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心傾口難開
見宿殃眉宇間似有愁緒, 顧非敵移步靠過去, 湊近宿殃耳邊,低聲道:“你說將會帶我去一個地方解毒, 卻又如此小心翼翼, 觀察地形……我可不可以猜測,你要找的那個地方, 對於你這魔教聖子而言, 也是不可隨意前往的禁地?”
宿殃知道顧非敵十分敏銳,卻沒想到他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猜得**不離十。
不過這一點倒沒必要瞞著顧非敵, 因為無論如何, 闖入魔教禁地, 都是顧非敵必須要與他一起做的事。
宿殃輕笑一聲,凝聲如線,向顧非敵傳音:“我們要去的地方在教主住的筠華島下面。那裡臨近水面的地方, 有一處溶洞, 裡面存放著無數魔教古籍,其中應該有關於蠱毒解法的記載。”
顧非敵問:“應該有?”
宿殃抿了抿嘴:“一定有。”
“從你將我帶來這裡,已經過去兩夜了。”顧非敵道, “教主卻一直不曾現身。我猜測……他現在在閉關?”
宿殃點點頭, 說:“他在筠華島山頂閉關, 我們要去的是山腳下臨近水面的禁地入口,所以不用擔心驚動教主。但是筠華島的花侍, 尤其是守衛在禁地的那群人, 功夫一定不會差。即使比不上你我, 也總能與徐雲展和蒲靈韻實力相當。”
顧非敵:“所以,你在找潛入路線?”
宿殃點頭道:“是啊。但是這些橋和棧道都挺險的,我倒是沒關係,你不能隨便動用內力,輕功是用不成的,要想不驚動守衛,就比較難辦了。”
兩人在魔教總壇內逛了一整天,直至夕陽西下才回到鳶尾島聖子居所內。
宿殃藉口要審查教內巡邏情況,向梅堂長老要來了魔教總壇的地圖和巡防圖。
可惜,這些文書對他來講太過抽象,研讀一整晚幾乎毫無進展,第二天早上差點起不來床。
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學渣本質,宿殃想了想,當晚就支開花侍和侍者,將顧非敵拉來作參謀。
顧非敵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地圖和巡防圖,不可置信道:“你可知讓我看到這些,會有什麼後果?”
宿殃笑道:“將來你帶人圍剿魔教的時候,記得避開無關的人,直接找我和教主的麻煩就是了。”
夜色已深,室內燭光微顫,映在宿殃帶笑的雙眼中,似是有什麼光華在閃爍。
顧非敵靜靜地望著宿殃,半晌,他什麼都沒說,隔著榻桌在宿殃對面落座,伸手拿過魔教梅堂巡防圖和巡衛安排文書,默讀起來。
魔教總壇內的吊橋棧道因地制宜,層層連通。然而這個時代並沒有三維技術,甚至連三視圖的概念都並不健全,所有的圖紙都是以一種奇怪的斜角由工匠隨手畫出來的,並且還沒有準確的透視和比例尺。若不是師承一脈的工匠,可能彼此間都看不懂對方畫的圖紙。
好在顧非敵曾在騰雲閣幫助管事,再加上這兩天與宿殃一起逛過魔教總壇,多少能在腦中形成些印象。
他對照研讀了地圖與巡防圖,又從文書中找到魔教花式巡防路線,發現它的變化其實暗合了四季星象,每旬一變,一年一輪。
“明日就是新的一旬,防衛路線會有所改變。”顧非敵低聲道,“若我推斷沒錯,下一旬的巡衛路線,在丑時初有一處破綻,我們……”
話說到一半,顧非敵抬眼去看宿殃,才發現他竟歪在榻桌上睡著了。
此時已過子夜,燈檯上的蠟燭都已燃了一半。
顧非敵放下手中文書,托腮看著宿殃無比寧靜的睡顏,看著微晃的燭火在他眼下打出睫毛的陰影,看著他削短的髮絲沉靜地落在他的唇角,看著他的肩頭幾不可辨地隨著呼吸起伏……
許是感受到宛如實質的目光,宿殃眼睫微顫,醒了過來。
顧非敵眸色深深,道:“若困了,便去睡吧。”
宿殃哼唧了一聲,從榻桌上滑下去,抱著薄毯蜷縮在榻席,嘟囔道:“懶得動……我就睡這兒……”
“夜間會冷。”顧非敵無奈地輕笑一聲,起身來到宿殃身邊,伸手拉他,“走了,去臥室睡,我陪你。”
宿殃不情不願地被顧非敵拉起來,跟在他身後轉進臥室,迷迷糊糊脫了衣服就爬上床,抱著枕頭幾乎瞬間入睡。
顧非敵失笑,俯身幫宿殃蓋好衾被,又回身吹熄臥房裡的兩盞燈。
正欲離開,卻忽然聽見宿殃似是在夢中喚了一聲什麼。
顧非敵俯身靠近宿殃唇邊,想了想,問:“你說什麼?”
宿殃卻沒像之前那樣在夢中與他對話,只是低聲嘟囔了一串無意義的音節,便又睡了過去。
顧非敵在昏暗中凝視著宿殃被枕頭壓得微微嘟起的雙唇,喉頭微動,忍不住舔了下嘴,向前傾身,湊近過去。
宿殃平靜的呼吸輕撲在顧非敵的鼻尖,顧非敵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許,卻又仿佛懼怕什麼似的,被他控制得極輕極輕。
再向前,兩人的唇瓣近在咫尺,顧非敵緩緩閉上雙眼。
然而,他最終還是向後退開,無聲地歎了口氣。
抬手輕輕拂過宿殃的臉旁的髮絲,顧非敵低聲道:“若明日不來,今夜永恆……倒也很好。”
良久,顧非敵起身去外間收拾了榻桌上鋪散的文書,又輕手輕腳地回到臥室,躺在宿殃身邊睡下。
第二天兩人都沒出門,埋頭在鳶尾島研究地形圖。
雖已是秋日,但烈陽高照的白日裡,氣溫仍沒有下降的趨勢。兩人便只穿了內衫,用簪子將頭髮簡簡單單地挽了,窩在榻上寫寫畫畫。
宿殃看著顧非敵難得慵懶的模樣,笑道:“你這樣子真像是被寵愛了一整晚上,整個人全身骨頭都軟了的感覺。”
顧非敵挑眉:“被寵愛?”
“啊,被寵愛呀。”宿殃壞笑,“本聖子可是好男色的,你在我這裡留宿這麼多晚上,他們肯定私下議論,說你夜夜被我……咳咳,萬千寵愛在一身呐!”
顧非敵道:“你說你好男色,我也沒見你召幸孌寵。之前不是還有傳聞,說你將前幾年擄來的那些美人全部放還了嗎?”
宿殃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顧非敵一番,拿腔拿調道:“有你在這裡,我怎麼看得上別人。不如,顧少俠來服侍我?”
顧非敵臉色微變。
宿殃以為他要生氣,正準備開口換個話題,卻見顧非敵放下手中紙筆,傾身凝望過來,嘴角一勾,道:“也好。”
說著,他竟伸手捏了宿殃的下頜,就要將人拽過去。
宿殃趕緊往後躲:“我開玩笑的!”
顧非敵收回手,問:“玩笑?”
宿殃尷尬地摸了摸鼻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顧非敵又問:“你對我……並無愛慕?”
宿殃:……
這顧非敵還演上癮了不成?
難道是跟他待得太久,近墨者黑,被他傳染了隨意調戲別人的壞毛病?
宿殃“呃”了一聲,嫌棄地白了顧非敵一眼,哼笑道:“什麼愛慕不愛慕的,我對你好,那是因為咱倆都是小玉樓出來的,同窗之誼嘛!絕對沒有把你當男寵什麼看的意思……等找到去禁地的辦法,解了毒,我就放你回去。”
說著,他伸手拿過幾張圖紙,裝模作樣地看。
半晌,沒聽到顧非敵說話,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宿殃疑惑地抬頭去看。
顧非敵正一瞬不瞬地凝望過來,眼中情緒晦澀難辨。
宿殃心下一顫,下意識問:“你怎麼了?”
顧非敵垂下眼睫,重新提筆蘸墨,道:“無妨。”
宿殃不知為何有些惴惴,坐立不安了好一陣,道:“那個,我命廚房做的乾果棒可能做好了,我去看看。”
之前他藉口帶顧非敵賞景,曾經在崖壁那邊的商店訂了許多蜂蜜、牛乳和乾果,正是為了製作方便攜帶又頂飽、熱量還高的“能量棒”,準備帶去魔教禁地,以便在那裡為顧非敵解毒時充饑。
劇本中,顧非敵與蒲靈韻在禁地被困了好幾天,具體日子宿殃沒有算過,但從後期他追殺兩人的劇情判斷,那時應該已經是冬季了。
眼下正值仲秋,劇情又提前了不少,說不得這一場解毒,就要撐滿顧非敵體內蠱毒給出的一個月的期限。
套好外衣,來到廚房,只見蓮堂負責吃食的侍者們果然已經分配了人手專門為他製作乾果棒。
這裡沒有烤箱,宿殃便提出了一個設想,讓下面的人自己想辦法。沒想到僅憑簡簡單單的鐵鍋與火塘,這些侍者們竟真的琢磨出了像模像樣的能量棒來。
宿殃捏起一支嘎嘣咬斷,吃著味道還真是那麼回事兒。賞了帶頭做能量棒的侍者,他挑了幾支裝進碟子,端回去給顧非敵品嘗。
目送自家聖子離開,前來查看工作的蓮九輕笑一聲,扭頭叫住正要離開的梅十三。
他笑問道:“前段時間你跟著聖子外出,可知道如今江湖傳言是真是假?”
梅十三眉梢一挑:“什麼傳言?”
蓮九壓低聲音:“聖子當真是為了顧少俠,才遣散梅堂卷丹殿裡那些孩子的?”
梅十三道:“聖子與顧少俠是同窗情誼,和卷丹殿有什麼聯繫?”
“這你就不知道了。”蓮九笑得一臉神秘,湊到梅十三耳邊道,“如今聖子與那顧少俠日日出雙入對,甚至還允許顧少俠在他的房中過夜,而且,我手下的侍者說,兩人是共睡一張床鋪的。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
梅十三面色不改,道:“聖子願與顧少俠親厚,那也是聖子自己的事。聖子自有手段收服顧少俠,我等不必操心太多。”
蓮九笑著說是,又道:“聖子自從小玉樓出師,倒是比以前好伺候多了,這兩月竟沒有賜死侍者。前日澡房那邊犯了錯,他也沒有發怒,我覺得我這條命或許沒前幾任那麼危險,不必擔心哪天一不注意,就被聖子親手殺了。”
聽到這話,梅十三眉頭微蹙,又很快舒展,微笑道:“他這樣不是很好麼?”
蓮九點頭:“是啊,希望聖子能一直這樣,只是不知他這好心情好脾氣能持續多久。”
梅十三道:“他……或許會一直如此,如果……”
蓮九:“如果?”
梅十三笑笑:“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