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紅塵永寂 （三）

點滄山是終年見不到一場霜雪的地方，所以在天音已經愈漸不可挽回的消褪的記憶中，從來也沒有過什麼千里飛雪。

他最近總是時常的回去瀾滄江畔看看，瀾滄古寺就在江畔不遠處一個看得見的地方，稍稍探起身來，就能依稀看見山腳下那片古老而又寧靜的黃亭黛瓦，天音微微的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衝動的朝山下那片寂寞的黃亭子里走去。

古寺中空寂寂的，庭院中已經長滿了隔年的野草，看樣子這裡已經很久都杳無人煙了，自從古寺中那個傳說中的綠衫少女失蹤以後，缺失了天魔法師的瀾滄古寺，已經在瀾滄江畔日漸的門庭冷落，人煙絕跡。

天音忽然感覺到自己就像是世人荒誕奇談中的落魄書生，突然在深山裡看見一座雕梁畫壁的豪門宅院，糊裡糊塗的走了進去，一覺醒來之後，發現眼前不過一堆雜草叢生的荒墳野冢。

但是，花蓮，小蝶，枳沙，蓮澈，熙蓮，離逝，還有，孔雀，落日，天楓，梅雪，還有鳳凰，麒麟，還有……太多太多忘記不了也想不起來的混沌身影，在他日漸消失的記憶之中若即若離，若隱若現，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個名字叫做華嚴，但是華嚴是誰，他已經再也想不起來了，他能想起來的只是古寺中那個叫做梨兒的少女，她總是說他一百年前救過她命，但是，一百年前的天音？莫非這世上當真有狐狸報恩一說？

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呢？還是自己根本已經死了，根本已經是身在另一個世界？畢竟，對活人來說，世界上最神秘的事情莫過於死亡，但是它的神秘，卻僅僅是因為活著的人，從來也沒有機會知道它的真相。

天音靜靜的俯下身來，低頭尋找他從前在古寺里埋葬過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種子。

「喂，別費勁了，」屋頂上，翹著雙腿悠閑的倚坐在房脊上的一個絳衫少女一臉調笑的看著他說，「曼陀羅花只有在開放時才能被凡人看見，但是看見了，也就沒機會再當凡人了。」

「為什麼？」天音好奇的抬頭問她，「為什麼那種傳說中的花凡人活著時永遠也沒有機會看見？」

「因為傳說中的曼陀羅花可以打開凡人前世里的一切記憶，但是因為無情眾生本屬無時間界，花開花落，無始無終，有情眾生一看見它，就已經是一個滄海桑田的生死輪迴了。」她說。

「姑娘，你身後……」天音驚詫的看著她問。

「怎麼，你見過蝴蝶不長翅膀的嗎？」絳衫少女一臉嬌叱的別過頭去，橫眉立目，看也不看他一眼。

「姑娘當真是個妖精？」天音自恃點滄門道法精深，心中對眼前這個一臉嗔怒的嬌美少女漸漸的再無畏懼。

「你現在是個法師嗎？」絳衫少女依然別著臉，嬌叱的問他。

「當然不是。」

「那我就是妖精啦，」少女眉開眼笑的回過臉說，「既然不是法師，就趕快幫我去救哥哥吧，」少女說著伸手過來就要將天音帶走，天音匆忙的向後退了兩步，「姑娘，你哥哥他到底是誰？」他倒退兩步之後好奇的看著她問。

「哥哥他被你們害死了，」少女抽泣的看著他說，「其實當日哥哥他對你們說曼珠沙華要三個月之後才會開放，根本就是騙你們的，你們剛一離開六劫城，曼珠沙華就要開了，哥哥他耗盡自己真力燃盡大地上的曼珠沙華，結果自己真元散盡，仙身化滅，魂飛魄散，小蝶費盡千辛萬苦的將哥哥即將飄散的三魂七魄完完整整一點不差的重新收歸回來，求佛陀以無邊神力為哥哥他重聚元神，佛陀為哥哥他重聚元神之後本想送他去十八地獄輪迴轉世，只要他投胎轉世時能夠有幸托生成花妖之身，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歸復他一身仙體真身，真身法相，但是哥哥他，因為元神已經遭受創傷，若是投胎轉世時一不小心托生在一個和凡人婚配交*合的花妖身內，因為吮吸不夠充足的父母精氣和胎元精血，縱是有幸托生成花妖之身，也註定要成為一個天生卧榻在床，四肢癱瘓，事事都要人服侍照料，背著抱著才能稍許挪動移轉一下身體的無用殘廢，如此煎熬酷虐，生不如死的天罰孽報，哥哥他哪裡能夠安心忍受？而且是無窮無盡，解脫無期，所以，佛陀指點我去東海深淵之中盜來五色神石，雕刻成一些精緻杯盞拿去和忉利天庭里的帝釋大人做樁交易，因為忉利天庭里不日即將派遣一位護法天王下凡投胎去人間做一世皇帝，而這位護法天王一百多個王妃中最受他恩寵的一位王妃就是天庭御苑裡的雪櫻仙子，那位天王下凡投胎轉世後雪櫻仙子自會前去找他，二人自會在臨安城外的一處小小軒榭之中顛*鸞*倒*鳳的**貪歡半世，因此上佛陀要我請求帝釋大人慈悲恩准哥哥他在輪迴轉世時有幸投胎在已經在臨安城外的小竹軒里和皇帝陛下**交*合多日的那位雪櫻仙子身內，如此即可有幸托生成花妖之身，又可吮吸到充足的父母精血和胎元精氣，到時即可輕而易舉的歸復他一介仙體真身和真身法相，讓他一身仙體真身體魄強健，恢復如初，真身法相神力無限，法力無邊了，哼，反正到時候他的法力一定會比你恢復的又快又強一些，而你是當日親手將五色石封印於東海的人，雖然你已經失去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但是，想必五色石上的封印，還是認得你的。」

「既是盜取，封印直接毀掉也就是了，」天音不解的問她，「為什麼定要我一起同去？」

「因為我要將東海中的五色石盡數取來，」絳衫少女忿忿的瞪著他說，「哥哥他為了燃盡人間大地上的曼珠沙華已經將自己一身混元真力盡皆耗盡，他的仙身已經化滅，元神亦是遭受重創，虛弱不堪，如今能夠挽救他的，只有忉利天宮裡那位即將下凡投胎當皇帝去的護法天王和他的櫻桃王妃了，但是忉利天庭里的那些在帝釋大人座下聽差的護法侍衛一個個的都陰狠姦邪又貪得無厭的，你以為一塊五色神石雕刻成的那些精緻杯盞就夠他們分的，而且下一次，你們再以天下蒼生要挾蠱惑他時，誰知道東海中還有沒有五色神石留給我來盜取，而且說不定下一次，帝釋大人他可就未必還那麼喜歡用五色神石雕刻成的精緻杯盞煮茶煮酒喝了……，不過反正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幫忙的啦，」絳衫少女微微有些同情的嗤嗤看著他說，「你的女人現在正在她哥哥身邊親親昵昵的痴纏眷戀呢，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可以帶你回鳳凰山上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