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出現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人。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冉峰已經根據林舒的交代，一把抓住對方的手關節，然後把對方從門裡揪了出來。

　　門口的這一陣勢顯然不可能是送快遞的，意識到這一點的男人眼中的疑懼也只是一閃而過，就回復了鎮定，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結果朱薇薇根本不理會他，就直接向著屋裡衝了進去。

　　林舒稍微遲疑了一下，卻是也跟著朱薇薇衝了進去。居銘豐從來與他家戀人共進退，一看林舒跑進去自然也跟了進去。杜思彤看著那年輕男人和壓制住男人的冉峰，稍一遲疑，還是沒有跟進去。

　　闖進臥室的朱薇薇看見譚願，發現她竟然是雙手都被綁在床柱上，身上只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

　　朱薇薇進屋的時候譚願本來還在極為用力地掙扎，結果看到朱薇薇的時候整個人就僵住了，變得一動也不敢動。朱薇薇卻沒有發現她神態動作上的異常，只是露出憤怒的神色走上前去就要解開譚願手腕上的束縛，一邊叫道：「譚願！你還好吧？」

　　林舒卻意識到了譚願神態上的異常表現，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眼神，然後把譚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

　　而就是這一下打量的功夫，讓他看出了問題。

　　朱薇薇卻沒有反應過來，還在解譚願手上的毛巾。結果她的手腕劃過譚願身上的毯子，卻感覺到了異常，然後露出愕然的神色望向譚願的胸前。

　　譚願毛毯下的上身竟然是連內衣都沒有穿的。朱薇薇猛然掀開了覆蓋住譚願上身的毯子，然後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譚願毯子下的上身，平坦一片，完全是一個男人的胸膛。

　　朱薇薇愣在當場，譚願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露出絕望的神色，瞳孔中已然可以看見淚光。

　　朱薇薇僵立半晌，才問道：「你是男的！？」

　　譚願咬牙不語。朱薇薇伸手就要去掀蓋在譚願身上的那條毯子，結果就聽譚願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要！」

　　那尖叫聲想當尖銳，怎麼聽都是女性的聲音。

　　朱薇薇的手頓在原地，半晌才說道：「你……你是不是……」譚願望著她，眼神恐懼，覺得下一刻對方可能就會破口大罵她變態，然而朱薇薇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你是不是想當女孩子？」

　　譚願咬牙半晌，沒有說話。朱薇薇看著她發了一會兒呆，緊皺著眉頭伸手再次開始幫譚願解起了毛巾。

　　等束縛解開之後，譚願卻是馬上伸手拉住了被子，包裹了自己赤裸的上身。

　　朱薇薇說道：「你騙我！」

　　譚願：「……」

　　朱薇薇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道：「我最恨別人騙我。你明明是男的，卻裝成女的，我什麼話都跟你說，還把你當成閨蜜。我——」

　　她這樣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氣得發紅，又羞又燥，頓時就想轉身出門。

　　林舒說道：「朱薇薇，你搞錯了。譚願沒有騙你。」

　　朱薇薇：「！？」

　　譚願：「！？」

　　林舒說道：「譚願，其實我大概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事你不打算說清楚嗎？如果你覺得我們在不方便的話我和銘豐可以出去。你的事情我們會保密的。」

　　譚願驚愕道：「……你說……你猜到了！？」

　　林舒說道：「你身體不太對對吧？」

　　譚願頓時不說話了。好半晌之後，她開口說道：「既然林總你已經猜到了，你就不覺得噁心嗎？」

　　林舒問道：「……是先天的嗎？」

　　譚願回答道：「……是。而且小時候家裡窮，沒錢給我動手術，後來發現兩個……方面都有點殘缺，我媽媽就覺得沒必要花錢給我做，還不如再生養個弟弟。」

　　她摀住臉，淚水如泉湧一樣流淌而下，擦都擦不完，一邊用哭因說道：「我其實想偷偷攢錢把手術做掉的，可是我沒有辦法。被發現了之後，就一直有兩個人渣纏著我不放，還拿這件事威脅我。」

　　朱薇薇聽了半晌，總算意識到了大致的真相，頓時露出愕然的神色望向了譚願。

　　林舒說道：「既然是先天的，那就不是你的問題。如果錢不夠，我可以先借給你……嗯，或者從公司貸款也行。」

　　譚願的情況，並非在於心理，而是在於身體。

　　朱薇薇說她是個男人，那是錯誤的，因為譚願身上缺乏第二性徵，就是鬍鬚。男人扮女人，也許能夠瞞過一時，但卻很難天長地久地持續下去。

　　譚願在公司工作近兩年，與朱薇薇幾乎形影不離，然而朱薇薇卻從來沒有意識到她有什麼不對，是她偽裝得好嗎？

　　並不是，而是因為譚願身上真的缺乏了一部分男性性徵。

　　就這點來說，林舒基本就已經可以判斷對方並不是男扮女裝。

　　譚願聽了林舒的話之後，再一次淚流滿面。她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問題不知道吃過多少苦頭。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因為很多人都把偏見視作理所當然，並不能設身處地地理解一下他人。

　　所以不知道還好，凡是知道譚願性別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她面前表現出過厭惡和偏見。她甚至一度還遭遇過來自親人的謀殺——譚家父母早期的時候是把她當男孩子養的，還籌劃著等她長大一些就攢錢給她做手術。後來他們聽醫生說譚願的男性器官發育得有問題，並不能傳宗接代之後，想法和態度就開始大變。

　　那是譚願十二週歲，差不多是剛剛開始發育的時候。譚母給她做了一頓豐盛的肉菜，然後在肉菜裡放了農藥。譚願中毒以後，痛苦尖叫著在地上打滾，譚母哭著送她去了醫院。

　　譚願知道母親是愛自己的，哪怕這種愛裡面帶著厭惡和恨意。她有時候會認為譚願「不如死了更幸福一點」，譚願知道母親內心深處其實有點希望她能去自殺……可是她真的不想死。

　　譚願的家鄉在內陸某個省的農村，因為交通不便，所以導致思想封閉。所以譚願也十分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遇這樣的對待。

　　譚願其實可以說是從家裡逃出來的。父母付了學費，沒有給生活費。他們窮困，如果不是因為譚願的殘疾報上去之後，他們生的還是個妹妹，恐怕譚願連學費都拿不到。但是譚願半工半讀，還是撐了過來。

　　因為她要逃。

　　初中之後，譚願就盡力考去了省城。她的成績非常優異，優異到讓人難以想像這是個從小山村考出來的女孩子。很多人會問她怎麼學的，然而譚願心裡知道，讀書其實真的一點都不難——如果一個有那樣的命運逼迫著她。

　　而光就外表看來，譚願如果是個男的，肯定是個帥哥。如果是個妹子，其實也算是個美女。不過在譚願的內心深處，她其實更多地覺得自己應該是個男性，畢竟在她的成長期之前，她一直是被作為男性撫養長大的。

　　然而即便如此，譚願想要表現得像個女性，卻也毫無困難。人在遇到人力無法抗衡的悲慘遭遇時，是矯情不起來的。她也更願意偽裝成是一個女性，與女性來往。因為她鮮少的與外人交往的經歷給了她一些經驗，讓她覺得女性比男性更安全……也更無害。

　　因為這樣的心態，所以當朱薇薇職責譚願時，譚願無法辯駁。

　　不過，當聽完林舒和譚願的對話之後，朱薇薇的臉上卻緩和了許多，甚至有了明顯的動容。

　　譚願卻又突然開口問道：「林總你以前就知道我嗎？或者認識一些我原本認識的人？」

　　林舒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譚願說道：「因為之前的時候，林總你不是問我是不是有堂兄弟叫譚意明的嗎？譚意明……是我上高中之前的名字。」

　　之後兩人對視半晌，林舒驚了。

　　譚願竟然就是譚意明！？蘇會真讀研究生時候的導師？什麼鬼？蘇會真這時恐怕都大一了，可是譚願還在星澤當著程序員呢。

　　不過林舒並不知道，如果今天他們沒有出現在這裡，那麼之後再次被人威脅並遭受了嚴重侵害的譚願就要收拾包袱繼續逃跑了。

　　然而這一刻，林舒卻不太可能知道這些故事了。

　　朱莉莉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譚願，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這種情況。」

　　譚願意外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該我說對不起。對不起一直瞞著你，不過你放心，我對女性一點威脅力都沒有的。我天生……」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可是屋裡的人幾乎稍微過一過腦，就全都明白了。

　　譚願她沒有作為一個真正男性的能力。

　　朱薇薇畢竟和譚願當了一年多的好友，聽她這麼一說，情緒上來，卻是忍不住就紅了眼眶。然後她的眼角掃到了床頭的毛巾，突然就怒不可遏起來。

　　然後杜思彤就看見朱薇薇衝了出來，然後對著被冉峰抓住的男人，猛然用力地扇了對方一個巴掌。

　　冉峰和杜思彤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