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金枝玉葉(四)
當晚,華梓易住在了簡路的房間裡。
埃爾森本來想讓個女傭過來照顧簡路的,華梓易却沒答應,親自喂簡路喝了一碗粥。
簡路昏昏沉沉的,只是本能地一直抓著華梓易的衣袖,身旁有熟悉的氣息在,她覺得很安心。沒一會兒藥勁上來,她就睡了過去,不過,不知道是熱還是怎麽了,一直不停地踢被子囈語。
華梓易不敢離開,一直不停地替她掖被子,半夜裡又喂她喝了兩次水,淩晨時摸了摸額頭,燒總算退了下來,華梓易這才抱著她合了眼。
一早醒過來,簡路有些懵懂,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昨晚的情形才一一閃過腦海。
小心翼翼地轉了過來,看著旁邊依然酣睡著的華梓易。
如劍的眉峰、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就連下巴上泛青的鬍渣都好看得不得了。
滿滿的喜歡快要從心底滿溢出來了,真是太好了,她喜歡華梓易,華梓易也喜歡她。
她忍不住湊過去,在那張臉上親了一下。
華梓易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瞳孔茫然了片刻,這才定在簡路身上。
「怎麽了?」簡路單手支著腦袋,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華梓易狂跳的心臟漸漸平靜了下來,抬手抱住了她。
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裡簡路和言冠文相認了,他策馬狂奔,就在伸手快要抓住簡路的那一剎那,言冠文狂笑著隨手一劃,在兩人面前劃出了一道銀河,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簡路被言冠文帶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那夢境如此真實,仿佛心臟被剜走、胸前破了一個大洞似的。
幸好,簡路的親吻讓他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沒事,做了個噩夢。」華梓易定了定神,可能是昨晚照顧得太累了,才會做這樣荒唐的夢,不過,這也提醒了他,要盡快採取措施,不能讓簡路的身世曝光。
「好點了嗎?」他抬手摸了摸簡路的額頭。
「好點了。」簡路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裡,燒是不燒了,不過身上粘粘的,出了一身的虛汗。
「今天就別去學校了,在家好好休息,」華梓易叮囑道,「考試也不要太在意了,放弃個一兩門到時候開學補考就是了。」
簡路把頭搖得跟那撥浪鼓似的。學校可以不去,反正也沒在上課了,可放弃考試那怎麽行,她可不能退步,今年更要爭取全過。
華梓易無奈,簡路對學習的固執他可是見識過了,只好叮囑埃爾森盯著她一點。
第二天是雙休日,簡路晚上要回家住,晚上下班的時候,華梓易索性就和簡寧甫打了招呼,和簡路一起回家吃晚飯,順便告訴一下簡寧甫簡路的身體狀况,讓他盯著簡路雙休日別太勞累。
也真是巧了,剛進家門屁股還沒坐熱,陳飛禹也進門了。
陳飛禹這陣子剛從國外進修回來,他的戶口已經在十二月的時候落實了,再也沒了後顧之憂,公司裡的頂頭上司也很器重他,進修回來後就進了一個跨國幷購項目組,開始獨當一面。
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華梓易,他略略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地就收斂了那份异樣,客氣地打了招呼,把從國外帶來的禮品一一放在了茶几上:給簡寧甫的是一些保健品,給簡路的是漂亮的手辦娃娃。
娃娃有著漂亮的金色波浪長髮,層層叠叠的公主裙,肌膚紋理都栩栩如生,是簡路最喜歡的一個動畫形象。她愛不釋手,特意放在了臥室的床頭櫃上。
華梓易冷眼旁觀,忍不住在心裡輕哼了一聲。
就會用這種小玩意兒討女孩子歡心。
不過,再花心思也沒用了,小棗兒愛他得很,不可能再被勾走了。
簡寧甫的心情很好,特意開了一瓶上好的白酒,在座的男人都倒了一點。簡路有了可靠的男朋友,他也不再對陳飛禹心有芥蒂,畢竟是從小相處的晚輩,在他心裡,一直拿陳飛禹當做半子,現在這樣的結局算是圓滿。
華梓易幷不擅長喝白酒,不過,喝幾杯是沒問題,還拿著筷子蘸了幾滴給簡路嘗,看著她把鼻子皺成了一團。
唯有陳飛禹開心不起來,那白酒入喉,火辣辣地燙著喉嚨,也帶來了一股澀意。
這些日子在异國他鄉,他想了很多,以前所有看不清的一點一滴漸漸清晰。
自幼出身貧困,爲了出人頭地背井離鄉、寄人籬下,他養成了自卑又自傲的性格,這讓他在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時一錯再錯。
他喜歡簡路,卻一直以為那只是濃濃的兄妹之情。
他渴望成功,充滿了豪情壯志,不願意被任何人拖累,包括簡路,他想出人頭地,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親戚中揚眉吐氣,也想在簡寧甫這個資助人面前揚眉吐氣。
他甚至想著,等他成功了以後,要是簡路還沒有結婚,他也沒遇上特別合適的女孩,那就索性如了簡寧甫的願,真的和簡路結婚照顧簡路一輩子吧,這樣,他才不會永遠被打上吃軟飯、被救助的烙印。
……
直到華梓易的出現,才讓他猛然驚醒,眼睜睜地看著別的男人把簡路搶走比背上這個甜蜜的包袱痛苦太多了。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對手又太強大。
這次回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簡寧甫身上,以他對簡寧甫的瞭解,以華梓易這樣的身份要取得簡寧甫的同意,可能性太小了。
沒想到,希望再一次落空,華梓易已經登堂入室了。
原來,在原地等待他回頭看一眼的簡路,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他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成功,簡路却也同時在走向自己的人生,兩個人漸行漸遠,再也沒有交集在一起的可能。
苦澀和沮喪交集在一起,陳飛禹多喝了兩杯,告辭的時候步履都有點踉蹌了。
簡路不放心,一路把他送到了小區門口,華梓易當然也跟著,特意在她身上加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禦寒。
「小路……」陳飛禹並沒有醉,腦子分外清醒,就是身體有點飄,「你要小心點,要是他欺負你,你告訴我,我……」
一陣寒風刮過,陳飛禹清醒了一些。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徒增笑柄罷了。
他把想說的話吞入了喉嚨,像從前一樣替簡路緊了緊羽絨服的衣領。
華梓易看著那雙手礙眼,很想把它撥開。
不過算了,就不要去刺激這個失意的男人了,大度一點吧,簡路一直當他是哥哥,也算是尊重一下簡路。
「他不會的,」簡路羞澀地道,「飛禹哥你放心吧。」
陳飛禹聳了聳肩,挑釁地看了華梓易一眼:「以後別拿那個誰誰來要挾我了,再過一兩年,可能就不是公司選擇我,而是我選擇要不要離職了。」
華梓易大度地笑了笑:「拭目以待。」
陳飛禹坐進了車裡,門「砰」的關上了。
所有的僞裝盡數褪去,他疲憊地倒在了椅子上。一切都似東逝水,他和簡路之間的感情,再也不能重來了。
簡路可不知道陳飛禹腦子裡這麽多彎彎繞繞,她很滿足,爸爸、哥哥、男朋友都在身邊,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幸福嗎?
小小的發燒感冒根本影響不了她的心情。
星期六一大早起來,複習了好一會兒,又折騰了一會兒陽台的花木,簡寧甫早就被叮囑過了,逼著她吃完午飯睡了個午覺。華梓易好像有事出了遠門,兩個人在微信上聊了一會兒,童欣又搜集製作了一大波新鮮有趣的表情包,她一個個發給大奸臣,玩得不亦樂乎。
第二天周日,天氣特別好,溫度一下子上升到了零上,陽光明媚,簡寧甫一看簡路還在埋頭背書,有點生氣了,讓她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簡路聽話地去旁邊的街心公園逛了一圈,公園裡好多父母趁著天氣好帶著小孩出來玩,跑來跑去的熱鬧得很。簡路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剛巧有個小姐姐帶著一個小妹妹在躲猫猫,小妹妹走路都走不穩,小姐姐一不見她就著急地大叫:「喋喋……喋喋來… …」小姐姐一邊在前面逗她,一邊小心地張開雙臂護著。
真是太可愛了,這麽細心的小姐姐。
要是她也有這麽一個護著她的姐姐就好了。
簡路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等那對姐妹走了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回家的路上,她順道買了點烤栗子打算回家和簡寧甫一起剝著吃。
家門口有兩雙陌生的鞋子,一雙男的,一雙女的,簡路有點納悶,今天簡寧甫沒說有客人要來吃午飯,這是誰啊?
開了門,簡路快活地舉著手裡的栗子:「爸,有烤栗子,可香了,我剝給你吃。」
簡寧甫沒有回答,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定定地看著她,臉色慘白。
簡路疑惑地轉過身來,只見最中間的三人沙發上坐著一對男女,男的她見過,就是那個被華梓易鄙夷的寧氏集團總裁寧則然,而坐在他身旁的女的看上去也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爸,你怎麽了?」簡路快步走了過去,有點不開心地問,「你們和我爸說了什麽?我爸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那女的眼裡迅速涌出泪來,張了張嘴,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雙手掩著唇,破碎的哭泣聲難以壓制地溢出了指縫。
寧則然迅速地攬住了她的肩膀,無聲地輕拍安慰著,眼中閃過一道憂色。
簡路猛然想了起來,這女的她的確見過,不就是幾天前在校門口撞上她的那個姑娘嗎?真的是和她一樣的小淚包,動不動就哭得這麼傷心。
「對……對不起,」不知怎麼,看著她哭泣,簡路也有點難過,吶吶地道,「我沒說你的意思……」
寧則然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旋即輕嘆了一聲,再次看向簡寧甫:「簡教授,剛才我們和你說的話,你應該都清楚了,我們懇求你能够體諒我們的心情,事情非常緊急,我們不得不倉促之下冒昧登門拜訪,你必須要清楚,你的女兒,也就是這位簡小姐,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你一定不能再被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