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破碎的幻陣之中刮起狂風,幾乎如同想要把人絞碎一般。無數的聲音和奇怪的幻象交錯著出現,又在瞬間破碎,消失不見。
在地宮的深處,一個不屬於此界的地方,急促的喘息想起在不屬於現世的幻境之中,伴隨著無法在肉身之上映射出來,卻牽動著神魂的淚水。
【這一次,一定要……】
【……啊啊啊啊啊……】
彷彿密封了數百年的噩夢突然之間被打開了一道口子,它能看到的不止是徘徊無數年走不出去的柵欄,卻還有那悲傷而令人懷念的氣息。
生與死……哪個更加幸福一些?哪個更加輕鬆?
死亡就像是最終的歸宿,每一次的不肯歸去,都讓下一次「回家」變得更加情怯。直到最後,被一直死死地鎖在那道門上,無法歸去,也無法離開。
……就算那樣,仍舊想要掙脫。
——第一道鎖,在毫無預兆的瞬間被打開。
那一夜,假如可以重新選擇,它會選擇與至親一起死去。死亡是令人恐懼的終點,生存是耗盡所有力量和勇氣的旅程……但是,若是為了保護至親至愛而死,也許死亡也沒有什麼可以畏懼。而擁有再多的力量和勇氣,失去可以使用它們的時機,也毫無意義。
如果沒有力量可以保護她,也可以和她一起去死。
恐懼只是一瞬間,僵硬到不能動。可是那一夜的意義,它卻不得不用許多年去一點一點體會。
那是心魔的初始。
「丹師!」
有人大聲呼喊著葉柏涵,急迫中帶著慌亂。
葉柏涵的修為畢竟還差了點火候,在這陰風之中雖則努力抵抗,卻也難免被吹得東倒西歪,直到被直接拉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大師兄的懷抱吧,說實話真是一點都不溫暖,冷冰冰地讓人感覺不到溫情。韓定霜從以前就體溫偏低,隨著修為加深感覺這問題更加嚴重了,簡直不似活人。
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
雖然懷抱不舒服,但是師兄卻沒有一點不好。葉柏涵這樣想著,開口艱難地喊道:「結陣!四象歸一陣!」
修士們原本結的是劍陣,此時與陰風對抗,立刻遵令祭出法器,開始結成了五行法陣。
結陣之後,陰風果然慢慢被鎖在了陣外。這樣過了很久時間,周圍的陰風才漸漸停止了,卻又開始形成了不同的幻境。
葉柏涵看到了眾人頭上那巨大的山門。
「九音觀」。
這時候的幻境顯得平和了一些,也讓眾修士鬆了一口氣。一名修士欲言又止,被葉柏涵看到,問道:「你想說什麼?」
那修士看到葉柏涵恢復了素來的溫和神態,倒是沒有那麼緊張了,卻忍不住開口問道:「丹師,你方才為何要殺那兩個姑娘……」
一側的領隊聽到這句問話,立刻沉下臉,喝道:「你是在質疑丹師的決定嗎!?」
葉柏涵卻笑了起來,說道:「無妨。」
然後他對質疑的修士說道:「那幻境主人是城主舊識,我聽說她曾深陷心魔,所以想要幫她一把。幻境之中雖是殺了她,但我想那卻是她真正所求,或許能助她堪破一關也說不定。」
修士聽了,雖然還不明白為何幻境主人需要被殺死才能堪破一關,但卻是鬆了一口氣。他發現領隊的修士還在不善地看著他,卻並沒有什麼慌亂,而是笑說道:「原來如此。先前丹師你的模樣嚇了我一跳……」
葉柏涵說道:「既是要當一次惡人,當然也要擺出一張惡人的臉,才能說得出惡言惡語……倒是讓你們驚到了。」
領隊冷冷看著這一幕,心想丹師這性子也未免太好了……未免缺乏威嚴。
他是天舟城的長老,下定什麼決策,又何須向他們這些屬下交代?
那修士似乎也發覺他的臉色越發難看,卻是往後退了一步,說道:「是屬下修行不足,丹師不必在意。下次我不會多問多想。」
葉柏涵便微笑著衝他點了點頭。
葉柏涵是這種反應,領隊也不好再出口訓斥人。他看了一眼站在一側的韓定霜,發現他抱劍站在那裡,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向。
葉丹師的這位師兄,看上去就似乎對天下的一切事情都全無興趣一樣。他眼中只有兩樣東西——他手中的劍,和丹師本人。
雖然也是被人派來保護丹師的人,澤君至少還會跟其他人交流一下,也有些自己的想法,會選擇適合的態度面對丹師周圍的人。
韓定霜卻完全不同。他幾乎從來不對葉丹師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發表看法或者採取行動,如非必要,甚至連話都不會多說。他對任何人的示好都不為所動,但是只要跟丹師有關的事情,即使是送茶送飯這樣小的事情,也願意紆尊降貴地關心上一下。
領隊嘆了一口氣,覺得這種時候是沒法指望這位前輩的。對方的心思全然不是他能夠猜透的。
那根本不像是一個活人,他更像是一隻冰冷的傀儡,整個人就只被丹師這一根線所牽動。偏偏韓定霜的戰力和劍意都強悍無比,讓人不禁擔心……如果這個人的傀儡線不是被牽在像葉丹師這樣的人手裡,會顯得多麼可怕。
不過反過來說,葉丹師的身邊若不是有這些強大的震懾力在,以他那溫和的性情恐怕也很難令行禁止地驅使所有手下人。
新的幻境再次形成,並沒有出現殺機四伏的景象,這也是讓一眾修士沒有感到太過躁動的原因。
然後這個時候,山門之中一個背琴的女子突然出現,望著眾人,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出現在我九音觀,所為何來!?」
那女子樣貌實在生動,即使早知道她肯定也是幻境的一部分,但是乍見之下還是讓人吃了一驚,以為這幻境之中出現了與他們不是一撥的其他人。
不過既然女子聲稱這環境所在是九音觀,那麼她自然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葉柏涵略一沉吟,就開口說道:「這裡是九音觀嗎?我們來自天舟山,途經此地想要搜集和換購一些物材,故來拜見一下此地的主人,避免引起紛爭。」
那女子聽了,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天舟山……沒聽說過。」
天舟山之名響徹整個九州,女子卻說沒有聽說過,聽上去更像是挑釁。即便對方只是個幻象,但是幻境之中亦有因果。修士們難免覺得這是幻境主人對於天舟山的蔑視。
葉柏涵卻低聲說道:「稍安勿躁……九音觀最為鼎盛之時,世間恐怕還未曾有天舟山的存在。」
眾人這才靜默了下來。
葉柏涵便對女子說道:「這世間仙門千千萬,仙子未曾聽說也並不奇怪。只不過我等遠道而來,還是希望能夠拜見一下觀主。」
女子卻說道:「恐怕不行。」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對上了眾修士不快的視線,略一遲疑,就開口說道:「這兩日觀中有事,觀主暫不見客。你們要是要搜集換購物材,盡可以往左近的城中去。若非要拜訪觀主,也請過個幾日再來!」
葉柏涵聽她這樣說,微微沉默了一下,思路一轉,卻覺得這個幻境既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就必然不會真的讓他們什麼也見不到。
幾日後再來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能在幻境之中停留多日,葉柏涵也不會願意毫無進展地浪費時間。
而且,這裡可是幻境,就算說是幾日之後,誰知道幾日之後是不是永遠都是幾日之後,根本不會到來。
於是他便問道:「不知道觀中有何事?幾日之後觀主才能接見?我們恐怕並不能停留很久,所以要是耗時太久,我們恐怕就要失禮了。到時候只好請仙子代為傳達問候,並且幫忙轉交一份禮物,權當是拜山之禮。」
他的態度溫和,女修神色頓時也緩和了許多,沒有了先前的鐵齒,想了想,就與他說道:「這幾日是我們九音觀競選下一任觀主的日子,觀中事務雜多,不方便待客。不過閣下若是只是想要拜見一下觀主,倒也不費什麼功夫……不過要待我去稟報一下觀主。」
「那就有勞仙子了。」
然後眾人就見到那女修取出了一個鈴鐺法器。那法器一般的鈴鐺法器有些不同,更像一串袖珍化的編鐘。
那女修手持鈴鐺法器輕輕搖動,就聽到九音觀山門四周突然也響起了叮叮噹噹的聲響。那聲響此起彼伏,錯落有致,與女修手中的法器隱隱形成了共鳴,竟然隱隱如同奏起了樂曲。
直到這個時候,許多人才注意到這山門四周,簷下掛著鈴鐺,花木之中隱藏著上弦的擺飾,甚至連石山都帶著刻意設計的風洞,能發出猶如管弦一般的聲音。
這九音觀整個竟然就如同一個精密至極的大型樂器。
雖說幻境之中出現的這些法力必然有限,但是光就這場景想像當年九音觀的各種威勢,就讓人心生忌憚。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不知道如今的九音觀主,手上還有多少當年的手段。
那樂聲被引動,很快就傳到了九音觀的深處,沒過多久,就見觀中有兩位女修踏琴而來,叫道:「師姐!」
被稱為師姐的女修開口說道:「這些是自從天舟山來附近尋覓物材的道友,說是想要來拜見一下觀主。我去請示一番觀主,你們先引他們去前殿稍候。」
兩位師妹應了。
那師姐離去之後,葉柏涵等人便跟著這兩位女修進了觀中。結果剛在前殿坐下,就聽到了幾個女修的竊竊私語。
「真是的,她憑什麼啊,竟然敢跟大師姐爭觀主之位!?」
葉柏涵頓時為之一愣,然後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