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章迫戰
陸晋的臉僵在半道兒,胡太醫低著頭也覺得氣氛尷尬,連忙起身告退。
紅玉照例去送,剩下陸晋靜了些許,突然間發笑,撩開床帳望著在角落裹成一顆蠶蛹的雲意,咳嗽一聲,問說:「還吃嗎?」
她拿被子蒙著臉,悶在裡頭說:「不吃了不吃了,再也沒臉見人了。」
她已然偷偷燒紅了臉,可他心懷叵測不肯善罷甘休,拿出籌碼來誘惑,「明兒的烤全羊還要嗎?」
雲意在被子裡唔唔兩聲,發音太模糊,他沒能聽清。順勢坐到床上,靠近些問,「你這聲兒到底要是不要?」
她一把掀開被子,惱羞成怒,「要,就要!」
他笑著俯下身,專注地凝視著她氣呼呼的臉蛋,一時心下柔軟,注滿了春*水柔情。伸手捏住他兩頰肉往前擠,擠出個小猪似的模樣,再等她大著舌頭吹眉瞪眼嗚嗚說:「干涉麽……」
「傻胖子…………」
「我才不是胖子--唔…………」
拉燈,胖子讓痞子吻得不能做聲。
次日,容岳被人帶到北山大營與陸晋相會,他原就挂著元江水師之職,只不過這些年讓排擠懈怠,徒具虛名而已。
兩人都是開門見山直入正題,陸晋憂心朝廷轄下元江水師已不堪一擊,容岳照實說:「如今人員老邁,艦船破損,若要與兩江水師交戰,恐怕撐不過三日。 」
陸晉徑直問:「若交予你,需多長時日才可上陣?」
容岳震在當場,呆愣許久,才收回心神,拱手道:「末將……三年,或有可能與江北一戰。」
陸晉道:「等不了三年。」
容岳一咬牙,「一年!一年內整編兵勇,操練新兵,提拔將領,重造福船。需三萬兵丁,三十萬擔糧餉。 」
陸晉上前一步,離他稍近,也帶來無形壓迫,逼得容岳滿頭熱汗。
「給你五萬兵丁,四十萬擔糧餉,半年內要見元江水師重組上陣,一年後要與江北都督府決戰澤口。」
容岳微顫,掙扎半刻,一咬牙應下,「是!末將必不辱命!」
陸晋拍拍他肩膀,側過身走出營帳,去見即將帶兵回西北的巴音。
容岳仍舊伫立在原處,心中既有英雄惜英雄的澎湃,又有火上眉梢的急迫,五味幷在。
再轉回頭說雲意,一早先見德安。見他腿還是不好,先問紅玉,「你去,立時找人去請大夫,當著我的面給他斷症。」
紅玉看一眼德安,見他面無表情,便低下頭應一聲「是」,匆匆退了出去。
德安卻道:「奴才卑賤之身,怎敢勞殿下費心。」
「你是怎麼的,說話陰陽怪氣的,可見並沒將什麼主啊奴的放在心裡。」指尖穿梭不停,靜默之間反成美景,雲意閒來無事打絡子,全是紅艷艶的繩,編出來小小一隻正好裝香墜子。
德安道:「奴才不敢。」
雲意玩笑道:「我看你心裡不知已經'敢'了多少回,別以爲我不知道。」
這下他換成低頭看腳尖,無語相對。
雲意轉了話頭,問起來,「昨兒你見過你幹爺爺,他可有話說?」
德安道:「江北細作已經處理乾淨,但眼下長泰公主與忠義王世子交從過密,恐生事端。」
雲意微微頷首,「我會留心。」
正逢此時,陸晋與大夫一道跨進門來。瞧見德安在此,幷不驚訝,先問的雲意,「又病了?怎不去宮裡請?」
雲意放下手中活計,朝俯首弓腰的德安看上一眼,說道:「讓大夫瞧瞧他的腿,年節下在宮裡挨了板子,如今還沒好全,不曉得是大夫不盡心,還是他自己糟踐自己。」
陸晋的目光滑過德安再繞回她身上,從笸籮裡撿起她做了一大半的墜套,笑問:「這個給我?」
雲意笑,「你要這個做什麽,我看你出門也不愛帶些玉佩香墜的,若是入朝,我這手藝可見不得人,叫紅玉給你另做一個。」說著就要來搶,被陸晉一縮手躲過去,定定道:「這就是我的了。」
「二爺好生霸道--」
他伸了伸腿,懶洋洋囑咐她,「做仔細,甭想著偷懶。」
正要與他再爭上一兩句,大夫已在耳房給德安瞧過腿,正跟著綠枝繞到正房來,回說:「那位大人傷了骨頭,早些時候又沒能好生修養,這腿恐怕要落 下終身殘疾。」
這一下她對絡子再沒了興趣,木了半晌才望向大夫,喉頭髮苦,「再沒有康復之望?」
「骨頭已經成了形,確實希望微茫。」
她陷入苦死,還陸晋打發了大夫,讓紅玉送了出去。
隔了許久,雲意挫敗道:「是我害苦了他。」
陸晋抬一抬眼皮,望她一眼,話說的不鹹不淡,「奴才罷了,說什麽害不害的,他就是爲你死了都是應當。」
她垂目望著笸籮裡紅的綠的細綫默然出神,陸晋懶得看她這副失魂落魄模樣,索性站起身往外走,她問,他只說去看冬冬。
或是大戰在即,想到一走又是一年半載不見,心中不捨,想要多陪陪孩子。
孩子都是見風長,冬冬如今一天一個樣,連著三天沒見面,眼下就覺得小胖子又俊了不少。抱起來越發的重,隨便發個音說句話他也能樂呵呵傻笑大半日,隻那口水嘩啦啦流滿地,得像她娘當年一樣,系個「盼盼」。
忽而想起初見,似夢中,又如昨日。
陸晋抱著冬冬到院子裡看花看魚,後頭跟著一大串不能放心的丫鬟老媽子,浩浩蕩蕩一群人,反比他架勢更大。
兩人停在橋上,冬冬歪著腦袋看池子裡的錦鯉游來游去爭食,小胖手一抓一抓,嘴裡時不時「噢」上一聲,陸晋也跟著「噢」,兩父子就單單拿出一個音交流,亦算順暢。
而德安收拾完畢,正要出府去,不期然在園中相遇。他先行低頭,恭恭敬敬行禮。
陸晋還沒開口,冬冬瞧見了他,便開始興奮地蹬腿,小胖手也伸向他,嘴裡改了音,喊的是「啊……啊…………」
相較之下反而與德安更親近,讓陸晋吃上一回小醋。沉著臉問:「去辦事?」
德安道:「替殿下尋人。」
「去吧--」
「是。」
這便繞開來往外走,把啊啊啊著急亂叫的冬冬遠遠拋在腦後。
陸晋看冬冬那副失望之極的小模樣,隔著厚厚的冬衣在他屁股上拍上一掌,「看什麽呢?誰是你爹?跟爹看魚。」
「噢--」大眼睛忽閃忽閃,一臉好奇。
「噢!」
「噢?」
「嗯--」
談心完畢,總算不哭不鬧專心看魚。
陸晋大約是養成了壞習慣,沒能忍住,總想問:「想吃嗎?」
還好冬冬聽不懂。
入冬之後陸晋在朝堂上不大順利,自他在江北突犯之時力主龜縮不出,陸寅陸禹就變著法兒擠兌他,越近年關越是激烈,仿佛是卯足了勁逼他出戰。
「老二若是懼戰倒不如讓出撫遠大將軍一職,且讓能者居之。總不能捏著百萬兵權却一退再退,仗還沒打呢,就先輸了氣勢。」
陸寅說完,總得有人捧。慣常路數便是一位「狗腿」追上來掰開了細說,末了贊一句世子爺英明,用以作結。
殿上,從前的肅王,如今的新帝,早已經沒興趣聽下去。一支狼毫捏在手裡都讓玩得沒法兒再寫字,看朝堂上一個個心懷鬼胎,厭煩至極。
而陸占濤諱莫如深,好似台下看戲,任他。
但無論如何,年總是要過的。
這一年冬天,冬冬學會了滿炕上亂爬。雲意總愛拿個漂亮物甚逗著他四處爬,難得這小子天生脾氣好,任她如何耍賴,他偏是不生氣,做什麽都是一副小模樣,成天傻樂。
是夜,陸晋披著滿身風雪自京郊快馬趕回。
剛走進院子便聽見裡頭歡聲笑語一片,原本凍得發木的四肢,突然讓冬冬一聲咯咯咯的笑暖融了,復又有了知覺。挑起簾子來,烘暖了身體才來抱他。問榻上寶髻鬆挽的雲意,「今日可好?」
「早先吩咐管事準備應節的東西,我估摸著今年新帝登基,王爺大約要避嫌,不會在宮裡過。咱們兩府相見不如不見,倒不必爲了禮數特意凑在一處過。」
陸晋微微沉吟,「單過也好。」
她是慣會看人臉色的,瞧他眉宇之間若有苦色。便稱冬冬到時辰該睡,連帶多餘的丫鬟奶娘都打發走。屋子裡清淨了才問:「二爺有心事?」
陸晋坐回榻上,皺眉道:「也不是什麽飢荒年,不曉得是怎麽一回事,北元突襲齊顔部。族中青壯多數被我帶出,這一時打起來,根本不是對手。」
「二爺打算如何?」
「本想親自領軍殺回關外--」
雲意心下一跳,少不得要勸,「現如今情勢緊張,這仗說打就要打起來。二爺這個時候領兵北上,王爺恐怕也不能答應。」
「讓查幹帶齊顔衛回去。」
「齊顔衛去了,二爺身邊近衛誰來擔責?」
「事有輕重緩急。」
「但我總覺著,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大對勁。」雲意憂心忡忡,「至少得留下二三百人,二爺身邊最信得過的,也就齊顔衛了。萬一打起仗來……總得打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