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大獅子的真相
脚踝上的皮肉最薄,被蹭破的地方刺痛難言。程遙遙很少吃苦頭, 痛得眉頭緊皺。看著四下無人, 她用靈泉水洗了洗傷口, 小小的傷口很快就愈合起來, 只剩下一點淡淡的粉色。
程遙遙還要用靈泉水敷一敷,小荷葉晃動起來,小氣地卷起了葉片。這幾天程遙遙做楊梅幹和洗澡已經耗費了很多陽氣,小荷葉不樂意了。程遙遙的脚踝已經不痛了, 只好作罷。
臨安縣的黑市還沒到熱鬧的點, 烈日裡,小販們昏昏欲睡,顯得有些安靜。幾個鄉下的農民蹲在角落裡賣一些歪瓜裂棗的桃和香瓜, 還有自家種的青菜。賣鶏蛋和糧食的則抄著手,現在是賣方市場, 鶏蛋和糧食都是搶手貨,他們顯得十分悠哉。只等顧客過來主動開口詢問, 他們才比劃個價格。
當那個穿鵝黃裙子的年輕姑娘走進來時, 黑市裡的空氣都爲之一滯, 靠在墻上打瞌睡的糧食販子都醒了, 個個眼神雪亮地盯住了她。
程遙遙美得讓人過目不忘, 很快就有好幾個小販凑上來:「同志, 買糧食?」
「笨鶏蛋要不?」
「新鮮的桃兒,五分一斤!」
有個中年男人靠得太近,汗臭味熏得程遙遙皺起眉, 避開幾步,對那個賣糧食的老農問:「大爺,我找猴子。」
老農帶著程遙遙走到一邊,衝巷子口喊了聲猴子,一個小女孩兒飛奔著跑去叫人了。
等待猴子的間隙,老農對程遙遙笑道:「姑娘,多虧你上回的布票,我女兒做了一件新的布……布啥鶏。」
程遙遙道:「布拉吉?」
「對,就是布拉吉。不就是裙子嘛,非要這麽叫,說是蘇聯那邊傳來的樣子。」老農樂呵呵道。
程遙遙笑著才要說話,那個中年男人不死心的凑過來:「同志,我這兒可有上海來的手錶,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程遙遙厭煩地皺了皺眉,小臉霜寒。
那中年男人却一點不打怵,蒼蠅似的圍著程遙遙嗡嗡。
那老農有意無意地隔開了那中年男人,正糾纏間,猴子從巷子裡跑了出來,「我來了!誰找我?是你呀!」
老農忙衝猴子道:「找你拿貨,老價兒。」
猴子何等機靈的人,收到老農的暗示,一眼掃過程遙遙和那中年男人就明白過來,笑呵呵衝那中年男人道:「老劉,這是我的客人。」
那老劉下死眼盯了程遙遙兩眼,這才走開了。
那眼神像是癩□□一樣,程遙遙是覺得被他盯過的地方都噁心得不行。
等他不死心的走開了,老農才道:「姑娘,你怎麽一個人來?上回你那個高個子的對象呢?」
程遙遙道:「他沒來。」
老農搖了搖頭:「下回可別一個人來了。我去招呼客人了,猴子你們聊著。」
猴子是第二次見到程遙遙了,還是被她的美貌晃了下眼睛,搓搓手笑道:「同志,你找我啥事啊?」
程遙遙拿出一罐楊梅幹來:「這是我自己做的。」
猴子臉色一紅:「那啥,我怎麽好收你的東西?」
程遙遙差點沒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道:「我是打算賣的!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咱們37分成。」
猴子撓了撓頭,有些爲難道:「糧食,布料,鶏蛋這些都好賣,你這楊梅幹能值幾個錢?」
程遙遙道:「我打算賣5塊錢。」
猴子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到,失笑道:「姑娘,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你看見那邊幾個農民沒有?他們帶來的桃子香瓜,一斤就賣個2分5分的。平時也有人來賣楊梅,一毛錢就能買三斤!」
程遙遙倨傲地抬起下巴:「我做的楊梅幹不一樣!你先嘗嘗看。」
「好好好。」沒有人能拒絕程遙遙,猴子也不例外。
程遙遙打開瓶蓋倒出幾顆楊梅幹在猴子手心裡。那楊梅幹裹著一層濃濃的糖汁,肉質肥厚,跟普通的楊梅幹的確不同。
猴子一把捂到嘴裡,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爆炸開來,猴子頓時瞪大了眼睛。
程遙遙對猴子的反應絲毫不驚奇,她仔仔細細擰好瓶蓋,開門見山道:「怎麽樣?五塊錢一斤,你幫我賣,我們三七分成。」
猴子吸溜了一下口水,仔仔細細把幾顆楊梅幹的滋味都咂摸透了才捨得開口:「價格高了點,不好賣。」
程遙遙自得地道:「我這楊梅幹可乾淨了,裡面放的是一級白砂糖和靈……山泉水,本錢就不低。」
猴子立刻道:「能不能把本錢壓低點?白砂糖換成糖精或者古巴糖?本錢能壓低好幾毛。」
「不行。」程遙遙斷然道,「糖精的味道哪能跟白砂糖比,古巴糖雜質太多,做出來的楊梅幹發苦有渣子,再說了也省不了幾毛錢。」
猴子盯著程遙遙手裡的楊梅幹,牙疼似的道:「姐姐,你知不知道五塊錢能買幾斤細糧?價格高了真不好賣!」
程遙遙早就想到了這一茬。像陳勇那樣的雙職工家庭,一個月工資加起來也就七八十塊,捨得買楊梅幹是因爲他疼老婆。其他人就算有閒錢,也先緊著買糧食和能填飽肚子的點心了,沒幾個人捨得花五塊錢買一斤楊梅幹的。
程遙遙反問猴子:「你知道電影院門口賣瓜子的嗎?他們是怎麽賣的?」
猴子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你是說零賣?!」
這年頭電視機還沒進入普通百姓家,電影院是普通老百姓最喜歡的消遣場所了。特別是年輕的男男女女們,約會相親是一定要去看一場電影的。
黑暗容易滋生曖昧,坐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手指不經意觸碰,寸心大亂,一樁姻緣就定下來了。
在電影院裡看電影,不能光看啊,必須得買兩瓶汽水兒,再買一包零嘴。電影院門口的小販是最多的,屢禁不止,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
電影院門口最熱門的小吃當然是瓜子。賣炒瓜子的女人拎著個布口袋,用一個粗瓷缺口的小酒杯盛瓜子,一杯五分錢。這個賣瓜子的方法流傳了很多年,程遙遙小學的時候,學校門口的小賣部還是這麽賣瓜子的,是以她相當清楚。
猴子更清楚,利索地算出一筆賬來:「電影院門口賣瓜子的是一家人,她們明天炒十斤瓜子,一晚上能賣出二十塊的毛利!楊梅幹自然也能這麽賣,價兒還得更高。楊梅幹個頭大,連湯帶水的,一斤能有個二三十杯呢!這事兒還得找電影院的那撥人,分幾個下家,讓那幾個小孩兒去賣。」
程遙遙抬起下巴:「怎麽樣?要不要跟我合作?我只管把貨賣給你,你怎麽賣,找多少下家,是你的事,我不插手。」
猴子眼珠轉了轉,腦子裡飛快地思索開來。程遙遙知道他肯定在盤算怎麽壓價呢,也不理他,優哉游哉抱著手臂。
原書裡寫過,猴子是個天生的生意人,關係網四通八達,專門負責給主角銷貨。主角供的幾千斤貨他都能吃下,自己這一點兒更是不在話下了。
程遙遙又道:「我這兒還有菌子醬。你要不要?」
猴子還沒說話,背後傳來油膩膩的一聲:「我要啊~」
剛才那個老劉居然又凑過來了,還帶著另外兩個不認識的人,面相都相當猥瑣。老劉眼神掃視著程遙遙和她藏進包裡的東西,笑出一口黃牙:「原來妹妹你是出貨的,有什麽好東西,我收!猴子這小子哪兒有本錢收貨。」
猴子賠笑,伸手搭著老劉的肩膀:「老劉,這是我熟人,我一妹妹,你給我點面子……」
「滾!你小子有什麽面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跟老劉一塊兒的男人滿臉橫肉,把猴子一把推開,又盯著程遙遙笑,「這位同志是出什麽貨啊?」
他眼神在程遙遙胸前掃來掃去,程遙遙氣得頭腦發暈,冷下臉轉身就要走,却被他們三個攔在中間。
程遙遙聞到了他們嘴裡腐臭的味道和酒味兒,提高嗓音:「滾開!」
猴子也忙擠過來,拼命擋住那三個人:「老劉,別惹事兒啊,人家是正經姑娘,你把稽查隊的人招過來大家都得玩兒完!」
其他幾個小販也紛紛開口勸說,可似乎都忌憚這三個人,不敢靠近。
老劉嘿然笑道:「哪有正經姑娘來黑市出貨的?」
他們似乎篤定程遙遙來黑市不敢聲張,那個橫肉臉居然還伸手摸程遙遙的辮子,把程遙遙噁心壞了,正要放聲尖叫,一隻手臂斜、插過來,死死捏住了橫肉臉的那隻髒手。
橫肉臉像被掐住脖子的鶏一樣慘叫一聲,就捂著手跪倒在地上。老劉抬眼,瞪著程遙遙身後忽然出現的人:「你小子敢……敢打人?!」
程遙遙一回頭,高大英挺的青年背光站在她身後,眉眼陰鷙,氣勢駭人。
「謝……」程遙遙咬住唇,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找到靠山似的躲到謝三身後。
那橫肉臉一隻手不自然地垂著,嘶聲道:「臭小子,我他媽跟你沒完!」
謝三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橫肉臉,語氣冷得叫人打哆嗦:「還想來?」
「不不不,咱們就是開個玩笑。」老劉見風使舵,忙扶著那橫肉臉,訕訕道:「走,走了!」
看著那三人狼狽而逃的背影,那老農過來了,呸了聲:「那兩個是賣猪肉的,沒人敢惹他們!這老劉越混越下作了!姑娘,還好你對象來了,我都說了你一個人不能來這兒!」
程遙遙偷偷看了眼謝三,被說得委屈又後怕。她低聲道:「我怎麽知道他們這麽壞!」
她委屈巴巴的,想要謝三哄一哄自己。可謝三只說了一聲」走」,就率先往外走去,。
程遙遙跺了下脚,可到底不敢自己待著了,只能氣鼓鼓追在他後頭。
猴子連忙追上來:「哎哎,等會兒啊,那楊梅幹的事兒咱們還沒商量好呢。」
程遙遙連忙比了個閉嘴的手勢,謝三掃過來,程遙遙一秒慫,坦白道:「我賣楊梅幹呢。」
謝三攤開手:「給我。」
程遙遙把手裡挎著的布兜遞給他,很沉。謝三擰擰眉頭,對程遙遙道:「在牌坊下等我。」
程遙遙道:「可是……」
謝三不容置疑道:「我來談,你過去等著。」
「知道了。」聽出謝三語氣裡的嚴肅,程遙遙乖乖點了頭,又拉過謝三,小聲道:「底價是四塊五,別被他壓價了!」
看著程遙遙寫著「我很精明」的小臉,謝三唇角忍不住扭曲了一下,點點頭。程遙遙這才跑到牌坊下站著,這兒沒有太陽,還有陣陣巷子裡吹出來的穿堂風。
謝三拎著東西跟猴子走到一邊,遠離人群又恰好能看見程遙遙。兩人低聲交談了一會兒,大部分是猴子在說,謝三偶爾簡短地說兩句,面無表情。
程遙遙打了個哈欠,低頭撥弄自己的手錶。才十一點半,謝三不是說自己要十二點才結束嗎?
正想著,謝三過來了。程遙遙接過他手裡的布兜,是空的:「都賣啦?賣了多少?」
謝三沒回答,領著她穿過幾條巷子,走到一家關閉的圖書館後門,四下無人。他這才張開手,掌心放著一卷鈔票和零碎票據。
程遙遙接過來數了數,一共三十二塊錢,還有一些票,比她之前跟猴子談的價格還高!程遙遙奇怪道:「怎麽多了幾塊錢?你抬價啦?」
「嗯。」謝三道,「把錢收好,別讓人瞧見。」
程遙遙掏出小荷包,把錢胡亂塞進去,又拿手絹仔細擦擦手。三十多塊錢,她當廢紙一樣隨便一塞,又是渾然不把錢放在眼裡的樣子。
謝三看著她,低聲道:「你上次是怎麽答應我的?」
「我答應了你好多事,我又不記得是哪件了。」程遙遙叠好小手絹放起來,很輕鬆地道。
謝三一板一眼道:「你上回答應我,會乖,不惹事。你自己跑來黑市,這算乖嗎?」
程遙遙眼波顫了顫,氣焰一下子低了,哼唧道:「我這是在賺錢。你看,我剛才還賺了二十多塊。」
她把小荷包拿出來塞進謝三手裡,藍色絲綢的小荷包,輕輕一捏,鼓囊囊的,裡頭滿是票子。
謝三準確地捕捉到信息:「你還賣給別人了?」
「……」程遙遙語塞,想了想顧左右而言他道:「有錢可以買細糧了,還能給奶奶和小緋買新衣服,還有你,你也得換身新衣服了。」
謝三良久沒有說話,把小荷包放回程遙遙手裡,握住:「這是你自己的錢,收好。」
程遙遙手指纖細,絲綢一般細嫩。謝三粗糙大手堪堪裹住她的,兩人幾天未曾親密接觸,陽氣源源不絕從肌膚注入身體,小荷葉歡快地舒展開來。
帶著繭子的手指粗糙有力,蹭過手背時仿佛激起微小電流,令程遙遙腦海裡閃過許多奇怪畫面。大床上翻滾的軀體,卷起的裙擺,揉著她的大獅子……還有胸前的指痕和脚背上的牙印。
程遙遙臉頰猛地滾燙起來,把手往回抽。
謝三察覺掌心裡的溫軟在掙動,回過神來,却見程遙遙兩頰生暈,眼波如醉,一時間血液沸騰起來,啞聲道:「遙遙,你……」
程遙遙却哼了一聲,背過身去盯著墻。背後熱烘烘地貼上一個胸膛,程遙遙却跟被嚇著似的,猛地轉身躲開。
背後就是墻面,她貼到粗糙發燙的墻上,瞪著謝三:「你……你走開點!我還生氣呢!」
她終於想起自己還在生謝三的氣,新仇舊恨一塊翻上來,她指尖戳著謝三的胸肌往後推。猫兒一樣的力道,撓在人心頭最癢處。
溫香軟玉近在眼前,艶若桃李的小臉暈紅,自以爲很凶却沒有絲毫威懾力地瞪著人,直教人更想狠狠地欺負她。
也就只有謝三,當真聽話地往後退開,像隻馴服的大狗,分辨起剛才的事來:「我剛才沒有凶你。」
程遙遙道:「你有。」
謝三否認:「我沒有。」
程遙遙蠻橫地跺脚:「你現在還頂嘴!」
「……」謝三形狀優美的唇動了動,抿緊,不吭聲了。
程遙遙看著他的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波忽然顫動起來:「還有,還有那件事……」
謝三道:「哪件事?」
「你又裝傻!」程遙遙小臉漲得通紅,一急就格外地口不擇言:「你摸我的事啊!」
「……」謝三喉嚨裡發出低啞的一聲喘,狹長眼眸裡迸射出的光叫程遙遙嚇得往後躲了下。背後是滾燙的墻面,身前的謝三散發出的氣息更炙熱,還有一股叫程遙遙腿軟的侵略性。
謝三的嗓音沙啞,眼神定定地望住她:「我摸了。」
「你……」不提防他這樣直接就承認了,絲毫不似程遙遙想像中的心虛或羞澀,反倒叫程遙遙楞住了,想好的許多話全堵在了喉嚨裡。
她傻眼地瞪著謝三,臉頰上的紅一層層暈染開,嬌艶欲滴:「你……你還敢說?你幹嘛摸我!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偷偷跑進我房間的?」
「我不僅想摸你,我還想……」謝三尾音粗嘎得聽不清,一滴汗水沿著他利落的下頜綫往下滾,將落未落。
滾燙呼吸吹拂在程遙遙耳畔,叫她雙腿發軟,謝三的話未說下去,眼神却露骨地說出了一切。她發出一聲綿軟的哭腔,腰肢被謝三捉住了,渾身重量都挂在他臂彎才沒滑到地上。
程遙遙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麽。謝三低頭仔細地聽,才聽清楚她說的話:「你親親我……」
程遙遙的唇比玫瑰花瓣更嬌嫩,帶著甜。謝三珍而重之地印上一吻,大手撫摸著她絲綢般的發:「不要哭。」
這個吻蜻蜓點水一般,却帶著視若珍寶的寵溺與愛意。程遙遙雙腿越發地軟,心口小鹿亂撞,一定是小荷葉在作怪。
她迷糊地想著,雙手摟著謝三的脖子,胡亂地吻了上去。她先碰到了謝三的喉結,隨即是下巴,上頭帶著些粗糙的胡茬,扎得她臉頰發疼,最後終於尋到了唇。
烈日潑灑,照在這個無人的荒蕪窄巷裡。强壯的青年肩背上滾動著熱汗,緊緊摟著懷裡嬌滴滴的姑娘,却什麽也沒有做(!!!),只是青澀地交換一個吻。
這是一個急促的,不得章法的吻,舌尖有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胸膛裡的焦灼散去,程遙遙陡然一顫,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她整個人都軟綿綿地挂在謝三的胳膊上,兩人唇瓣相貼。
程遙遙失措地瞪大了眼睛,盯著謝三近在咫尺的眉眼。狹長沉靜的雙眸裡此時寫滿情欲,一雙大手緊緊挽住她的腰肢,與夢中的大獅子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