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唇槍舌戰

　　跟著杜思彤出現在包廂裡面的孩子大約十歲左右，容貌特別精緻。潔白的膚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秀美的輪廓彷彿是精雕細琢的3D建模，有一種和現實很有距離感的秀美。

　　但是卻有一雙作為孩子來說過於幽深的眼睛。

　　楊子期當時就看傻了，心裡覺得林舒很像遊戲裡才會出現的那種角色——童顏不老的仙人，或者奪舍重生的成人……那種表情與外貌的反差確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不是對於某一個人群，而是對於所有崇拜美與強的玩家群。

　　這年頭不就流行這樣的角色——外表孱弱秀美，內裡智慧強悍？

　　孩子的外表，明顯加強了這種反差能給人帶來的強烈衝擊感。

　　於是過於關注林舒的楊子期，甚至都忘了追究杜思彤為什麼帶了個小孩來，就沉醉在了研究林舒五官輪廓和神態細節，琢磨著這樣的人物應該如何建模才能最大程度還原這樣面對面的衝擊力。

　　楊子期以前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人設和建模，但是現在看來那些建模和真人比起來實在是渣得可以——天工造物的神奇之處，人類還差得遠呢。

　　結果還是杜思彤覺得對方看向自己老闆兼學生的眼神有點不對勁，有些警惕地開口叫道：「楊先生？楊先生？」

　　楊子期回過神來，就看到杜思彤神態稍有不善地望著他，說道：「楊先生，你在看什麼！？」

　　一邊望著他，杜思彤還一邊伸手把林舒護在了身後，那架勢一看就知道杜思彤想了些什麼。楊子期一愣之後，卻是囧囧有神，正想說些什麼，就看到杜思彤身側的小孩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這個白眼打破了孩子身上那種奇妙的氣氛，卻也讓他顯出了幾分孩子氣。這其中的轉變並不違和，卻帶著一種微妙的生動——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楊子期突然想起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是3D建模，而是個活人，頓時對自己的想法失笑。

　　然後楊子期就發現了不對。

　　杜思彤和林舒進屋之後，後面並沒有跟進來第三個人。

　　他頓時稍微皺了皺眉，懷疑事情又有什麼變故，於是開口向杜思彤問道：「杜小姐，你的朋友呢？」

　　結果就見林舒抬起頭，用一種非要形容的話，就是「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這樣的表情，笑著看了楊子期一眼，開口說道：「如果你要做《三國理想》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楊子期的心裡瞬間冒出一屏「我勒個擦」的彈幕，只覺得自己被玩弄了——誰會相信這麼一個身高才到他腰上的小豆丁，會是那麼一個繁複，巧妙，有內涵的遊戲的製作者？

　　楊子期對杜思彤說道：「杜小姐，就算你不想把你朋友介紹給我，也不要開這種玩笑——」……吧？

　　結果還還未說完，就被林舒中途打斷：「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見面。算了，杜老師，我們回去吧。」

　　說的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兒。

　　楊子期便說道：「小朋友，你要冒充別人也要找個難度低一點的冒充……你知不知道，這個遊戲，不是說你聰明一點能說會道一點就能做出來的。它需要積年的經驗和成熟的思想……至少也得是三四十歲的專業人士……」

　　結果卻見林舒回頭一笑。

　　說句實話，這種程度的遊戲，林舒上輩子十八九歲的時候就能策劃出來。那時他缺少的只是技術，卻不是對於遊戲業的敏銳度。

　　再說了，他兩輩子合起來也就活了三十一年，何來至少三四十歲？

　　「哈？」

　　所以他譏笑一聲，對楊子期說道：「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麼？」

　　楊子期一愣。

　　林舒繼續說道：「不過是你自己做不到，所以就覺得所有人都做不到而已。我即是世界……有這種想法的人，這輩子的成就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他這話帶了一點挑釁，其實無理得很。但是楊子期畢竟是成人，所以對於孩子不免有些超常的容忍度——畢竟在他的內心，一開始就沒有把小孩子當做和他平等的存在來看待，所以也不會和他們較真。

　　但他多少被林舒的話引起了興趣，問道：「所以你覺得你自己比其他人都強，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其實是個天才？」

　　「楊先生。」林舒卻是以成人的語氣回覆道，「這世界上不存在天才。或者說，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你們認為靠天賦就能跨越所有障礙的那種人。阿拉伯數字傳入我國以來，或者說數學教育普及以來，我國兒童不借助機械而展現的計算能力是非常驚人的，常常讓用慣了計算器的西方人覺得驚愕。如果放到數理根本不被重視的古代，恐怕人人都能當賬房先生。這算是天才嗎？其實我們之中大部分人的資質和天賦都非常普通，甚至有一部分還不如古人。可是經由那樣的訓練，我們卻可以展現出令他們很難相信的計算能力……這跟天賦沒什麼關係，只是對方對於如何把『凡人』變成『天才』的這個過程不瞭解而已。而你們所謂的天才，也不過就是因為某一層次的人群對於另一層次的群體的不瞭解而導致的誤解和誇大。有時候天賦的差異遠遠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大。」

　　能說出這麼一段話的小孩，卻是真真正正地把楊子期給驚愕到了。

　　他對於林舒的看法終於不再那樣無所謂了。楊子期還是不怎麼相信林舒會是《三國理想》的策劃者，但是至少腦子裡已經浮現出了「這個小孩了不得」的印象。

　　如果這些話不是別人教會他說的話。

　　楊子期便開口問道：「……這麼說來，你又有什麼比別人更加優越的訓練方法呢？」

　　林舒說道：「你們覺得我做不出這樣的遊戲，不過是覺得做這樣的遊戲需要比我更多的經驗，但是你們所說的經驗又是指什麼呢？不過就是遊戲做成什麼樣子才更受歡迎，才會讓人覺得更有趣吧？你們只能在做遊戲的過程之中瞭解到這一點，但不表示所有人都是這樣。就像有人可以在書中學到智慧和道理，有人必須要親自一次一次地犯過錯誤才能學會避過危險和錯誤……還有人卻可以從書中看到一個道理，而自己領悟出另一個。你做不到的事情，別人不一定就做不到。」

　　楊子期聽他在那裡教訓自己，卻並不生氣，而是走近了一些，彎下腰來和林舒平視，開口說道：「所以，你認為自己是可以舉一反三的人？你只是在玩遊戲的過程中就知道了如何做一個好遊戲？」

　　林舒笑了，說道：「大叔——」

　　楊子期此時的年齡比林舒過世時還小一兩歲，還不到三十歲呢，對於這句「大叔」實在有些敬謝不敏，頓時黑了臉。

　　不過林舒卻不在乎他的情緒，說道：「你如果不玩遊戲，又怎麼會知道怎麼做遊戲？每個人一開始，都是從琢磨『我想要玩什麼樣的遊戲』開始學著做遊戲的吧。只不過有些人想得多，有些人想得少，而我想得比較全面而已。」

　　林舒笑著一字一句說道：「只不過我玩過的遊戲更多，所以對遊戲的要求更高，所以做出來的遊戲也更加好玩一些而已。」

　　楊子期聽了，半晌沒說話，隱約竟然覺得自己彷彿是被這男孩給說服了。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但是他是真的開始有點相信，眼前的男孩有可能是《三國理想》的製作者了。哪怕他看上去年紀很小，但是面對面說話的時候，是最能窺見一個人智商和情商水平的時機。

　　在楊子期看來，男孩如果有和他的邏輯以及智商相匹配的知識面和眼界，那麼他自稱是《三國理想》的製作者……也許並不是說謊。

　　然後杜思彤突然開口說道：「楊先生，雖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三國理想》確實是林舒和我一起做出來的。所有的遊戲程序都是他的想法，也是由他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打出來。」

　　杜思彤的態度誠懇。哪怕之前楊子期覺得這位女大學生是在那他開刷，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杜思彤此時說話的神態看上去十分真誠，並不像是那人開玩笑。

　　這位實習老師身上有一種氣質，非常容易打動人。這種氣質就叫做「真摯」。

　　第一眼看到杜思彤的人，很容易發現她身上的靦腆，青澀，文靜。說白了就是有點呆萌，但是這種呆萌卻並不說明她傻，而是因為她的性情善良實誠。

　　楊子期停頓了一下，卻是終於對兩人說的話相信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卻是對於林舒能力的疑惑。

　　他說道：「但光是這樣，我還是很難相信啊。就算你一直玩了許多遊戲，琢磨了許久遊戲應該怎麼做……但是，小朋友，你又怎麼證明你琢磨的內容是對的呢？」

　　林舒卻明白這是楊子期在引誘他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從善如流。

　　「我記得，大叔你說你是北辰的人吧？」林舒明知故問地說道，「北辰的遊戲嘛……讓我想想啊。早期的《天之方》和《幻鬼》是創意不錯，但是總體的技術趕不上想法……這個我就不多說了。目前的主打是《盛唐賦》和幻想三部曲對吧？幻想三部曲裡面，《東之夢》時代久遠，我就不說了。《海之極》和《空之鄉》最近人氣都在下降對吧……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楊子期沒想到這小孩會拿自己公司的網遊作為話題，他頓時有點興趣了，問道：「為什麼？」

　　林舒說道：「因為你們情懷賣得不接地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