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絕筆書(上)
這會沒鬼來,如也起身將幾個故事放到書架上,想來以前兩通司的送信鬼差似乎也有記錄的習慣,書架上擺著不少冊子。
他抬手隨意抽出一冊,卻從書中掉出幾封信,如也俯下身將地上的幾封信撿起,信封上的字肉麻無比——寶貝親啟。
如也看著卻不覺得肉麻,主要是這字太醜了,歪歪扭扭彷彿狗爬一樣。
自己也如魔障一樣,竟然從這扭曲的四個字裡看出了幾分可愛。
如也無力地扶著額頭,大概是之前字寫多了,也不知道是誰寫的情書夾在這冊子中,他正要將這幾封信塞回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似是在地上小步蹭著,步步走得小心翼翼。
如也隨手將冊子與信塞進書架,轉身走出兩通司,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伸著手細細摸索著周圍,一點一點向前走動,一條白緞覆在他的眼睛上。
如也急忙過去將他扶進兩通司,男子身形消瘦,抓著他的手也指節鮮明,「小心,這裡有台階。」
男子小心挪動著腳邁上了台階,待到終於坐進兩通司的桌前,他才放鬆下來,側過臉估摸著如也的方向,微微笑了下,「多謝。」
如也見他摸索著將手放在桌案上,「這位公子,是要送信嗎?」
男子又換了個方向,像是努力聽聲辨位,一舉一動都有種世家公子的風範,「是,但還要勞煩鬼差大人幫我先寫才能送……」
男子似是回憶了一下如也的聲音,與之前的鬼差不同,「如您所見,我目不能視……」
「好。」如也備好紙筆,看向男子道,「你說吧,我替你寫下來。」
他以為男子是要寫封家書,卻沒想到男子開口便是治國之道,從士農工商講到賦稅徭役,卻不像是先生講書一樣,更像是對一個人的私語。
中途男子還特意停頓下,見如也未像之前的鬼差一樣,問自己某個字如何寫,「這位鬼差大人想必也愛看書。」
如也笑了下道,「我生前是個芝麻小官,閒暇之時愛看些書,叫我聞人就可,我見公子治國修身講的頭頭是道,想必也是位達官顯貴。」
男子卻苦笑了一下,「達官顯貴不敢當,我生前只是個太傅,但與伴讀書僮無差。」
如也看他年紀與自己相仿,言辭談吐大方,想來也是位文傑。
等到男子念完,如也足足寫了二十多頁,皆像是對一個人的諫言,他轉轉手腕問男子,「太傅先生還有要寫的嗎?」比如你對「這人」想說的話,當然後半句他沒說出口,他想男子應該明白。
他瞧見太傅桌案上的手驟然握緊,彷彿在猶豫要不要寫,過了會才慢慢開口,「勞煩聞人先生幫我再加幾個字。」
如也提筆沾了沾墨水,「先生請講。」
「就在結尾處添個,柳木絕筆吧。」
如也微微一愣卻沒下筆,有些不確信,「就這四個字嗎?」
太傅的手指慢慢鬆開,聲音平穩道,「就這四個字足矣。」
曲風與徐宗在一起了,如也又吃到了記憶中的包子心情不錯,實在不想看這位太傅落個遺憾,他試探著問,「要不你再想想?我就在這等著。」
太傅搖搖頭,抬手摸索著自己眼上的白緞輕聲道,「這四個字就夠了,我還有件事想勞煩聞人先生。」
太傅先生心意已決,如也也沒辦法強迫他,只能嘆口氣道,「先生請講,我一定幫你辦到。」
太傅微微垂下頭,似在回憶,「收信之人住在宮中,宮裡有一處叫做妙衡殿,殿後院中有棵金絲柳,我想勞煩聞人先生幫我看下,樹下的泥土可有鬆動。」
如也道聲好,便將「柳木絕筆」四個字提在信末尾。
太傅聽著他將紙折好放進信封中,「收信的人叫上官逢,現在是人間的皇帝。」
如也將信收進懷中,「我這就幫你送去。」
他起身走了一半又停下,回頭望著太傅的背影,「你可有別的話要我幫你帶給他?」
在如也看不見的地方,太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沒有了,只勞煩先生再幫我看看金絲柳就夠了。」
如也正要摸向「心想事成」,忽然有個想法,他轉身向閻羅殿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兩通司暗中觀察的白無常趕緊先他一步跑回閻羅殿,直接向戎鏡匯報,「判官大人好像要來找您。」
正準備先一步去人間等如也的戎鏡,聽到這話趕緊翻出閻王的面具扣臉上,「記得不要讓如也看出破綻!」
白無常道聲明白,趕緊跑到殿門口等著如也。
如也到了殿門口,看見黑白無常都在。
面無表情的白無常道:「何事來閻羅殿?」
如也心中有些打鼓,他一個送信鬼差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閻王,「白無常大人。」
白無常被這稱呼嚇得差點跪下,聽到他繼續說,「我想問問,地府裡能不能查到一個人的前塵往事。」
白無常心想這劇本怎麼不太對,判官大人不是來問如何進皇宮的嗎?
但他還是面無表情地回答,「這事要找閻王。」
如也瞬間有些棘手,他一個送信鬼差,不知道能不能有資格見到閻王。
白無常心裡也打鼓,判官大人你怎麼還不跟我提出要見閻王啊。
如也想了想還是先替太傅送信,便道,「多謝白無常大人。」
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剩下白無常站在原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