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開業第三十九天
蘇茜看看阿爾德羅, 龍好好地趴在地上,幼兒園同學正嘻嘻哈哈地在它身上爬來爬去。乍看上去,像龍骨上挂著一個個毛絨挂件,有種奇怪的可愛感。
她遲疑一下, 提出建議:「不然帶上他?」
死亡騎士毫不猶豫:「不。」
拉斐爾神色冷淡:「他會非常吵。」
蘇茜:「……」
她仔細看了看, 總覺得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某種熟悉的神情。有些類似於暑假前夕的熊孩子家長, 有種微妙的厭世感。蘇茜意會了一下, 大概是「好不容易能出門一趟, 幷不想帶著糟心小孩」。
是真實嫌弃。
拉斐爾與蘇茜對視片刻, 轉身離開酒館, 走到阿爾德羅面前。
只見那幾隻小動物噗通噗通地從骨龍身上爬下來, 一個挨一個地端坐在龍的尾巴邊,看上去很乖巧。與骨龍不同, 他們對死亡騎士似乎帶著天然的敬畏, 路過他身旁時往往輕手輕脚、還會不由自主地耷下耳朵, 說不定就是未成年與班主任的生物鏈關係?
拉斐爾走上前, 伸手敲敲阿爾德羅的頭骨, 低聲叮囑了幾句。
龍的魂火一跳,昂起腦袋,一下子展開翅膀, 用力扇動了幾下, 掀起的風把旁邊的小動物吹滾開去。龍大聲抗議:「爲什麽!我也要去!憑什麽不帶我!」
拉斐爾抬頭看龍。
骨龍在死亡騎士的注視下,漸漸停下動作,有點兒不情願地垂下腦袋。
拉斐爾冷漠抬手, 搭著阿爾德羅的頜骨,直接將他拽回自己眼前,再次交代了些什麽。
龍發出低低的喉音,像是在不滿,但最後還是沉重地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趴了回去,顱骨內的魂火也蔫了,他說:「噢。」
蘇茜:誒,獨自看家的大狗狗好像有點可憐。
她看著阿爾德羅,龍非常失落,連尾巴都不動了,剛剛被他掀出去的小同學又凑了上來,挨挨擠擠地靠在一起安慰他。
蘇茜:「這樣就可以了?」
這麽看來,其實也不算很不聽話?
拉斐爾:「當然不可以。」
死亡騎士心平氣和地說:「但我已經警告過了,回頭打他時,他就不敢哭。」
蘇茜:???
這是又什麽經驗豐富的糟糕發言?
蘇茜:這話要是讓阿爾德羅聽見,我覺得他肯定要哭?
艾蘿突然跳在地圖上,尾巴輕甩兩下,要求道:「喵!」
拉斐爾低頭看著猫。
猫也不害怕,往前走了兩步,側了下腦袋,溫馴乖巧地說:「喵嗚。」
拉斐爾伸出手,艾蘿輕盈地一躍,挂在他的手臂上,然後死亡騎士轉手把小猫放到蘇茜肩頭:「走吧,領主大人,帶上您的燈,用不了很長時間的。」
蘇茜:「……」
她稍微扭過頭,她的小猫正舒舒服服地挂在肩頭,尾巴上的鈴鐺細細響著,還用冰凉的顱骨蹭了蹭她的臉頰。
蘇茜:……我覺得,阿爾德羅真的會哭的。
——
離開酒館的照明範圍後,黑暗迅速合攏過來。
探索明燈穿透濃霧,照亮的脚下的地面,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屬亡靈的魂火在閃動。
周圍非常安靜,只有細碎的脚步聲,偶爾有落單的蹣跚僵屍與骷髏,但最終都變成蘇茜的劍下積分。更遠一點的霧氣中似乎有更强大的獵手徘徊,但忌憚於高等亡靈的存在不敢靠近。
蘇茜時不時看見一些殘垣斷壁。
它們大多布滿風蝕痕迹,被**的泥土所掩埋,覆滿灰化的菌類和藤蔓。但令人詫异的是,仔細看的話,這些建築遺骸幾乎仍未被亡靈氣息所侵染。
蘇茜彎腰扯掉那半截倒塌立柱上的枯藤,裸露出白色石料,上面是半風化、但依舊可窺見舊時輝煌的精美雕琢。
陸陸續續地,脚下偶有石板路面出現。
蘇茜隱約有種感覺:她正行走在一片死去的繁華之上。
拉斐爾突然停下脚步。
「到了。」他說。
蘇茜環顧四周,濃霧中曠野寂靜,不僅沒看到什麽建築,甚至連植被都極爲稀疏。
蘇茜:?
蘇茜:這看起來幷不像遺迹探索,反而像恐怖游戲開局?
拉斐爾伸手,將艾蘿拿下來,交給蘇茜抱好,然後輕輕搭著提燈手柄。
他微微躬身:「失禮了,領主大人。」
蘇茜:?
拉斐爾側過身,動作極爲輕柔地扶住她的腰。
蘇茜:!
提燈的火焰搖曳起來,暖黃色的燈光逐漸明亮,在脚下落下圓形的光圈。
這個過程極爲短暫,下一個瞬間,蘇茜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在尚未反應過來前直接自由落體。
暖色燈光模糊了視綫,風聲從耳邊呼呼扯過,像是一個轉眼,又或者更長的時間,她重新站在地上。
蘇茜微微一個踉蹌,冰冷的手輕飄飄地扶了她一把之後又很快鬆開。
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像被塞進一百隻慘叫鶏。
「怎麽辦掉下去了啊啊啊」與「這是個什麽姿勢要死了我不行——」交替回放,最終變成一團意義不明的亂碼。
接著她就被提示框糊了一臉。
【您已進入■■遺迹。】
艾蘿從蘇茜懷裡鑽出來,輕盈地落在地上,原地轉了兩圈,又哢噠哢噠地繞到她的脚邊厮磨著。
蘇茜抬起頭,見到了星空。
群星極低,幾乎觸手可及。而大廳的穹頂被毀去一半,夜色沿著缺口落到地上。
脚下的地磚有種奇异的透明質感,如同蒙上一層棱面玻璃,光落在上面,層層折射,鋪開一片璀璨星河。
大廳的一角是壁爐沙發和軟墊,有些像霍格沃茲的休息室,厚厚的紅色挂毯垂落下來,一旁是整墻書架,造型別致的壁燈早已熄滅,架子上空無一物。
另一角則是石質樓梯,臺階在靠近穹頂的地方戛然而止,幾塊斷裂的白色石階落在地上,覆滿了塵埃。
噠、噠、噠。
蘇茜沿著星光往前走,周圍很安靜,只能聽見死亡騎士不緊不慢的脚步聲與小猫的爪子踩在地上的哢噠輕響。
被燈光照亮的地方,有著精緻雕飾的廊燈、墻上漫不經心的公式塗鴉、和已經褪色的挂畫。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保存完好,就像時間在這裡被驟然截住。
她走到盡頭。
這是個空曠的房間,所有星光最終都彙聚在房間的中央,托舉出花瓣形狀的高臺。一隻銀色燈架放在高臺上。
蘇茜看著那隻纖細燈架,突然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了。
她沿著臺階走到高臺旁,舉起手中的燈,點燃了那隻燈架。
「嘭」的一聲輕響。
火光沿著燈架淌下高臺,朝著地面蔓延,滿地星河被一一點燃,昏暗的房間驟然明亮起來,只是,有點過於亮了——
蘇茜聽見匆匆忙忙的脚步聲。
她看見——
穿著長袍的學徒正急急忙忙地順著旋梯跑下來,他一手抱著幾捆卷軸,一手壓著尖帽的帽沿,一不小心與正要上樓的人撞在一起。卷軸滾了一地,他忙不迭地道歉,一面手忙脚亂地撿卷軸。
幾名實習生正坐在沙發上討論旅行見聞,魔偶僕人爲他們送上剛泡好的咖啡。
「多加塊糖!」一個埋頭趕報告的實習生强調道。
兩名導師正站在各自的實驗室門口爭執苜珀草應該第三分鐘放還是第四分鐘放,引經據典唾沫橫飛,仿佛下一刻就要撩袖子互毆。
他們的學徒縮在墻角瑟瑟發抖,互相對視一眼,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其中一個偷偷摸摸掏出塊小餅乾,遞給對方。
坩堝正咕嘟咕嘟地冒泡泡,酒紅頭髮的女巫正有條不紊地將材料添入鍋中。突然窗戶「嘭」的一聲碎開,長著黑色長角的紅龍一頭撞了進來,嗚嗚低叫著。
女巫一把抓過紅龍的角,笑眯眯地問:「你又做了什麽壞事情啦,小阿爾?」
突然間,所有的畫面都破碎了。
只剩下女巫站在房間中間,水晶球在她面前流轉著詭譎的光。
「就這樣决定吧。」她說,「反正不算最差的結果。」
她抬起頭。
女巫的瞳孔色澤與水晶球一樣深邃神秘,她像看見了什麽,微微有些錯愕,緊接著,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哎呀,新的領主。」她的聲音有些縹緲,每個音節都落在最輕的點上,「還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呀。」
她彎下腰,極爲鄭重地行了個禮:「向未來的您致敬,尊敬的領主大人。」
她說:「真好,能在最後的時刻見到您,命運對我真是太仁慈了……」
她的話語逐漸淡去,消失在暗下的畫面中。
光熄滅了。
蘇茜還有些楞怔,這時,耳畔捕捉到「哢」的一聲輕響,仿佛有什麽碎開了。
她循聲望去,發現高臺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裂痕。緊接著,又是一道。
裂縫迅速蔓延,只聽「嘩」的一聲,整座高臺、連著燈架一起,碎成白色的粉末,撲撲簌簌地飛散開來。
蘇茜低下頭,地上只剩下一顆透明的水晶球。
她彎腰拾起它。
【您已完成本次遺迹探索。】
【您獲得了獎勵:技能點×2】
【您獲得了特殊掉落:塔心×1】
【塔心[★★★☆]
描述:當您準備好一切後,找個地方埋下它吧,您將獲得一座新生的高塔。它既年輕,又古老,幸運的話,您或許還能在塔中找到一些屬過往輝煌的痕迹。】
蘇茜:「……」
她看著手中的水晶球,回想了一下,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怎麽了嗎?」這時,拉斐爾走上來,他一眼看到蘇茜的水晶球,一時間也有些詫异,「是塔心。」
他笑起來:「看來埃弗拉一定很喜歡您。」
蘇茜看看死亡騎士:「可是、這個……」
「沒問題的。」拉斐爾搖搖頭,打斷她的話:「女巫的目光可以越過時間,沒人能改變她的心意,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拉斐爾說:「我們該走了,領主大人。」
房間的另一端出現一扇虛掩的門。
蘇茜推開門,發現外面是一個巨大的庭院,花壇中生長著三米多高的巨型傘菇,它們的孢子在黑暗中閃爍著各色熒光。
有幾個小人在花圃裡跑來跑去。
他們的腦袋上都頂著熒光菌蓋,正忙著給傘菇鬆土澆水。
蘇茜:???
蘇茜:超、超級馬里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