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葉柏涵聽到這聲喊話,雖然情志還迷糊,卻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對月白叫道:「一起走……」
那聲音有點弱,好在別雲生聽得很清楚,於是再對月白說道:「一起走!」
月白卻並不情願,而是說道:「快走!如果不想我現在就弄醒他!」
別雲生瞪著她,似乎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威脅,但是他不想拿葉柏涵冒險,而葉柏涵此時的傷勢也確實必須得受到治療——他便沒有再管月白,直接抱起葉柏涵御劍就往外奔逃。
葉柏涵見了,卻是吃力地抓住了別雲生的袖子,說道:「她……想要送死!」
別雲生說道:「管不了這麼多了。她想要尋死也是她自己的選擇,現在是你的傷比較重要。無論如何……殿下比誰都重要。」
葉柏涵皺了皺眉頭,卻知道自己大約無能為力。如果那是月白真正在追求的結果,誰也阻止不了……也無權阻止。隨後他抬頭望著別雲生那凝重的表情,終於忍不住問出了一句想問許久的話:「……澤君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認識我?」
別雲生說道:「我並無意隱瞞……殿下對我來說,如父如母。」
澤山之上,所有仙靈,都曾由一個人一棵一棵地點化。草木化靈比妖獸更為困難,因為它們的靈智甚至比妖獸來得更加微弱。
點化妖靈是要損失自己的修為的,所以那個人的修為一直長進緩慢,然而就算如此,他從來不曾放棄過,每年必定都會盡自己所能對澤山的草木進行點化。
葉柏涵聽到別雲生話中的凝重,卻一時沒有說話,一來是因為他現在只要開口都覺得辛苦,二來卻也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別雲生在意的那個人……果然是蓮吧?
月白取出自己的法器,一道靈力便向林墨乘急攻而去。結果靈刃還未到半途,林墨乘便猛然睜開了眼,一劍揮出,輕而易舉地擊潰了那道靈力。
他猛然起身,卻沒有立刻出擊,而是在看到月白之後,皺了皺眉頭:「怎麼是你?」
月白說道:「你在期待什麼?想看到白襲青嗎?」
林墨乘卻猛然一劍向月白直奔而去,那劍勢既強且急,相比月白剛才那一擊簡直有著壓倒性的威勢,月白急忙想躲,卻根本來不及。
劍鋒最後停在月白脖頸邊毫髮之距,林墨乘逼問道:「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他的傷勢不輕,若不馬上救治恐怕會損傷靈基。若是他出了什麼事,我滅了你們渡生門!」
月白聽他的威脅,愣了一下,卻開口說道:「……你竟然也會為了別人的事情如此著急,真是稀罕。我還以為你根本就沒心沒肺呢!」
林墨乘卻無心與她廢話,說道:「他在哪裡!?」
月白卻說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她語氣平靜,臉上還帶著笑容,倒是讓林墨乘為之一愣。
月白說道:「雖然與預期的有點不一樣,但是你想殺我就動手吧。」
林墨乘說道:「你——」
他沒想到月白竟然也這樣不怕死,葉柏涵先前的冒險之舉已經讓他覺得束手無策,月白此時的狂妄卻只讓他覺得憤怒。
他問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月白搖了搖頭,說道:「如果這個世上確實有你不會殺的人,我想那個人肯定不是我。可是林師兄,這麼多年……」她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你今天是第一次正眼看我。」
林墨乘說道:「我沒時間跟你廢話!」
月白說道:「那就殺了我吧!」她毫不避讓,說道,「這幾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殺了你,為師兄報仇!不過見面之後……不,或者更早之前我就發現了,我殺不了你!既然這樣,乾脆你來殺了我好了!」
「若不能送你去陪伴師兄,就讓我自己追尋他前往黃泉吧。」
即使冷漠如林墨乘,看著這樣的月白也不禁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竟然這樣愛慕你師兄?」
月白笑了。
這個人怎麼能這麼冷漠地說出這麼一句話?這三百多年來,她愛慕的人始終只有一個,從她第一次看到對方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從未改變。
他拒絕她,選擇了師兄的時候,她未曾改變。他以殘酷手段殺死她視若兄長的人時,她未曾改變。而當他毫不留情想要殺死她的時候,她仍舊未曾改變。
所以……方才不可原諒。
沒有人會原諒她這愚蠢的感情,師兄不會原諒,她自己也不會原諒。所以只有殺了林墨乘或者死在殺他的途中,才是月白最終應該走向的歸路……不會被師兄責備的歸路。
林墨乘察覺到從月白的口中可能問不出什麼需要的東西之後,便不想再與她糾纏。他收回了飛劍,卻又隨手發出幾道氣勁,想要封住月白的經脈,就想將她留在屋中,去追葉柏涵和帶走他的人。
但是月白籌劃了這麼久,怎麼能容忍他就這樣輕易地離開。
人要死永遠比要活下去來得容易……容易得太多。
她在氣勁擊中自己的一瞬間,就猛然強行將靈脈微微移開些地方,讓它們只擊中了血肉,然後不管猛然湧起的血腥味,一口咬破了藏在口中的靈丹,猛然向著林墨乘攻去。
她的威勢在瞬間拔高了幾倍,總算稍微讓林墨乘驚異了一下。可是兩人的差距實在太大,就算月白使用丹藥強行提升修為,林墨乘卻也巋然不懼。
月白猛然凌空跳起,雙手持著禪杖已然向著林墨乘攻去,然而林墨乘反手一劍,飛劍甚至未曾出鞘,就已經把月白攔下。
月白被林墨乘的巨大靈壓擊退,翻身落地,吐出一口血,卻又要一招攻上來,到底還是纏住了林墨乘。
林墨乘已經知道她使用了什麼樣的藥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七竅流血的葉柏涵,忍不住問了一句:「值得嗎?」
月白艱難地回答道:「也許……不值得吧。但是……已經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她與林墨乘糾纏不休,雖然林墨乘的修為和劍術都遠勝於她,但無奈她卻是以不要命的方式在試圖留下林墨乘,終究還是糾纏得林墨乘難以脫身。隨著時間過去,林墨乘的心也越發焦躁起來,說道:「你本來可以好好活著的!」
他已然起了殺心。
他避開了月白的攻擊,長劍最後還是穿透了她的胸口。林墨乘的眼神冷漠如冰,月白卻終於發出一聲如哭又似笑的淒厲嚎聲,然後在林墨乘拔劍的瞬間,從胸口噴出湧泉般的鮮紅血液。
林墨乘避開了那些濺落的血液,連頭也不回地就向外飛去,只留下月白跌落在地,望著他的背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師兄,我現在看到的景色,和你死前曾經看到的一樣嗎?
葉柏涵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淚水。
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隱隱已經意識到,又有一個認識的人將要死了。他什麼也做不了,也無法強求別雲生……可是,仍舊為此感到了悲傷。
那是對死亡本身感到的不忍。
他略微抱緊了別雲生,心想,比起仇恨或者死去的人,果然還是要更加珍惜活著的人,莫要讓在意你的人傷心難過才對。
葉柏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來時,就覺得嘴裡似乎被人塞入了丹藥,很快如同一股暖流,沿著經脈散入各處開始試圖修復受損的部分。同時有人雙手抵在他的背上,運功為他療傷。
疼痛受到緩解之後,葉柏涵張開了眼睛,有些艱難地問道:「我們現在在哪裡?」
無恨看他醒了,便高興地湊了過來,說道:「我們現在還在東海的一座荒島上。這裡是島上的一個山洞,很隱蔽。」
葉柏涵說道:「師姐之前沒有在,我還以為師姐應該跟方舟山的大家在一起……怎麼也跟來了?」
無恨聽了,猶豫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別雲生卻開口說道:「無恨姑娘可是幫了大忙了,你應該誇誇她才對。她一路隱藏在魔道修士的乾坤囊之中,愣是混到了方丈山,之後偷偷逃了出來,打聽了許多消息,所以才能在匯合後幫我們很快找到了殿下。」
葉柏涵愣了一下,才說道:「謝謝師姐。方丈山這麼危險,師姐肯定很害怕。」
無恨聽了,眼中淚光閃爍,猛然抱住了葉柏涵,說道:「我……我很怕啊!特別特別害怕!可是我沒有辦法,如果師弟你死掉了,我可怎麼辦啊。師弟你說好了要保護我的!」
葉柏涵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可是現在是師姐你保護了我呢……真英勇。」
無恨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了許久之後,才哽咽著說道:「我……我雖然很害怕,可是……我更怕又變成一個人。好不容易……我再也不想變成一個人了。」
葉柏涵聽了,又抱了抱嬌小的師姐,然後說道:「師姐不要怕,你不會變成一個人的。我會好好活著,以後師姐你會遇到更多人……更多願意保護你的人。」
無恨含淚,努力露出一個笑容,說道:「你不要死。」
葉柏涵遲疑了一下,才承諾道:「我會很努力地不死。」
無恨說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