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佛心
靈山佛寺中,小沙彌抬起頭望著天上,晴空朗日忽然陰雲密佈,「這大晴天的,怎麼突然就陰了?」
後院佛塔中,靜坐於兩渡屍身邊的佛心似是有感,他微微睜開眼,塔門呼地打開,一個黑衣男子抱著一名白衣男子走了進來。
佛心想,不知是多少年前,他也這樣抱著那人來到佛寺。
敖剎將聶南慎的屍身放下,佛心和彌嗔實在太像,他沒法直接下手,「佛心……」
佛心又合上眼,呢喃道,「樂天知命……」
敖剎拿出閉息匣,上前一步道,「這次是兩渡的囑托……」
他又將舍利拿了出來,「你……便將心還給彌嗔。」
佛心聽到他的話再次睜開眼,他回頭看了眼兩渡的屍身,起身向敖剎走去,伸手拿過那顆舍利,「我將這舍利吞下,承了兩渡大師的命數,暫與西天斷了聯繫,你動手時要快。」
敖剎聞言愣了下,多年來他一直尋找如何拿回心的方法,卻是佛心第一次主動將辦法告訴他,這也是佛心話最多的一次。
等到如也和戎鏡趕到時,敖剎已經把捂著佛心雙眼的手放下,另一隻手中拿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他將閉息匣打開,把那顆心放了進去。
沒了心的佛心直接癱倒在地,如也走上前扶住他,僧袍也被血染紅,佛心咳了兩下,咳出一嘴的血。
如也所幸半跪在地上,讓佛心躺在他的胳膊上,戎鏡看著有些吃味,抱著胳膊也幽幽走到他身邊,敖剎拿著閉息匣回到聶南慎的身邊,「我終於拿回你的心了……」
如也低頭瞧著面色漸白的佛心,「你……」
佛心躺在他懷裡,透過空氣像是在看著某處,緩緩道,「兩位施主來時,我以為你們是來取心的……我一睜眼便在佛寺中,無父無母,無師無友,不通七情不曉六欲,似是本來就少些什麼……我連名字也沒有……」
他說話也是沒頭沒尾,彷彿想到什麼便說些什麼,聶南慎的屍身似乎感知到了,微微抬起頭看往如也的方向,敖剎瞧見他的樣子好像在看佛心,「彌嗔?」
佛心也微微側過頭看向聶南慎,如也聽見他低聲道,「大概我本來就不算是一個人吧……」
如也想要說些什麼,卻看到佛心的身體慢慢化成了灰燼,最後他的懷中只剩下一件僧袍,戎鏡將他扶起,隨著如也的動作從僧袍中掉下一顆舍利,正是兩渡的。
戎鏡卻看見一縷青魂自佛心消失的地方升起,緩緩飄向聶南慎所在,敖剎也看見了連忙將閉息匣打開,那縷青魂飄進閉息匣中,連同心臟一起化成一股青煙,直接將聶南慎的屍身裹住。
戎鏡摟著如也的肩膀,一同看著那片青煙,敖剎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緊緊盯著。
待那青煙散去,剩下聶南慎站在原地,雙眼緊閉,敖剎小心地伸出手,碰到的身體不像以前那樣僵硬。
「南慎?」
他用手臂扶住聶南慎的肩膀,怕他倒下。
聶南慎終於睜開眼,敖剎努力讓自己不要太激動,可是手還是忍不住顫抖,「南慎,你醒了嗎?」
他頭上被蓮花紋所覆的硃砂印忽然散去,戎鏡挑挑眉,「看來六世之苦了了。」
聶南慎的意識恢復,他偏過頭看著敖剎,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敖剎?」
敖剎直接將他一把摟入懷中,「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誤了你那麼久……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我願意用生生世世來補償你,南慎,你給我一個機會……」
幾百年的記憶翻湧而至,聶南慎頭中微痛,整個人也被敖剎抱得緊緊的,險些喘不上氣,他卻沒有開口讓對方放開,因為那結實的臂膀在微微顫抖。
敖剎還在喃喃著,「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
聶南慎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忽然頸間感到一股涼意,他怔了下才反應過來那是敖剎的眼淚,他猶豫著抬起手也摟住了敖剎的腰,「我,不會走了……」
如也瞧見兩人修成正果也替他們高興,情不自禁地向後依靠在戎鏡的肩膀上,本來對此事毫無感慨的閻王倒是高興判官那親暱的動作,他低頭吻了吻如也的發頂,「我們回去?」
如也點點頭,戎鏡翻手撒出幾張紙錢,一陣陰風掃過他們便回了地府。
去兩通司的路上,戎鏡見如也一臉心事的樣子,「怎麼了?」
如也嘆口氣道,「那佛心有血有肉,會說會笑,我初時也將他當做是一個人的。」
戎鏡明白他大概在憂些什麼,安慰道,「你看那縷青魂,大概就是聶南慎的魂魄,說到底佛心與聶南慎本就是一人,不過是失憶而已,成佛修業使聶南慎肉身與魂魄分離,敖剎挖出佛心,也算是皆大歡喜。」
如也想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說到失憶,我又是為何會失憶……」
戎鏡的表情瞬間有些無奈,「七夕那日,我縱了地府眾鬼狂歡,鬼差齊宴,孟婆一時高興過頭,上錯了湯,恰好被你喝了……」
如也聽言有些哭笑不得,「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倒霉?」
「倒也不是,只是其他鬼魂喝了正好直接趕去投胎,你是判官卻不能……」
戎鏡氣得想把孟婆扔進忘川,「這也能端錯!?」
孟婆嚇得跪倒在地,「閻王息怒!我這是一時失誤!」
閻王已經咬牙切齒,「怎麼能讓判官大人恢復記憶?」
孟婆在肚子裡拚命搜羅法子,想了半天終於想到,「這湯雖然無解,但是判官大人畢竟不是普通鬼魂,閻王大人只要與判官大人多重複些從前做過的事,想來判官大人能慢慢想起的。」
戎鏡將人摟在懷中,想著如也再一睜眼就要不記得自己是誰,臉色更加陰沉,「確定有用?」
孟婆努力縮成一團,「有用有用!保證有用!」
如也聽完想起那鬼差把自己帶到兩通司的情景,「所以將我送到了兩通司?」
戎鏡與他十指相扣,「你以前經常到兩通司,普通送信鬼差送不到的信物,都由你去送,我也就陪你一同去。」
如也回想起他送的第一封信,「那女鬼拖我送你的信件……」
「那是一封空信,我見到信封便知道你已經在兩通司開始送信,每次你去陽間前,我便先你一步到目的地,在那裡等著你。」
談話間兩人到了兩通司,如也將聶南慎恢復的事告知了兩渡,兩渡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多謝兩位施主,貧僧也可安心上路了。」
如也道聲大師慢走,眼見兩渡離開了兩通司。
兩渡一走,戎鏡便湊到他身旁,在判官臉上偷個香,「說來你還未告訴我,你都想起什麼了?」
說起這事,如也便臉紅一片,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只能想起兩人從前的顛龍倒鳳之事,而且,而且還是在彼岸花叢中……
「沒,沒什麼……」
如也乾脆幾步到書架前,翻出那幾封情書,轉身遞給戎鏡看,「這麼說來……這是寫給我的嗎?」
戎鏡看到自己熟悉的字跡,眨眨眼想起了什麼,微微勾起嘴角,「這是你當時去人間歷劫,我給你寫的情書,想著等你回來給你看的。」
如也捏緊信封,「我還以為……」
戎鏡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一把攬過他的腰,在判官的驚呼聲中將人摟在懷中吻上去,唇齒纏綿後才放過那片溫軟,「以為我寫給別人的?」
如也害羞地偏過頭,戎鏡又親了親他的額頭,「你當時失憶後嚇壞我了,我趕緊去找月老求了跟紅線,將你我綁在一起,生怕你再看上別人。」
如也動了動手指,「怪不得我會覺得小指有些緊……」
戎鏡與他親暱地蹭了蹭,「我才是擔心被拋棄的那個,畢竟生前你就偷偷地救我。」
如也想起黃粱一夢中的情景,生前的自己也沒想到死後能與戎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