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陸閒庭在車裡坐了半個多小時,一包煙已經抽完了。他盯著前面路燈上來回飛舞的一隻飛蛾,一直在想陸奇安說的那些話。
他總以為葉雨瀟是為了信息素才堅持要嫁給他的,如今卻告訴他匹配值這麼低。這數字連標記都不可能做到,何況是選擇結婚?所以支撐葉雨瀟熬過這些年的,真的只是對他的感情?
陸閒庭回來到現在都沒喝過水,嘴上已經起皮了。他用指尖撕開一塊,血液湧了出來,腥熱的液體被舌尖舔去,像是嘗到了苦澀,他皺起了眉。
心裡並沒有以往那種厭煩的情緒,與之相反的,是一種久違的焦慮和不安。
林爾茶說的最後那句話又浮現在了耳畔。她說,閒庭,你不是那麼無聊的人。
當時陸閒庭就反應過來了,他明白林爾茶想說什麼。
可他對葉雨瀟有那種感覺?這可能嗎?
陸閒庭咬緊拳頭,一種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從胸口竄了出來。他依舊盯著那隻飛蛾,很快就看到有第三隻也加入了。
飛蛾舞動的樣子讓他眼前有了些重影,腦海中卻閃過了另一個念頭。
不對!匹配值這麼低,葉雨瀟是怎麼懷了他的孩子的?!
他平時對葉雨瀟的日常不聞不問,但知道葉雨瀟有個私人醫生姓鄭。只是一時間他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就趕回家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鄭醫生的聯絡方式。
可惜等他回到家後,打開葉雨瀟的房間,卻發現裡面連一張紙都沒有留下。
葉雨瀟走的很徹底,就像完全不打算再回來了一樣,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拿走了。
他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當年那份信息素報告找出來,想確認問題出在哪。
以葉雨瀟的性子,如果這麼愛他,是絕對不可能跟別人有什麼的。所以那個孩子的存在,是不是能證明當年的報告還有第三種可能?
他把報告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由於是在國外的信息素數據庫做的檢測,他不可能馬上聯繫到相關人員確認,只得先從葉雨瀟的私人醫生入手了。
他打了個電話給謝昀。
謝昀正在院子裡幫園丁打掃白薔薇花圃,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愣住了,手裡的皮管一歪,水濺到了褲子上。
他把皮管上的開關擰上,跑到角落裡接起來。
陸閒庭的聲音帶著疲累後的沙啞,卻沒有往日的不耐煩,只是有些焦急:「小昀,你能不能把雨瀟私人醫生的聯絡方式給我?」
陸閒庭從未如此客氣的和謝昀說過話,謝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嘴巴比腦子動的快了:「好的陸先生。」
等說完了他才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陸閒庭在等他告訴號碼,他猶豫了一會,答應了又不能不給,只得又問道:「陸先生,您聯繫鄭醫生是要問什麼嗎?」
陸閒庭坦然道:「我找他問問雨瀟的身體情況。」
聽到這裡,謝昀忐忑的心總算安了些。就算蘭洛舉手贊同葉雨瀟和陸閒庭離婚,他也是保持著觀望的態度不說話。他伺候葉雨瀟的時間不久,但很清楚葉雨瀟對陸閒庭的感情有多深。
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過葉雨瀟躲進陸閒庭的房間裡待著了。起初他不明所以,直到有一次發現房門沒關緊,他靠近一看,葉雨瀟躺在陸閒庭的床上睡著了。
後來他就漸漸發現了,家裡的很多角落都能看到葉雨瀟眷戀陸閒庭氣味的畫面。比如陸閒庭用過洗髮素沐浴露,葉雨瀟不會和他用一樣的,但會經常打開蓋子來聞,恬淡的神情會變成謝昀從未見過的一種羞澀。
除了洗護用品,香水這些外,還有陸閒庭喜歡的酒和咖啡。他不喝酒的,就經常泡一杯咖啡抱在手心裡,站在陽台獨自發呆。
謝昀發現的越多就越心疼,偏偏不能當面揭穿。他知道葉雨瀟臉皮薄,不願意被人撞見這些的。
他只能默默陪著,見證了事情忽然惡化到失控的程度,最後鬧到了離婚的結局。
他知道葉雨瀟其實還有不捨的。
陸閒庭得到了鄭思域的號碼,便不再浪費時間,打過去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這個時間已經下班了,鄭思域還在診所沒走,便讓陸閒庭現在過來。
陸閒庭開著導航到了鄭思域的診所前。
這個葉雨瀟常年光顧的地方,他卻是第一次來。
鄭思域在辦公室等他,陸閒庭進去的時候,鄭思域伸出手來:「陸先生,很榮幸見到您。」
陸閒庭和他打了個招呼就坐下了,直奔重點:「我來是想問問雨瀟這幾年的身體情況。」
鄭思域在他來之前已經整理出葉雨瀟的診療報告副本了。病人有隱私權,不過陸閒庭和葉雨瀟是合法伴侶,是有資格瞭解葉雨瀟的身體情況的。
他把手裡一疊厚厚的文件夾遞過去:「您可以自己看看,這是七年來他的身體數據,一路走低,很多數值已經在病變的邊緣了。」
陸閒庭的手一頓,還沒翻開報告就蹙起了眉:「什麼意思?」
鄭思域作為醫生,是很不待見陸閒庭這種不把伴侶身體當回事的丈夫的。他之前已經多次告誡過葉雨瀟一定要把陸閒庭也帶來,他必須跟陸閒庭說清楚葉雨瀟的身體情況。只是一直沒有這個機會,沒想到今天陸閒庭主動送上門來了。
鄭思域往後一靠,伸出右手掌做了個「請」的動作:「您先看吧,有不懂的我再解說。」
陸閒庭只得將注意力先放在報告上,他一頁頁的翻,看的很仔細。醫學數據通常會用一些專業術語來表達,再配合鄭思域的解釋之後,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現在您也瞭解了,作為他的丈夫,我希望您能履行伴侶的職責。我不知道二位之間存在著多麼嚴重的問題,在我看來沒什麼比身體健康更重要的。您要是繼續放任情況惡化下去,別說生孩子了,就連能活多久都難說。」
鄭思域的眼鏡折射出藍紫色的膜光,隔著一層鏡片,陸閒庭也能感覺到他視線中帶著警告的不友好。這是來自另一個Alpha的壓力,儘管沒有信息素的波動,也是屬於壓迫性的。只是這回陸閒庭沒有覺得不爽,他滿腦子都是鄭思域最後那句話。
他沒有想過,對葉雨瀟所做的這些居然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他是有猜測過這七年裡葉雨瀟怎麼度過發情期。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網絡購物也是什麼都能買到。他自己沒有接觸,可混跡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裡,又怎會不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沈均那傢伙都提過不少回自家Omega用來「玩」的玩具有多少新奇的功能,簡直都要取代他這個活生生的Alpha了。
「還有,葉先生已經有兩次都沒來複診了,他說人在國外暫時沒時間。但是他的情況越拖越糟,我希望你能盡快把他帶回來。」鄭思域的話打斷了陸閒庭的思考,他道:「我會的。鄭醫生,現階段我要做些什麼能幫到他?」
「他需要釋放壓力,不管是來自心理還是生理的。記住,千萬不能再給他任何壓力了。」
陸閒庭肅然點頭:「還有一件事,我想麻煩你做個化驗,測測我和他的匹配度到底是多少。」
陸閒庭把那份匹配報告遞給鄭思域,鄭思域掃了一遍:「你是想測試現在的匹配度還是當初的?當初的已經測不出來了,現在的你必須帶他回來才能測。」
陸閒庭從他的話中聽到了自己的猜想:「你意思是,他的信息素一直有變化?」
「對,葉先生長期靠各種抑制劑來壓制發情期,也沒有被臨時標記過,這種情況對一個成年Omega來說是反生物行為。他的信息數值與正常的Omega不同,波動很大。」
「所以我和他是可以繼續有孩子甚至能完成標記的?」
鄭思域沒有立刻回答,他觀察著對面的人。陸閒庭的表情起了一些變化,嘴角微微翹著,疲累的眼睛裡有光在凝聚。他能感覺到陸閒庭還在壓抑情緒,卻又矛盾的在期待他的回答。
作為醫生,鄭思域是不能撒謊的:「按照最初的這份匹配報告是不可能的,但是根據這幾年葉先生的身體變化,是有一定幾率可以的。」
陸閒庭拜別了鄭思域,回到車上又打了個電話給謝昀。他把鄭思域這邊的診斷結果直接說了,誠懇道:「小昀,我知道葉家的人不希望我找到雨瀟,可你一直陪著他,該知道分寸。不論我和他要不要離婚,現在他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須把他帶回來先接受治療。但他的新號碼一直是關機狀態,你能不能聯繫上他?」
謝昀沉默了,握著手機的手時輕時重的用力。他心裡很亂,陸閒庭說的那些症狀比葉雨瀟自己說的還嚴重,他都不知道葉雨瀟的身體居然差到這種程度了?這樣還一個人出去旅行散心?
陸閒庭等了一會,沒聽到謝昀的回答,又道:「你不用擔心我見到他會怎樣,當年的事是我誤會了他,我現在很想道歉。小昀,你幫幫我,也幫幫雨瀟,就讓我見他一面,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