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實在是很諷刺。
被害者心懷寬容,加害者怨天尤地……他有什麼資格怨天尤地呢?意識到這一點的林墨乘,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了了悟。
危弗言說,不論誰同他在一起,都不會有好結果。
林墨乘想要反駁,卻又反駁不得。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心中再次浮起了不甘,然而這不甘之中又有一種頓悟。如果他給葉柏涵帶來的只有不幸,那麼他為什麼還要緊緊抓住對方?
因為他心善?因為他待人忠誠?
……太可笑了。
他不能這樣對待那孩子了。不能。
林墨乘向來不是什麼捨己為人的人物,大約永遠也不會是。但是他這一生之中,唯有葉柏涵……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林墨乘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葉柏涵明顯覺得對方的行為配合了許多。這一點雖然讓他覺得十分意外,到底是好的傾向。
他覺得可能是林墨乘也意識到目前情勢的轉變,終於準備退一步了。
林墨乘在提供情報的時候態度全不拖泥帶水,確保了每一次提供的情報都高效而有用,簡直是抓緊了一切時間在交代事情,反而讓葉柏涵有點不解。
他看上去的樣子……比葉柏涵本人還要急迫。
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這些情報都相當於林墨乘的籌碼,他不提條件也就罷了,但是態度如此急迫又毫無保留……卻是讓人不解。
但是葉柏涵試探了兩次,林墨乘卻一點也沒有漏出口風,所以葉柏涵也不知道他這種態度的由來。
不管林墨乘是為何事要應劫,應的是什麼樣的劫,他都無意告訴葉柏涵。
一方面是因為林墨乘自負不管是什麼樣的劫難他都無所畏懼,另一方面他本能地受到白襲青的事情影響,本能地就覺得自己應的劫會跟葉柏涵有關係。
但是他確實有試探過葉柏涵關於解除他身上捆仙索束縛的事情,對此,葉柏涵沉默了一下,也沒有咬得太死:「魔道隕滅之後,我會讓人解去師叔身上的禁制,不過之後也要以誓言制約。」
這倒也是林墨乘預料中之事,他沉默一瞬,還是點了點頭。
他當然是心有不快的,並非對於葉柏涵這個決議,而是對於以後要受到困縛的不爽快。
但是想了想,還是決定忍了。
就當是為了葉柏涵。
接下來的時間裡,林墨乘就暗暗開始準備應劫。說起來星佔這種事情,林墨乘其實也有點瞭解,並非完全的外行。
雖然卜卦之類對於天賦的要求很高,林墨乘作為劍修,幾乎沒有可能在占星上取得成就——劍修和占星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道,甚至可以說是渾然相斥的。劍修講究的是破魔歷難,一往無前,星相卜卦講究的信守本心,明台澄澈。
換句話說,林墨乘要去學星相,就憑他這作死的勁兒,大概一早就死翹了,也沒後面那麼多事了。
其實要真是死了說不定也好,如今還活著,反而是進退兩難。
不過雖然不能學,但是基本的瞭解還是有的。
星相的最大特點,就是不確定性。具體來說,就跟一篇數萬字的戲本給你拿兩三個詞歸納了一樣,這兩三個詞還都不連貫。
用這三個詞,能夠寫出來的戲文當然是千變萬化,甚至也不無跑題之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星相不會騙人。
但是如何撰寫這個劇本,卻要看星相師和天道的腦洞到底有多少相合的地方了。
危弗言倒是省力,他根本懶得解讀,直接把關鍵詞甩林墨乘臉上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四要素裡面,只給了個人物和事件,事件的內容還含糊得緊。
大約除了提醒林墨乘別給葉柏涵招難之外,對於他的安危或者他會應什麼劫全不關心。
林墨乘無法不承認……這就是天理輪迴。葉柏涵世世為善,世世倒霉,但是倒霉到最後,他愣是死不透,還一世比一世的天賦更好,悟性更佳,也慢慢積攢了許多人脈與力量。
而他固然費盡心機,最後卻是什麼也沒留下。因為腦子裡清楚是自造孽,所以也沒什麼力氣抱怨,只能苦笑著自嘲。
因為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應劫,幾日,幾個月,或者幾年後,林墨乘也無從準備,只能希望盡快地幫助葉柏涵平息仙魔之亂,以期可以最大程度地控制形勢。
他不知道自己會應什麼劫——劫數這東西可大可小,可輕可重,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朱玦的背叛,前掌門的殺意,以及白襲青之死,都算是林墨乘命中劫數……對於誅月的執念與惡意也大致可以算上。
林墨乘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但是考慮到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他對自己的良知實在是沒有信心,只能一遍一遍地自我催眠,告知自己千萬不能再心火起,對葉柏涵產生惡念。
……一遍又一遍。
林墨乘心存忐忑地等著劫難應驗,但是首先出事的卻並不是他,而是色希音。
那日葉柏涵沒有來。這段時間因為要從林墨乘口中得到魔道的消息,葉柏涵本來是每日都來的,所以沒來林墨乘還頗有些意外。
結果卻聽有侍從過來傳話,告知林墨乘葉柏涵已經離開了天舟山。
林墨乘愣了一下,隨後才聽侍從說了具體情況。據說色希音已經開始清理中州的魔道。中州作為天下之中心,聚集的正道和魔道修士都特別之多,其中不乏能力強悍者,導致戰況一直膠著不下。
因為色希音之前的戰績,所以有人聽聞色希音援道中州的事情,頓時大感威脅,竟然派了好十餘位修為高深的高階修士,試圖截殺色希音於半程。
色希音雖然因為得到了干族功法,所以修行日進千里,但是畢竟基礎不好,進境不穩,真正的戰鬥能力遠不如起戰略戰術,雖然殺了對方不少人,但是自己也受了重傷。
連侍者也不知道的是,這次伏擊色希音的人身份未明,到底是中州仙道還是魔道之人還不好說。
修為被封,神識受限,林墨乘對於身周的把控到底還是差了一些。葉柏涵前往中州的時候,林墨乘難免皺了皺眉——危弗言說是給葉柏涵和他身周的人都算了一卦,難道沒有給色希音算過?又或者,其實色希音並沒有真的受重傷,而只是故意做出這模樣引人入甕?
林墨乘沉默半晌,卻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對色希音這個人非常不喜,但是也知道色希音其實是楚含江幼弟,他每次出現都對自己有敵意,甚至為了自家哥哥卻不惜與林墨乘死扛,多次壞林墨乘好事。
葉柏涵三次轉生,除去誅月少年時色希音曾跟他多有矛盾,但是後來卻一直都親如兄弟。色希音腦子有病,所以每次一開始兩人都相處得不諧,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兄弟天性,關係總會隨時間慢慢好轉。
也因為如此,林墨乘倒覺得他並不至於對葉柏涵設計陷阱……大約是為了引誘魔道入甕吧。
林墨乘心中有所推測,加上他現在也並不希望葉柏涵離自己太近,因此倒是無視了色希音可能有的算計。
然而這天晚上,天舟城主本來還在秘境裡自己跟自己玩木偶戲,偶爾調戲一下難得進來一次的內坊眾人,卻猛然間神色一變。
他感覺有那麼一瞬間,城中有了什麼變化。
作為器靈,天舟山就像是城主的身體一樣,發生的大小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神魂籠罩。不過正常來說,天舟城裡面發生的一切,更像是他自然而然地血脈流動,飲食休憩,因為自然,所以平日並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在那一個瞬間,他總覺得有人出入了城中結界。
這種感覺極為輕微,就像幾根頭髮被扯動了一下一樣——十年一度的天舟大市,進進出出天舟城的人數以萬計,城主自然不可能太敏感。此時之所以特別敏感,也不過是因為這個時候比較微妙,很少有人在這個時候出入天舟城。
……是外出的什麼人回來了?
城主剛想去探查一下,卻猛然一滯,並沒有前往城中外圍,而是身形猛然一閃,出現在了內坊。
內坊在沒有請示他的情況之下,竟然開啟了護山大陣,同時關閉了整個天舟城的進出通道。城主一愣之下,便知道城中可能出了大事,迅速來到坊中。
無論城中出了什麼事情,內坊應該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城主到了內坊之後,並沒有現身,而只是讓神魂覆蓋了整座內坊,果然聽到了很多雜亂的議論。
「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內坊突然鳴響了魂鐘。」
魂鐘是使用特定魂音所製作的法鐘,會引起其它魂鐘的共鳴,卻不會驚動普通城中修士。但是魂鐘是無差別召集,所以魂鐘一響,相當是召集了所有坊主和長老以及一些高位的管事。
城主皺了皺眉,懷疑發生了大事。
這場召集毫無效率,就算修士們穿著打扮都比常人快一些,卻也無法拯救天舟城修士普遍具有的拖延症。煉丹的想把丹煉好了再過來,畫符的要等符好了再前來……結果等人聚齊了,時間都快過去兩刻鐘了。
這個過程之中,城主也大致瞭解到了發生的事情。
映月坊的庫藏被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