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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嬌縱》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迷局

  四海風華的菜式在西北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到了雲意這也只得一句「尚可」,已算恭維。

  身邊的人都讓支使的遠遠的,只留下鶯時立在桌邊爲她布菜,要裝得若無其事,神態從容,入了戲,半點破綻都不允許。

  鶯時低著頭,小聲說:「奴婢先前聽吳先貴說過,他們家在平凉大街上有一家米糧行,奴婢若要尋他,可到鋪子裡找掌櫃說話。奴婢今兒遇上掌櫃,已經將殿下的話帶到,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有消息,過個三五日,奴婢再尋個由頭出去一趟就是。」

  雲意也沒什麼興致吃東西,隨口道一句「辛苦」,便讓人撤了一桌菜,剩下一個整個下午依然照舊跪在小佛堂內誦經念佛,她的咚咚咚木魚聲,鶯時都要聽得耳朵起繭。

  三日後,消息如期抵達。

  雲意坐在窗下,左手執白,右手執黑,自己與自己對弈。

  鶯時道:「王爺說既已知殿下下落,要見面倒也不難。但須徐徐圖之,若有消息自然會想辦法送到,殿下大可安心。」

  雲意放下一粒白子,占了星位,淡聲道:「知道了,暫且等著罷。」

  盛夏的日頭毒辣,就連落在地上的日光都亮得灼眼。曲鶴鳴來時她的棋局還未完,黑白子在琥珀木棋盤上殺得正酣,曲鶴鳴不過稍稍看上一眼便忘了來意,禁不住誘惑,抓過白子來便與她對上。

  他下棋落子,眼和心都是癡迷。

  而雲意尚有餘裕,能撥出空來想一想,他方才風風火火匆忙前來,意欲何爲。

  多半是抓住鶯時的錯了,順著杆兒查下去,沒有猜不到的。

  轉而開始思量該如何讓棋,你輸一點點才有興致繼續,輸贏懸殊太大,大多數人都頽喪放弃。那可不成,這棋局是個再好不過的藉口,她不能錯過。

  不過說到讓棋的功夫,天底下她說第二,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到最後,她掐算精準,隻贏他一子半。

  曲鶴鳴滿臉興奮,心底不甘,但需極力克制,他搖起摺扇來,瞥見她一派從容,禁不住感慨,「小妮子棋下得不錯。」連他都甘拜下風。

  雲意不甚在意,慢慢將棋子收回棋笥裡,「算不上什麽,也就比二狗哥將將好那麽一星半點。」

  「呵,給你三分顔色你就能開染坊了,你這人就是經不起誇。等明兒我再來,就不信贏不過你。」曲鶴鳴到現在已經懶得反駁,什麽二狗子什麽子通,愛叫什麽都隨她。

  她攤開手來,輕笑道:「隨時恭候。」

  適時,湯圓自屋外送來冰鎮好的酸梅湯,雲意先以小勺略嘗上一口,覺得還算過關,才吩咐湯圓再去盛一碗來給曲鶴鳴。

  她喝湯時動作極慢,捏著瓷勺像捏著萬年一見的寶貝,勺與碗之間絕沒有磕碰之聲,兩唇之中也不過一條小縫,一舉手一投足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悠然。

  他摸摸嘴角,怕自己犯傻犯得流出哈喇子來。

  好在湯圓動作快,他終於能喝上一口酸梅湯,澆滅他腸子裡亂竄的火氣。

  飲過之後通體舒暢,忍了又忍才克制住不去求她再多施捨一碗,到底還需贊一聲,「此湯甚美。」砸了砸舌頭,品過綿長餘味,才帶著幾分憧憬說道:「平常人家做酸梅湯,也就是酸甜兩味,這一碗,却讓人說不出個中滋味兒。」

  雲意笑眯了眼,很是願意與人談吃,「烏梅之味,山楂之酸,烏棗之色,甘草之中和,桂花之香氣,是如此湯。」

  「恁地講究,我看二爺在你身上花的銀子,足夠養一個營。」

  雲意並不與他較真,兩腮仍有笑意融融,嬌俏可愛,「這裡頭還有二錢荳蔻。」

  「荳蔻是何意?」他不解,這一下目光直直像個書呆子。

  雲意笑而不語,留個綿長深意令他霧水滿腦。

  適時湯圓端著小茶盤上來,雲意接過茶盞,再看一眼一動不動的曲鶴鳴,怪道:「你這是要如何?我眼下要漱口,你還要坐著傻看不成?當心我告訴二爺,再打你二十板子。」

  曲鶴鳴這才醒悟,一拍桌子想起有正事未辦,「我這厢正好有事要問。」

  雲意蹙眉,復又放下茶盞,對於打破她日常習慣的事情,不怎麼歡迎。

  「你那丫鬟一來,你是不是就有旁的心思,昨兒她出去溜達,七彎八拐的四處生事,最後跑進一家米糧鋪子。那鋪子好查得很,夜裡把掌櫃得一抓,連他前前後後共有過幾房妻妾都交代清楚,你想見肅王,恐怕是難成了。」

  他幾乎要迷戀上這種感覺,是權力,將所想之人牢牢掌控在手心,難怪二爺會那樣費盡心思挽留她。

  越是倔強的馬,越值得費心耗時。

  然而雲意的回答,全然出乎他意料,他自她眼底找不出一絲驚訝,她似乎早已經猜到,又或者始終在等,她不疾不徐,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翹,反詰道:「子通將鶯時接進府裡,難道從未想過不妥之處?」

  曲鶴鳴一時怔忪,難解其意。

  她伸伸腿,換個姿勢繼續道:「換做你,千方百計抓來的人,眼看就要問出名堂,就這麽一句話,打死了扔出去?你信麼?」

  曲鶴鳴却給了她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別人我不信,但世子手底下,這樣的事情出過不少,也就見怪不怪了。」

  雲意接不下這一句,還是只能按圖索驥,照著預先想好的說辭繼續下去,「至於我三哥,外頭的事情我大多數連聽都沒聽說過,究竟是個什麽形勢,我幷不瞭解。但倘若他有事相求,又是我親哥,我自是不能說不的。但又怕給二爺惹麻煩,畢竟忠義王府,世子爺是何打算,對三哥又是什麽態度,實在難猜。」

  曲鶴鳴手握摺扇,思度道:「你的意思是,鬧不清這事究竟是不是肅王與世子串通,要引你現身?」

  他這話說的極其直白,雲意艱難地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

  「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試出真假。若真是肅王相求,你…………」

  「我自是想要與他相見,你放心,不該說的一個字不說。如今情勢如此,我三哥在忠義王府怕也不好過,若真是他,只怕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勢必有要事相商,我這裡,自然是無有不應的。」她神色急迫,坦然相對。

  曲鶴鳴似是掙扎一番,末了嘆息道:「罷了罷了,就當是輸了棋局,幫你這一回。」

  「當真?」她身體前傾,不覺就去攥他衣袖。

  他記得這個動作,她與二爺撒嬌討饒多是如此,現如今用在自己身上,惶惶然不知是何滋味,翻來覆去,都似在天上雲裡,飄飄飄然不明所以。

  他的男兒氣概升華膨脹,向她許諾,「你放心,真要安排你們相見,其實不算難。總而言之,先查清楚是不是世子暗地裡作祟再說。不過我看這事兒不像,世子那人雖然多疑,但腦子不怎麽好使,更何况他現如今得了美人,正忙著…………我看是沒空乾這個。」

  雲意站起身來,盈盈朝他一拜,溫柔如水的眼神與音調,施過這一禮,「無論如何,我這裡先謝過子通。」

  他手足無措,忙不迭想要站起身來,一個不小心被身邊的小圓凳絆個正著,撲倒在地。嘩啦啦帶翻了兩盒棋笥,瞬時間嘈雜一片,瑪瑙棋子全落了地,還有一大半砸在他身上。他撑起上半身,還沒鬧明白發生了什麽,滿眼的茫然,狼狽又可憐。

  雲意沒能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一瞬他撞見比星河落日,鬆山雲海更加美麗的風景。仿佛有人在他心頭重重揉上把,又酸又漲,留下一段無比瘋狂的念想--倘若這一生爲她丟了性命,也值得。

  而雲意呢,她身在迷局,打量每一步都是陷阱,却又無法停下脚步。

  只能賭。

  陸晋的隊伍已在龔州城外駐扎多日,畢照快速拿下,原山如囊中之物,唯有龔州由順賊之中能征善戰的西王彭偲鎮守,成了塊極其難啃的骨頭。

  若能令此人歸降,比拿下幾座城池更有遠利。

  不過,相較行軍打仗,更難得到的是人心。

  今夜寂寥,帳外偶有幾聲蟲鳴。他伸長了腿,背向後仰,擺出個極其憊懶的姿勢。不知怎的忽然覺得身邊空曠寂寥,讓他發愁的彭偲,焦灼的戰事,如雲意在身邊,尚有個能說的上話的人。從前一人獨往從不覺辛苦,如今忽而遠行,竟也有了念家之心。

  腦海中慢慢勾勒出她的臉,或哭或笑都是嬌軟可人,或喜或悲都成他夢中模樣。再而是一雙香軟甜膩的唇,一段曼妙婀娜的腰,一雙雪白修長的腿…………

  嘆一聲,漸漸已不能自控,將軍營帳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帶著一片粘膩的欲念,讓人忍不住雜念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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