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林舒的語氣聽上去實在太可怕。

　　在男人看來，林錦華和林舒這對父子，性格和氣勢簡直都不在一個層次上。林舒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驚人的氣場。他抱胸站在那裡的時候，周圍的風好像都會順著他的動作而動，會聽從他的號召。

　　這群無賴都聽說過「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這句話，但是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之中看到活體例子。林舒之前一邊打架一邊打報警電話，中途表情始終不動如山，語氣平和自然，加上那毫不留情的攻擊，直接就把這群男人給震住了。

　　而他還只是個讀高中的半大孩子。

　　在這一瞬間，年齡不再是林舒的劣勢，反而增大了他的威懾力。

　　反差總是令人震撼。

　　這種情況下，比起一點都不可怕的林錦華，毫無疑問是那個有權有勢，而且還自帶突破天際武力值的林舒更可怕。

　　所以男人幾乎立刻就識相地回答道：「是賭債！你爸在我朋友那裡賭錢，輸了，就向我老闆借了錢。」

　　林錦華摀住臉，只覺得羞愧難當。

　　作為父親，他當然是希望自己在兒子面前是偉岸的，是可敬的，是值得信任的。至少也不是這樣……廢物，沒用，還拖後腿。

　　可事實就是他眼高手低，沒有能力，也沒有當一個好父親的資格。林舒做得越好，就越讓林錦華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一般來說，孩子有出息，當父親的應該是得意欣慰的。

　　但林錦華永遠記得他和梁月華離婚時林舒那個冰冷的眼神，冷淡的語氣。他知道林舒是看不起自己的，這種看不起林舒並不會特意表現出來。林舒性格很好，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對人投以惡意。就算事出有因，心中確實懷抱了不滿，也從不故意嘲諷，以這種方式發洩怒氣。

　　但是林錦華寧願他發火，對著自己大喊大叫，也不希望林舒總是這樣平平淡淡，不管他做了多麼坑的事情，林舒都不指責也不憤怒，只是平平淡淡地做好他自己作為兒子的本分。

　　這種做法反而讓人揪心，一直不上不落地沒有個著落。

　　林舒很多時候的表現就像他不是當兒子的，反而是那個爸似的。他包容林錦華的所作所為，內心並不認同，但是他尊重林錦華。

　　這個尊重，其實是一種很殘酷的做法。另一種意義上，這個詞代表著冷漠，漠不關心，代表著林錦華無論如何想要怎麼作死，他都選擇放任。

　　就像很多年前，他對待居銘豐時候的那種態度，尊重，順從，但是其實從來不對對方敞開內心。他被動地應對，被動地接受，冷眼旁觀，你需要，我就伸手。你不需要，我就讓開。

　　他做到人世間所有對於這個身份要求的一切，唯獨沒有那種強烈而真摯的感情。林舒並不是那種冷漠的人，其實他挺善良，只是這種善良太過點到為止，所以反而顯得薄情。

　　這是他的本性，他能夠努力掩藏，卻很難改變。

　　但是林舒對林錦華的態度多少還是有點不同的，倒不是因為他對林錦華感情深到違背本性，而是這個世界的倫理規矩告訴他，他至少應該為林錦華做些什麼。

　　冷漠獨斷如林舒，也難免被這個世界的道德與規則影響，而產生不同的想法。

　　他聽了對方的回答，便開口問道：「所以，到底是你老闆，還是你朋友？」

　　男人：「我老闆……也是我朋友。」

　　林舒問道：「他叫什麼？住在哪裡？」

　　男人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林舒就說道：「對方是誰我問我爸也能問到。我不妨告訴你，一百三十萬我有，但一分也不會給。一百三十萬夠我給我爸請好多年的保鏢了，比還賭債強。」

　　「賭債沒完沒了，我知道你們的胃口是填不飽的，傻子才會給錢。惹惱了我，我今年就捐錢給警察系統，讓你們這群沒事幹的全部進去吃幾年免費飯……你信不信？」

　　男人頓時急了，說道：「少爺，我們的錢可是實實在在借給你爸了的！你爸的錢也不是給我們老闆賺去了……」

　　在湖西的方言裡，「少爺」這個發音其實更多的是貶義，林舒當時就笑了，說道：「哦？那是誰賺去了？把名字說給我聽聽，我一個一個上門找他們談談。」

　　他表情看上去在笑，神態卻冷極了，說道：「賭博欠下的債，也不知道法律認不認？我們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你說別人都贏，怎麼就我爸輸這麼多呢？聽說現在詐騙五十萬以上算是情節特別嚴重，最多能判無期徒刑。我覺得這個可以有。」

　　男人頓時不敢說話了。

　　林舒環顧四周，說道：「你們誰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說仔細了，我給一萬塊。現今，待會兒就去取。幾個人說就幾個人分。」

　　林錦華聽了為之一愣，立刻叫道：「林舒！」

　　林舒掃了他一眼，雖然什麼也沒說，眼神裡卻充滿了震懾力，林錦華生生地被他給震住了。

　　林錦華慫習慣了，自己倒沒什麼自覺，但是倒在地上的那群「老朋友」看到他的樣子，頓時鄙視得要死。

　　雖說他們在林舒面前也慫吧……但是林錦華可是林舒他老子。教訓自己兒子都不敢，他到底能多慫！？

　　不過鄙視歸鄙視，幾人一衡量利害，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把林舒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了。

　　林錦華有點方。

　　一來他其實沒有兒子那麼土豪，一萬塊就當做一百塊一樣散財。雖然實際上他已經散了一百三十萬，但是那是他頭昏之下做的事情，而且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事實上他並沒有那麼大方。

　　第二，他確實不想讓林舒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但是即使不想說，比起讓林舒花那麼一大筆錢買人家開口，他當然是寧可捨了這張臉跟林舒坦誠。

　　他說道：「小舒！你別亂花錢！這些事我能跟你說……」然後又跟那群二流子說道，「……你們的錢我會還的，我兒子還是個高中生，你們怎麼能向他要錢——」

　　林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對林錦華說道：「你還錢！？你怎麼還錢？把公司賣了？還是找別人借錢？」他終於還是沒忍住，劈頭蓋腦地對林錦華罵道：「爸！你是不是腦子有病！？賭債不是真的債務，法律不承認的。賣了公司或者向別人借錢，你才是真的把債務給坐實了！」

　　林錦華被林舒劈頭蓋腦地罵成了個傻子。旁邊的幾人看得目瞪口呆，紛紛開始反省之前想要找上林舒是個傻念頭。這活生生一個難纏的程咬金，就是那種頭腦清醒特別難騙的那種，到底是誰覺得從他身上能發到財！？誰那麼蠢？

　　可惜，現在計較這個已經太遲了。

　　林舒從他們口中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不但如此，還把他們的聯繫方式，家庭地址都要到了手，錢也確實都給了，大概能抵個醫藥費要略有盈餘。

　　但他也沒有手下留情，仍舊讓對方被警車給載走了。按照林舒的話來說，那是一事歸一事，他要恩怨分明。

　　混子們倒是挺老實的，主要是被警察帶走也比留著繼續應對這個心狠手辣，身手恐怖的「小孩」來得好。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林舒跟著林錦華重新回到公司的時候，林舒就開口對林錦華問道：「所以，欠債具體是怎麼一回事？」

　　林錦華：「……你不是已經全聽他們說了嗎？」

　　林舒說道：「錯了，沒有全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跟你賭的那些人是怎麼個情況？他們裡也有人輸了幾百萬嗎？還是只有你輸了這麼多？他們都是你的朋友？那賭場的老闆呢？他憑什麼借你一百三十萬錢？」

　　林錦華聽得直接愣住。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不甘不願地承認：「……大概他們確實有詐賭吧。」

　　這回換林舒驚異了：「這麼說……你其實是知道的？」

　　林錦華說道：「我當然知道，不過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晚了。而且人賭博是會賭紅眼的，我當時也是頭昏，事後總會後悔的……但是也沒什麼辦法，只怪我管不了自己的手。」

　　林舒冷笑。他也真是對林錦華服氣了，因為他爹，真的不是什麼蠢人，只是還不如真蠢。但是林舒不喜歡說教，所以只是直接開口說道：「爸，你想不想戒賭？」

　　林錦華說道：「……我以後都不賭了。」

　　林舒說道：「光用說的沒有用。」

　　林錦華說不出話。

　　林舒說道：「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不賭了，我可以幫你戒賭。或者正確說，我會讓你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賭。」

　　林錦華還有些莫名。

　　結果林舒就讓他跟著自己走。

　　林錦華看林舒出去，追上去追問他要去哪裡，但是林舒始終沒有直接回答，直到林錦華跟著林舒，被司機載到了一條有點熟悉的街道。

　　那是林錦華之前在賭的「朋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