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葉柏涵聽到應真道人這麼交代,心頭頓時一動,問道:「楚含江是誰?」
應真道人閉上眼睛半晌,才似乎非常吃力地回答道:「是你。」
葉柏涵還想問些什麼,應真道人已經快速打斷他,說道:「有什麼事情,等從北疆回來之後再說。現在你也快去收拾東西吧。」
「……你修為不高,遇事不要強出頭,到了北疆之後,煉煉藥給師兄師侄們療個傷就行了,別的事情不要多管。」
這句話幾乎每次出門的時候應真道人都要交代一下,葉柏涵都快要會背了。他一頭黑線地應了下來。
前往北疆的這一路趕得很急。眾弟子依舊還是坐飛梭,只是這一次人多,所以用了兩架飛梭。一架由韓定霜操控,另一架由色希音來控制。
葉柏涵自然是坐韓定霜的飛梭。
色希音被葉柏涵拒絕,卻也像沒事人一樣,只管自己上了飛梭。
這一路眾弟子趕得很急,也沒有之前去瀛洲時候飛梭上的歡顏笑語,閒情逸致。雖然坐在飛梭上還是頗有些無所事事,但因為北疆情勢告急,沒有人沒眼色地露出歡快的表情,都是一副嚴肅沉悶的樣子。
葉柏涵看氣氛嚴肅,就問起了北疆那邊的具體情況。
這一問,他才知道目前北疆混亂成了什麼樣子。
「……我師父失蹤之後,碧海仙宮那邊的樂海道人也為了追蹤師父的行蹤而失去蹤影。北疆就這麼大,碧海的重明老祖認為我師父很有可能是被天跡宮偷襲抓走了。」
「這次來襲的主要是狐族中人——現在妖狐一族是以紅狐為首,玄玉的身份暴露之後,紅狐族一直在抓著這件事不肯放,說我們藏匿狐族叛徒,要我們交出玄玉。但是玄玉已經失蹤了很久,而且老祖也已經將他逐出門派,我們從何去找!?」
孟海瞳說到這裡,露出了一個冷笑:「為了這隻小妖狐,師父失蹤,師姐直接背叛了六萬同門,背叛了我和三師妹,四師弟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師弟,叛宮而去。」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那隻小畜生在我的面前出現,我絕對親手把它碎屍萬段。我不知道師父怎麼想的,為什麼會收養一隻妖狐,但是我絕對不會原諒大師姐的所作所為……我總有一天,會親手殺死她還有那隻妖狐!」
孟海瞳的聲音十分堅定,帶了濃濃的冷冽之感。
葉柏涵終於發現,他之前觀察到的孟海瞳的那股悲傷鬱結之氣是真的,只是原因與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葉柏涵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其實他對玄玉的印象還好,覺得那就是個有點魯莽有點話嘮的大男孩,但是之後的事情發展卻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
其實……他想,如果之前玄玉所說屬實,那麼這事情的發展其實並非他的錯誤。那小狐狸也不過就是被命運和各種紛爭所玩弄的一個孩子而已。
人修和妖修是為了什麼在爭?這世間真的容不下兩族共存嗎?說到底只是因為雙方都不想去諒解,不想去接受而已。
葉柏涵第一次面對這樣直接而赤裸裸的血腥爭鬥,其實頗有些茫然和不解。看著孟海瞳眼中的仇恨,想到北疆死去的那些人,忍不住就感覺到了一種想不明白的複雜情緒。
北疆顧名思義,就是大陸北方的土地。
但是它比崑崙還要更靠北,也更靠近東方。在飛梭飛到接近北疆上空的時候,葉柏涵就看到了無數連綿的山脈和滿目蒼茫起伏的雪峰。
而此時甚至不是冬天。
無量仙宮和碧海仙宮在北疆南部的山脈上,遠遠地跟天跡宮遙遙相望。以修仙者的目力,站在無量仙宮的廣場邊緣,其實直接就可以看到遙遠天際那水晶冰宮隱約的輪廓。
葉柏涵問道:「那就是天跡山?」
青霞道人四弟子石一笑說道:「那就是天跡山。」然後忍不住皺著眉頭,擔憂地說道,「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是不是被妖族給抓走了,老祖能不能把她給救回來。」
葉柏涵其實不太清楚情況,所以也不好多說。
因為狐族一直來騷擾的關係,無量仙宮的弟子這時候都是閉宮鎖門,完全不再外出。但是即使如此,狐族每次來騷擾的時候,也總能破壞兩層陣法,或者抓走幾個人。
從無量仙宮這邊望去,可以看到整座天跡山周圍都瀰漫著一層詭異的氣息,那沖天的煞氣幾乎都能衝到遠在百里之外的無量仙宮。
這並不是天地大劫的跡象……這看上去更像是要過心魔劫。
然而這要多大的劫數,才能像這樣以無形之劫,牽動有形的天象?
然後他想了起來,好像聽應真道人說過,金日是要以殺渡劫——他是要以殺戮渡心魔劫!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葉柏涵覺得很不可思議。一般來說,心魔劫這種東西其實就是心結——念頭不通而心魔起,這是一般的說法。
天地無情,眾生有情……那是危長老對葉柏涵解說的無情道和有情道。天地無情,所以所有有形的劫數都不會因為一個人行善或者作惡而出現。但是修為或者惡孽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也確實會有雷劫降下。
不過按照葉柏涵的理解,那是因為雷劫天生就與惡氣相吸。
但是心魔劫卻不一樣。
那其實是一種無形之劫,是修行者自己內心不夠堅定而引來的劫難。按照凡人的說法,那就是心亂了,瘋魔了……心魔劫若是度不過去,最大的可能其實是發瘋。
發瘋會讓人行為失去控制,失控的結果就是被人合力斬殺。
但是葉柏涵根本無法理解,什麼樣的心魔劫會需要用殺戮來跨越——不論是魔道,仙道,還是妖魔道,殺戮一般都只會增強和擴大修道者的心魔。
以殺戮破心魔,這完全是一個沒有邏輯的做法。
他發現自己想不通之後,倒也沒有繼續想下去,只是開始進了宮內瞭解目前無量仙宮眾弟子的情形,並且為受傷者送去了丹藥。
這樣過了幾日,紅狐一族幾乎每日都會前來騷擾,翻來覆去地拿著玄玉的事情說話。不過因為伽羅山眾弟子的出現,沒有準備的妖修們剛開始很是吃了一點虧。
無量仙宮雖然聲稱有六萬弟子,不過葉柏涵也看出來了,其中大部分弟子都只是在築基前後徘徊的低級弟子,對於修為強大的妖族來說就跟糖豆似的,根本沒有威脅性,還一咬一個硌蹦脆。
相比之下,伽羅山派來的這批弟子卻各個都是實戰的高手。雖然葉柏涵以前每每嫌棄他們打架沒分寸,但是到了這種事情,更多的搏鬥經驗和更強忍受傷痛的能力,確實讓他們在戰鬥之中更有勝算。
紅狐來了幾次,每一次的陣容都比上一次強大,但是每一次最後都是大敗而歸,被人修們留下了大量的紀念品。
這樣數次之後,天跡宮突然停息了攻擊,好幾天都再沒有一點動靜。
難得的平靜讓弟子們多少有了鬆一口氣的機會,但是色希音卻並沒有因此放下心來,反而特意叮囑弟子加強警戒。
無量仙宮長時間受到的攻擊已經讓這座仙宮的陣法變得千瘡百孔,雖然一直在修補,但是很多細節上還是補得很混亂,因此而導致法陣運轉越發不流暢。
葉柏涵考慮著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不知不覺就到了無量仙宮的外圍,他看著幾個看上去隨時好像都會崩壞的結點皺了皺眉,卻突然看到一個身影在一路走一路調整和更換陣石。
葉柏涵愣了一愣,叫道:「二師兄!?」
色希音抬起頭來,對著葉柏涵露出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笑容。
笑容溫柔,看上去陽光燦爛。
葉柏涵嘆了一口氣,說道:「二師兄你這種時候就不要笑了……你怎麼笑得出來?」
色希音聽了,慢慢收斂了笑容,卻說道:「為何不能笑?」
葉柏涵說道:「妖族好幾天都沒有動靜,我總覺得他們在醞釀大陣勢。一旦無量仙宮被攻破,就是好幾萬修士的性命……恐怕我們也不能倖免。」
色希音聽了,想了想,說道:「放心,就算無量仙宮被攻破,我們拋下他們逃回伽羅山去就行了。就算北疆兩宮全滅,我們真道宗總還是不怕妖修的。你不會出事的。」
葉柏涵並不是為自己而在擔心。
但是這段時間過去,他其實已經相當明白色希音的思維。他這位二師兄說是修無情道,那就真是無情道,他對不管是什麼人都非常無情。七年前他逼迫葉柏涵虐殺妖獸的事情,葉柏涵至今也沒有明白原因。
那時候他只覺得色希音是個蛇精病變態。
不過後來他卻發現了,色希音並不是喜歡虐殺的人。或者說,不管殺人還是救人,對於色希音來說都不是什麼事兒。這位二師兄思維非常古怪,平時誰也不在乎。他總是挑撥葉柏涵去做一些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但是仔細回想起來,葉柏涵發現,色希音似乎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的做法是為了葉柏涵好。
……也是夠了。
葉柏涵嘆了一口氣,說道:「師兄還是老樣子。你在這裡修整陣法,不是為了幫忙守住無量仙宮嗎?」
色希音說道:「天跡宮主力未出,無量和碧海目前內憂外患,彼此之間還有齟齬,我們守不住的。」
他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好像北疆兩宮即使被殺戮殆盡,對他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葉柏涵倒吸一口氣,問道:「什麼齟齬?」
色希音說道:「碧海樂海道人傾慕青霞宮主多年,但是青霞宮主對其一直不假辭色。此次青霞宮主遇難,樂海道人追隨而去之後便不知所蹤……碧海宮內似乎頗有異議。此番無量仙宮若是被攻破,碧海仙宮或許會作壁上觀也說不定。」
「更甚者,他們說不定會與妖修達成和解,放棄無量仙宮而任由六萬無量弟子被金日屠戮,以此來抱住碧海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