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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群之馬》第63章
第63章

  同樣的早晨,黃友碧在高郵大街上奪命狂奔,而聞滔也從後牆上翻過去,直接落在了隔壁人家的院子裡,逃逸而去。

  聞滔固然可以留下來,跟隨前來抓他的官差前往府衙,但老管家幾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

  「幫主無故身亡,幫內有人煽動突襲官衙,而且還是有預謀的,就算是少幫主您長了一百張嘴,一時半會也說不清,只要您進了牢房,說不定這個罪名就再也洗不脫了!」

  聞滔自來性子衝動,豪爽仗義,從未面臨過如此境地,被老管家一番話說動,於悲憤困厄之中忽生出無限勇氣。

  他逃出去之後,老管家才不緊不慢吩咐小廝開門,對著官差一臉愕然:「我們家少幫主指使人襲擊官衙?怎麼可能?」

  鹽幫與本地府衙之間向來關係融洽,這其中自有潛藏的利益關係,然而聞鮑一朝身故,又有周王虎視眈眈,坐鎮官衙,竟是不敢恂私,只能扣押了聞府老管家與一部分幫眾,細細審問,總要做出個鐵面無私的官樣文章出來,也好在周王面前交差。

  趙無咎自來了江南,行蹤隱秘,手段溫和,讓知道他駕臨本地的官員不免在心裡暗猜他傾頹至此,多半與他如今的身體狀況有關——以領軍威震邊疆的王爺行走卻需要輪椅,此生再不能縱馬上戰場,心境多半也倒了。

  然而不出半月,周王殿下讓兩淮官員見識了他的雷霆手段,殺了個血流成河,令人聞風喪膽,不知道多少尚未清算到頭上的兩淮官員兩股戰戰,生怕下一刻這位周王殿下帶兵殺到自己的地盤,竟還有掛冠求去,不知所蹤者。

  柏十七昏睡數日,再醒來兩淮官場就變了天。

  她這些年明察暗訪,甚至帶人在運河上清理河道,見慣了官場勾結的黑暗,有時候也生出一種無處可訴的憤懣,恨不得將這些污濁之氣滌蕩一清,甫一醒來見到鬍子拉茬的周王殿下守在床頭,聽舒長風前來稟報剿匪進展,還當自己出現了幻聽。

  「……殺了多少人?」

  舒長風滿不在乎:「重要的人證都留著呢,殺的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嘍囉,只是這些人手上也沾著不少人命,總有個兩百餘人吧。」

  「水匪?」

  舒長風面色古怪:「是水匪,亦不是水匪。」

  柏十七艱難的抿一口乾裂的唇:「什麼……意思?」

  周王殿下藉機扶她起來,耐心的用小湯匙餵她喝了一口溫水,溫柔賢惠的好像下令殺人的與他無關,而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照顧柏十七。

  舒長風見自家主子無意解釋,只能代為解釋:「主子之前已經派人四處搜查水匪行蹤,還派人盯著地方官員及宗室,發現有人在江南織了一張網,甚至連鹽幫的人都被牽涉其中,向他效命。而這股水匪背後可是有撐腰的主子,洗劫過往商旅不說,還利用水匪排除異己,連朝廷官員都敢下手。」俞昂便是最好的例子。

  「誰有這麼大能耐?難道是鹽道總督?」

  舒長風笑道:「淮陽侯宗恆。」

  鹽道總督大可光明正大的往自己口袋裡撈錢,來錢的路子不知道有多少,下面的孝敬就吃用不盡,又何必行此險招?

  反倒是淮陽侯府並無實權,可是這些年卻過著奢靡無度的生活,想要維持這樣的生活,不找些別的來錢的路,怎麼能維持得下去?

  聞聽此語,柏十七傷口的痛意都減輕了不少:「……就是跟黃老頭有家仇的那個宗恆?他兒子宗豐還有奇怪的癖好的那個宗恆?」

  周王殿下陰沉了數日的面孔終於微露出一點笑意,喂柏十七連喝好幾口水,笑道:「你說的沒錯,就是那位淮陽侯。」

  查這位淮陽侯不過捎帶,還是為報黃友碧救治之恩,誰料到能查出這麼大的驚喜。

  按原來得到的線索,只能慢慢拼湊兩淮水匪氾濫的原因,可是兩頭都查,卻不難發現其中貓膩。

  柏十七高興之下猛的坐直了身子,不料拉扯到了傷口,疼的呲牙咧嘴,卻笑的怪模怪樣:「這個好消息一定要告訴黃老頭!」

  趙無咎近幾日忙著收拾水匪及鹽幫、鹽城本地官員,他手底下的人都撒出去了,也並未派人盯著柏震霆,故而並不知道高郵之事。

  此刻周王殿下扶著柏十七的肩膀將人又塞回了被子裡,還替她掖了掖被角,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疼惜:「你這個跳脫的性子什麼時候也該改改了,都傷的這麼重,差點……」他略停一停,終於說:「不著急,等你養好傷,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黃老先生。」

  如果不是知道朱瘦梅的行蹤,離鹽城有一個多時辰的水路,快船來回載了人過來救命,恐怕柏十七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朱瘦梅熬好了藥端進來,見到柏十七醒來,總算鬆了一口氣,板著臉把藥遞給趙無咎,轉頭出去了。

  柏十七:「哎瘦梅——」

  朱瘦梅頭也不回。

  柏十七:「……」

  趙無咎面上笑意盛了幾分,替她墊高了枕頭:「來喝藥吧。」一勺一勺餵她。

  舒長風恐怕自己再留下來就礙著主子的事兒,稟報完正經事就趕緊撤了。

  柏十七養傷期間,朱瘦梅幾乎都快成了隱形人,只除了把脈開方及端藥進來的時候,兩人打了好幾次照面,他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弄的柏十七摸不著頭腦,好幾次都想揪著他問清楚,可惜朱瘦梅救命歸救命,都不帶搭理她的。

  舒長風每日忙的腳不沾地,每次碰見柏十七鬱悶的眼神,都有點可憐這位被蒙在鼓裡的少幫主。

  猶記那日朱瘦梅乍聞柏十七重傷,一臉慘白被接了過來處理被周王殿下草草包紮過的傷口,當時驅趕自家主子之時說:「男女有別,我要處理傷口,還望周王殿下迴避。」

  哪知道自家主子卻睜著眼睛說瞎話:「朱大夫此言差矣,柏幫主已經將十七許配給了我,她與我乃是未婚夫妻,有何可避?」

  朱瘦梅好像被人當頭砸了一棒子,當場就傻了:「你胡說!」

  舒長風從來只當自家主子一言九鼎,卻從不知道他撒起謊來也是一把好手,居然從柏十七腰間拽出一塊玉珮給朱瘦梅看:「這是本王的貼身玉珮,乃是我們定情之物,朱大夫不信且看。」

  朱瘦梅顫抖著手去察看傷口,似乎多瞟一眼那塊玉珮都覺得刺心。

  周王殿下面不改色把他的貼身玉珮塞到了柏十七枕頭下面,還憐惜的緊握了昏迷之中的柏十七的手,怕刺激朱瘦梅還不夠似的說:「本來我們準備等這趟剿完水匪回去就成親的,哪知道她受傷了。」

  舒長風嘴巴大張,傻呆呆站在二人身後,暗想朱大夫就吃了耿直的虧。

  他如果稍有留心,多去跟漕船上的漢子們套幾回話,或者跟趙子恆聊聊就會知道,殿下那塊玉珮並非什麼定情之物,而是柏十七在漕船上贏的綵頭而已。

  歪打正著,倒讓殿下借題發揮而已。

  舒長風一面暗暗懷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早知柏十七端倪,一面又覺得自己的懷疑有些可笑——主子知道柏十七是女子,那也是後來之事。

  如此說來,難道是天定姻緣?

  他心中猜度,卻沒功夫歇息,眼見著主子擺出扎根在柏十七房裡的架勢,所有的命令只能他一趟趟傳達。

  沒過幾日,外間都處都在傳,說是漕幫幫主柏震霆被仇家殺死,漕幫少幫主柏十七乃是女子,身份被揭穿,不敢露面,漕幫群龍無首,已露出亂相。

  紛紛擾擾,各種謠言甚囂塵上,一時難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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