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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群之馬》第13章
第13章

  趙子恆一隻腳被逼懸空在船外,另外一隻腳死死賴在船舷上,反手抱住柏十七的胳膊不肯下去,幾乎要哭出來:「十七,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咱們兄弟一場,有酒有肉有姑娘的時候,我沒拉上你一起?你非要狠心把我往河裡推?」看那架勢不像是下河去學游泳,但像是柏十七逼著他跳河赴死。

  柏十七嘴角抽抽,小心朝身後掃了一眼,發現趙無咎一張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的臉上沒有半點兒波動,對這位兄台也很是服氣了,知道他意志堅定不可動搖,便絞盡了腦汁的安慰好兄弟:「子恆啊,你要這樣想,多一門本領多一條逃命的道兒。萬一下次咱們去畫舫玩,跟別人打起架來,要是打不過不是還能跳河逃命嗎?」

  趙子咎這些年生存環境惡劣,長期處於搏命狀態,危險意識很高,難得對油嘴滑舌的柏十七也有贊同的時候:「十七說的沒錯,江南到處都是河流湖泊,沒指望著你救人,但護衛們總有照看不到的時候,自救的能力你總得有吧?」

  柏十七狂點頭:「堂兄說的對!」一面想要極力把胳膊上這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傢伙扔下河去:「乖!我教人護著你,淹不死的。」

  旁邊兩名教他的漕工悶頭偷笑——從小在河裡泡大的孩子,誰小時候還沒灌過幾口河裡的水呢?

  這位小爺也太脆弱了!

  脆弱的趙子恆聲淚俱下的控訴:「十七你太狠心了!我前天下河就灌了一肚子的水,差點淹死,你跟我有多大仇啊?非要把我往河裡推!」

  「我?不是堂兄嗎?」柏十七對他欺軟怕硬的性子也算是有了深入的瞭解,不敢譴責黑臉的趙無咎,就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她身上,不由磨牙恐嚇:「你現在自己慢慢爬下去還來得及,要是一會兒堂兄生氣了讓人把你丟下去……我可管不了你!」

  趙子恆在家裡就是個小霸王,父母都對他縱容溺愛,還有個老祖宗心肝肉的疼著,想要長直溜了都難,此刻更是歪的不成樣子,整個人都快粘到柏十七身上了,可憐兮兮的眼神不斷往身後趙無咎身上瞟,似乎想要用眼神融化堂兄的鐵石心腸。

  趙無咎的臉都快被他給丟光了:「男兒頂天立地,站直了!」

  他身邊一眾護衛陸續熱身,吊在繩梯上下河。柏十七給各人身邊配備了兩名熟識水性的漕工,喻金盛第一個向下爬,路過趙子恆還鼓勵他:「十三郎別怕,旁邊有人護著你呢。」幾步跳下去,在運河裡濺起好大一朵水花,教習看護他的兩名漕工們一頭紮了下去,挾持著他兩邊胳膊將人從運河裡撈了起來,他露出半個身子,吐出一口水笑起來。

  趙無咎的護衛們皆是北方人,跟著他縱馬馳騁疆場,都是膽魄過人的兒郎,卻不識水性。他們見得柏十七及一眾漕工如魚得水的模樣,內心早就躍躍欲試,隨著喻金盛下河灌了一口運河水,攀在漕工身上向他們招手,其餘護衛們接二連三往下爬。

  舒長風換了緊身水靠,等船上所有的護衛都下了河,他還是不放心,跟護崽的老母雞似的對趙無咎諸多叮囑,譬如「主子千萬別往船舷邊上去」或「也別探頭往外瞧,後面沒人護著您,萬一掉下去可不是頑的」等等,絮叨的堪比老婆婆。

  趙無咎被他磨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河裡去,眉頭緊蹙:「囉嗦!」

  舒長風不敢再囉嗦自家主子,便將求助的目光移到了柏十七身上:「柏少幫主……」

  柏十七揮揮手:「行了行了趕緊下吧,我會看好堂兄的。」一邊把恨不得粘在她身上的趙子恆撕巴撕巴丟給他。

  可憐舒長風一個不識水性的護衛,還要在自家主子的目光之中拉著殺豬般嚎叫的十三郎往下爬,途中趙子恆想要掙扎從繩梯爬上船,他用力之下兩個人齊齊跌進運河裡,險險砸中了喻金盛及兩名漕工。

  趙子恆一跤跌進運河裡便放聲尖叫,嚇的手忙腳亂,一聲「救命」還沒喊出來,已經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幾口運河水,還是護著喻金盛的一名漕工拉住了他。

  柏十七坐在船舷的欄杆上晃蕩著雙腿笑的前仰後合,皓齒如玉,笑波如酒,腳下是運河水波,身後是寬闊的甲板,總覺得她再笑下去非得一頭扎進運河裡去不可,直看的趙無咎驚心不已,驅動輪椅到了她身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生怕她不小心跌下河去。

  他一握之下,頓感手裡的胳膊骨頭出乎意料的細巧,與他營裡那些粗壯如牛的北地漢子大有區別,果然江南人身體贏弱,別瞧著柏十七身量高挑,卻骨骼秀氣。

  柏十七疑惑的回頭:「堂兄?」

  趙無咎握著她的胳膊不肯鬆開:「小心掉下去。」

  柏十七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大吹特吹:「不瞞堂兄說,我還不會走路就在水裡泡著呢,剛會走路就在船上爬上爬下,我父親說我上輩子肯定是條魚,從小泡在水裡就樂,從水裡撈出來就哭,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泡在水裡,三歲的時候,在水裡游比在路上跑的快,跟子恆這種懼水的模樣大是不同。」

  她口氣輕快,指著水裡一驚一乍的趙子恆幸災樂禍:「今晚可要給子恆準備一碗安神湯了,瞧瞧他都嚇成什麼樣了。」

  趙無咎緩緩鬆開了手,手底下似乎還能感覺到她單薄衣衫下細巧的腕骨,目光不由自主瞄了瞄她的腰身,微感詫異——營裡的兒郎們鶴臂蜂腰的也有,粗壯如牛的漢子也還是能看出來肩腰之間的尺寸區別,但柏十七卻有點奇怪,感覺從上到下尺寸一溜平順,簡直像是拿把剪刀裁出來的,平平板板。

  不過是轉念之間,柏十七已經從袖袋裡掏出一把紅棗塞進他手裡:「堂兄吃棗。」

  趙無咎:「……」還從來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塞零嘴給他。

  柏十七說:「堂兄你嘗嘗,這可是我在京都的一位做行腳商的朋友送的,總共兩筐,你要喜歡,回頭往裡房裡送兩盤過去。」

  也許是被她的熱情所惑,趙無咎不由自主就咬了一口,他說:「很甜。」心想柏十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這小子上至王府世子,下至販夫走卒,每到一處城鎮船行靠岸,都能在當地找到幾個有交情的熟人,船上還藏著個名滿大江南北的寫書先生丘雲平,簡直是朋友遍佈三交九流。

  兩個人離的極近,柏十七咬著棗子關注下面一幫旱鴨子在運河裡浮浮沉沉,護衛們在水裡普遍都比較鎮定,嗆水了吐出來,學狗刨式學的認真努力,唯獨趙子恆好像落下了心理陰影,在水裡連手腳都不敢鬆開,抱著一名漕工的脖子,雙腿夾在漕工腰間不肯下來,搞的教習他的漕工一張紫臉膛漲的通紅,很是尷尬。

  趙無咎目光從運河裡狼狽的趙子恆身上掠過,心中微動,一句話脫口而出:「十七,你可認識江南聖手黃友碧?」

  柏十七啃著棗子看的興起,隨口道:「黃老頭?他太壞了!」

  趙無咎縱然泰山崩於眼前也能巋然不動,卻在聽到江南聖手的消息還是無可避免的心跳加劇:「……你認識他?」

  柏十七扭頭過來,滿臉憤憤之色:「別提了,我小時候每次生病,除了逮著我扎針,給我喝的藥也特別苦,這老頭最喜歡給我的藥裡加倍放黃蓮了。多虧我身體康健,這些年再沒得過什麼大毛病。」她對上趙無咎神色微動的面孔恍然大悟:「哦哦,堂兄要找他看腿?」

  她總算想起來趙無咎下江南的緣由了:「那老頭雖然不靠譜,但是醫術還行。」

  戶部尚書夏成傑口裡的江南聖手在柏十七口裡就是個不靠譜的老頭子?

  趙無咎心道:要說不靠譜,還有人能比得上你嗎?

  也許是相處的久了,他現在看著這滑頭的小子倒是順眼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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