍著。

謝緋強忍著沒哭,小聲地與他們講道理,卻不知道自己這幅嬌嬌怯怯的樣子最招人。

這群頑主見多了潑辣的北京大妞,哪裡見過這種江南水鄉的小美人。

陸青棠走過去:“不好意思,哥們兒,這是我妹妹。”

四九城的頑主們沒有不認識陸青棠的,見狀嬉笑:“妹妹陸少你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漂亮的妹妹也不介紹給哥們認識認識”

陸青棠眯著眼,憊懶地笑:“都散了吧,我妹妹怕生。”

紈絝們給面子,蹬上自行車便走了,領頭的一個忽然伸手摸了下謝緋的辮子。

理智就是在那一瞬崩塌的。

陸青棠從昨晚累積的火氣爆發出來,怒吼一聲將人從自行車上扯下,拳頭狠狠砸下。

兵荒馬亂。

混亂結束後,謝緋早就離開了。

那次鬧的動靜有些大。挨打的是許家的獨苗,滿門忠烈,陸青棠的父親也要敬三分,因為一個姑娘被陸青棠打斷了三根肋骨。

在場的紈絝們都指證了陸青棠,許衛國只是摸了下姑娘的辮子,陸青棠瘋了似的下死手打人。

至於嗎陸青棠事後想想,真不至於。他也奇怪自己那股火氣從何而起。

陸青棠被父親綁起來狠狠抽了一頓,關了半個月的禁閉。再出門時,去了一趟門衛室,沒有他的信。

再後來……他後悔了。

與父親對抗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在半年後才終於得以脫身,拋下一切去臨安城找謝緋。

可為時已晚。謝緋柔弱外表之下的決絕令他吃驚。

謝緋再也不肯理會他,她哥哥謝昭更是視自己如洪水猛獸,不讓他靠近謝緋半步。他試過很多辦法,他利用權勢向謝昭施壓,鬥得元氣大傷,也放下尊嚴央求謝緋,求她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柔弱又羞怯的謝緋,一次都沒有回頭。

直到此刻……

陸青棠露出一抹笑,抬手伸向虛空:“小緋……”

洪水滔天,將一切淹沒。

他被山石緊緊壓住,掙扎不得,只能任由泥水灌入口鼻,肺部裡的最後一絲空氣也被擠壓殆盡……

就在他窒息的前一刻,一隻溫柔的手握住了他的,將他拉出了水面。

“青棠,青棠,你沒事吧”嬌柔而熟悉的嗓音,在夢裡回憶過千萬遍。

新鮮空氣湧入胸腔,陸青棠劇烈咳嗽起來,重返人間。他甚至不敢睜開眼,唯恐再睜眼時又是夢境。

“啪!”一隻肉乎乎小手抽在他臉上。

陸青棠:“……”

那小手還黏糊糊的,開始扒拉陸青棠的眼睛和嘴。在他掰自己的嘴時,陸青棠終於睜開眼。

一個白嫩漂亮的三歲小崽子正盯著他看,烏溜溜眼睛像水洗過的黑水晶:“沒有洗!他沒有洗!”

陸青棠苦笑起來:“小緋,你怎麼又把小崽子帶來了這是老二還是老四”

謝緋背對著病床,把保溫瓶裡的湯倒在碗裡,隨口道:“是老大。還不是你上回給他玩了槍,他惦記著呢。”

陸青棠貪婪地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也只有在這種時刻,他才能光明正大地盯著她,而不用擔心嚇著她。

陸青棠從未想到自己還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世,他早早去臨安城尋到了謝緋,卻仍然路途坎坷。

謝緋不知為何相當排斥他,他費勁心機也得不到她的垂青,直到他發現了程遙遙。

這個女人美得叫人過目難忘,可在陸青棠的記憶裡,程遙遙刁蠻刻毒,將謝家攪得雞犬不寧,甚至屢屢刁難謝緋。

直到謝昭忍無可忍將她趕出謝家。陸青棠暗地裡添了一把火,叫她走了絕路。

這一世,程遙遙卻成了謝昭的掌上珠,心頭肉。謝緋也對程遙遙著迷得很,將她的話奉為圭臬,以至於對自己避如洪水猛獸。

正想到此處,小崽崽啪啪拍他手。陸青棠低頭一看,小崽崽 滿手的糖汁都抹在他手上。

陸青棠苦笑,撐著床坐起來,不免扯痛傷腿。

他咬牙慢慢吐出一口氣,笑著把小崽崽提到懷裡:“小壞蛋,把糖都抹我手上了。還想要槍”

小崽崽暖呼呼軟綿綿的,帶著股奶味兒,在陸青棠懷裡不安分地扭來扭去:“槍槍,biubiu!”

陸青棠笑著伸手去開床頭抽屜,可他腿不能動,又抱著個小崽崽,很是吃力地抬身去夠。

“哎,當心!”謝緋端著一碗湯,終於轉過身來,見狀道:“我來吧。你要拿什麼”

陸青棠笑道:“抽屜裡有給小傢伙的東西。”

謝緋拉開抽屜,是一把,頓時怒視陸青棠。

陸青棠抬手笑道:“是模型,好容易弄來這麼模擬的。”

謝緋仔細檢查了一下,才遞給他:“你弄個玩具就行了。這個東西拿回去,會嚇著我奶奶的。”

小崽崽卻高興得很,抱住甜甜地道:“謝謝姑呼”

陸青棠大笑,抱著他舉高;“真是個好小子,再叫一聲!”

“飛高高飛高高”小崽崽蹬著小短腿咯咯笑,一點兒不害怕。

平時他最喜歡跟爸爸玩飛高高了!

謝緋含笑吹著湯,看著一大一小玩鬧。

幾年的烽火硝煙將陸青棠身上的浪蕩氣息滌蕩一空,如今他變得黑了些,矯健結實,笑容爽朗毫無陰霾,舉著軟乎乎小崽崽時,別有一種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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