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北辰

　　這一天上午，北辰年輕的技術總監對於遊戲測試組發佈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工作任務。

　　他讓測試組的所有人都停下目前對於遊戲新資料片的測試，轉而開始試玩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單機遊戲。

　　這個名叫《三國理想》的單機遊戲，本身最近在網上傳得紛紛揚揚的，測試組倒有小半是聽說過遊戲的名字，但只有三兩個人玩過這個遊戲。

　　玩過的人聽到楊子期這樣要求，卻是開始跟同事猜測起來，認為楊子期是不是看中了遊戲的製作者想要招攬——就眾人的推測，《三國理想》至少有一個水準不錯的美工，一個水準不錯的文案，還有一個能力很是出眾的數據策劃和程序……考慮到這個遊戲組規模可能並不大，這些身份還可能有所重疊。

　　而對於一個預期能夠盈利的遊戲來說，最重要的無疑是創意，數據策劃和對於市場心理的把握，美工和文案反而並不重要。就這點來說，《三國理想》的創作者可以說是做得極為出色。對於一個大型遊戲來說，數據策劃和市場把握得準確的人才是怎麼都不會嫌多的，而《三國理想》這個遊戲本身只是一個網上發佈的中小型原創遊戲，看上去也不像是背後有什麼很厲害的背景財力，卻是個合適的對象。

　　測試組裡面雖然也有人對於楊子期的命令有所疑惑，但是既然是分派下來的工作，做就行了，卻是不需要搞清前因後果的——他們又不是決策層。

　　玩了一上午新遊戲，說句實話大家的情緒還是蠻愉快的。第一是這個遊戲的類型很新穎，與這時候流行的大部分單機或者網遊的發展方向都不盡相同，讓每天都在重複測試自家網遊功能的員工們頗有一種休息玩樂的愉快感。第二是整個遊戲做得確實出色，無論是難度設計還是內容設置都非常恰到好處，難度上能讓人保持著娛樂的心情輕鬆上手，又包含著許多具有一定挑戰性的項目，讓人沉迷其中。

　　一上午的遊戲玩下來，不少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國內真是很多年沒有出產過這種水準的遊戲了。雖說遊戲本身的技術難度不算很高，畫面也不能說是特別精美，只能說風格順眼有特色，但是難得的是這個系統創意和順暢性。

　　下午的時候，楊子期就這個遊戲聚集手下的幾個部門專門開了個會。策劃組和技術組的員工全被他叫齊了，然後讓之前對《三國理想》進行測試的眾人一個一個針對這個遊戲發表感想。

　　「數據策劃和劇情流暢度上面設置得非常好，不管是策略性的劇情還是劇情性的內容都可以說是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不耐煩也不會讓人覺得太過蒼白。」

　　「我覺得數據策劃肯定是個老手，或者也至少有個經驗嫻熟，對於市場把握得很到位的老手在做統籌指導。」

　　另外一個女測試員站起來說道：「我挺喜歡裡面的劇情內容的。人物設定都非常有魅力，有爆點，有萌點，但是同時性格轉變又非常自然，主筆的文字功底很好，但是年齡不會太大。那種輕快肆意的風格，年紀太大的人很難寫出來。」

　　楊子期點了點頭，說道：「所以現在可以基本猜測這個製作團隊之中至少應該有這樣兩個人，一個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遊戲設計經驗，對於這方面的各個要素都十分瞭解，對於市場也把握得非常好。另一位年紀偏輕，但是文字功底非常深厚，可能居於劇情主筆或者文字策劃的這個職位。」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正常來說，這樣一個遊戲，只要包含幾個賣點中的一個就足夠引起注意了。作為原創免費遊戲，做得太過精緻實在是……有點浪費了。如果是新手，很可能會把所有自己認為有趣的設定都放上去，但是光是看遊戲的構造，這又實在不像是新手的手筆。」

　　就這點來說，楊子期也意識到了。

　　如果只是用一個遊戲打響第一炮，來積蓄資本或者是待價而沽，其實根本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這種程度的遊戲，完全可以直接上市銷售了，這樣上傳到網上讓人免費使用……總帶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就好像走在路上，有人分發一個蛋撻給你試吃，一般人都會覺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人送你一部諾基亞Vertu試用，除了特別指望天上掉餡餅的人，一般都得感覺到不對勁了。

　　二十塊錢一個的資料片激活碼，在楊子期看來，相比《三國理想》本身的質量並不般配。他不知道林舒對《三國理想》的設定並沒有覺得十分新穎，只是覺得是比較經典的設定所以隨手用了。不過哪怕是這類的經典設定，他也只是取了相應的概念，並沒有直接使用以前見過的設定，而是自己另外進行了設計和改進。一方面簡化了設定，使之更符合這時候硬件條件，另一方面卻是改進了原本的設計，讓它在林舒的想法之中顯得更加完善和流暢。

　　創作也同學術一般，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林舒不想純粹使用以前見識過的技術或者設定，一來是因為這樣的抄襲缺少創新，令人覺得無趣和缺少激情；二來是因為不動腦會導致能力退化，失去原本對於市場，對於流行的敏銳性。而林舒這種自認為並不算是過度使用了「黑科技」的行為，卻因為彼此認識的誤差，而讓楊子期等人有了相當嚴重的誤解。

　　楊子期對此做出了兩個不同的判斷：判斷一是創作者本身可能是個比較理想主義的遊戲狂熱者，製作出這樣的遊戲可能本身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愛好，就像大部分製作原創遊戲的新手一樣，並沒有考慮回報率的問題。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位愛好者的技術特別出色，而本身的喜好也比較吸引主流玩家；判斷二則是對方可能有什麼其它的企圖，或者遭遇了什麼意外或者難處，而不得不將遊戲免費放出，並低價銷售激活碼。這可能是研發的公司出現了什麼問題或者研發者本人遇到了什麼難題，導致不得不把遊戲低價販賣。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解釋，都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這場會議到最後，楊子期交代了讓其他的兩個部門在空餘時間也瞭解一下這個單機遊戲，吸取其中值得學習的地方，就解散了會議。

　　他覺得想要瞭解具體的情況，還是要親自去加一下設計者本人，才能夠更加準確地判斷。

　　但是楊子期嘗試著給遊戲的官方郵箱發送了郵件，卻一直沒有收到回覆。

　　他卻不知道，林舒一看到這封郵件，就想起了前世的經歷，所以幾乎是眼神一掃，就把楊子期的郵件忽略過去了——林舒將要畢業的時候，正是鍵盤遊戲向著虛擬網遊轉型的關鍵時期。那時北辰還是業內最大的鍵盤網遊製作及運營公司，一款科幻向的《登星之路》和一款東方幻想向的《九重天》風靡整個世界，在所有鍵盤網遊都搖搖欲墜的時期只有它還屹立不倒，穩如泰山。

　　林舒當時還是很喜歡北辰的。雖然當時北辰的虛擬技術研發並不算順利，在這方面的進度落後了其他幾個同序列的公司不止一步，但是林舒卻覺得在遊戲業上，技術有時候並不能代表一些，文化和精神才是核心。

　　而他確實很喜歡北辰用心做遊戲，用心創造世界的態度，所以實習期的時候，林舒首選的應聘公司就是北辰遊戲。

　　在當時的林舒看來，他的成績在濱大算是首屈一指，又是學生會長，本人又有極具代表性的作品在手，履歷可以說是一片光鮮，北辰是沒有理由不錄取他的。

　　不過，為了擴大勝算，他還特意交上了一份專門的報告，這份報告他刪刪改改了三四天，在上面詳細寫出了對於未來遊戲業的分析，北辰的優勢和弱勢，以及他認為北辰可以選擇的改革方向。

　　但是就是這份報告壞了事。

　　如果隔個十年來看，林舒的這份報告簡直有先見之明地到了讓人驚愕的地步。不過在當時的楊子期看來，林舒的報告預測卻完全偏離了他本人的認知和預想。他當時對於林舒很不以為然，心想哪來的愣頭青還沒畢業就想跑來北辰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於是果斷讓林舒落選了。

　　大約四年後林舒的星澤集團如同一顆恆星於國際上冉冉升起的時候，北辰卻開始走下坡路。那時楊子期見到林舒的時候可以說是一臉倒霉相，但是林舒卻並不覺得解氣——現在回想起來，林舒其實是很喜歡北辰的——它名下的遊戲陪伴了林舒至少大半個少年時期。

　　所以對於楊子期的剛愎自用尤為憤怒。

　　而今這份憤怒其實已經淡了，但是那種對於對方微妙的鄙視卻還存在著，所以看到郵箱裡面來源自楊子期的疑似招攬的信件，林舒卻是很不客氣地忽略了過去。

　　楊子期發出郵件之後卻連一點水花也沒有激起來，心裡多少有點鬱悶。但是他並不死心，所以經過簡單的數據搜尋，很快就找到了一個IP地址。

　　林舒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幹過黑客這種事業，所以對於掩藏網上活動的痕跡並不熱衷。他自己的電腦出於商業保密習慣的原因，對於安全措施還做得不錯，但是在杜思彤那裡上傳遊戲和發佈帖子的時候就沒那麼用心了，也是覺得杜思彤電腦上不存在什麼特別需要商業性保密的東西的關係。

　　所以楊子期很快查到了杜思彤的IP地址，又通過杜思彤的IP地址搜索到了她的許多瀏覽痕跡和個人信息，進而找到了她的現實所在地。

　　「湖西市中心一小，杜思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