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謝聖子賞賜
夜色深沉, 月光如水。
馬隊沉默地行走在荒蕪的戈壁。
方才與范奚一談, 宿殃此時心亂如麻,垂著頭,沮喪得不想說話。
范奚與蒲靈韻的感情對他而言簡直如同天外飛來一筆, 將他所熟知的後續劇情完全打亂。
之前顧非敵說蒲靈韻在等范奚一同出師,宿殃還以為兩人不過比旁人更加親厚, 超越同窗, 成為了好友。可如今卻乍然聽說兩人情投意合,這後續劇情該怎麼走, 就有點難辦了。
顧非敵現在身中蠱毒,若沒了女主角這條線,解毒怎麼辦?
之後的劇情,樁樁件件都少不了女主角在他身邊, 又該怎麼辦?
宿殃這樣想著, 扭頭看了一眼被花侍掛在馬背的蒲靈韻和范奚,不禁皺了眉頭, 煩躁地嘟噥了一句。
顧非敵從側後方捕捉到宿殃的視線,看著他低垂的眼睫,似是感受到他情緒的低落, 歎息一聲, 將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上。
宿殃微微偏了偏頭,沒搭理。
顧非敵閉目沉靜片刻, 低低喚道:“宿殃。”
“嗯。”宿殃含混地應了一聲。
沉默良久, 顧非敵附在宿殃耳邊, 輕聲問:“你……是否曾為誰,動過心?”
鬢邊髮絲隨著微風飄起,輕輕刮蹭著宿殃的頸窩,有些麻癢。
顧非敵的聲音很輕,仿佛一片羽毛,又是那樣一句話,落在宿殃耳中,激起心頭一陣連綿的顫抖。
宿殃躲了一下,用手肘將顧非敵推開,沒回答他的話。
現在他聽到動心不動心這種問題就煩躁。
顧非敵默了默,又問:“你對靈韻如此執著,是……心悅她?”
聽到這句問話,宿殃只覺得心中煩悶無以復加。
終於抓到一個可以爆發的突破口,他惡狠狠地呼出一口氣,道:“能不能不要瞎猜?我對那丫頭沒有任何企圖!我根本就……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本聖子好男色!男色!”
顧非敵:……
顧非敵翻手將剛剛扯開一半的荷包攥回去,心說:你聲音可以再大點。
緩了一會兒,顧非敵又問:“那你為何如此執著,要將靈韻拿下?”
宿殃垂眸不語。
顧非敵等不到答案,猶豫片刻,問出自己的猜測:“你將靈韻抓來,是與我解毒之事有關?”
宿殃一驚,沒料到顧非敵竟然這麼快就猜到了。
見到他這反應,顧非敵心下篤定:“竟真的與此有關?”
宿殃呼出一口氣,沒點頭,但也沒否認。
顧非敵皺眉道:“你的解毒之法,可是將那蠱蟲引渡到他人體內?你想讓靈韻代我承受?”
其實,劇本裡的解毒操作具體是怎麼樣的,宿殃現在並不知道。
他在這段劇情裡扮演的,一直是追擊、阻攔男女主角的角色。只是,從後期的戲份臺詞裡他可以推測出,魔教禁地應該藏著一種功法,可以協助蒲靈韻把顧非敵體內的血蠱引到她的身體里加以壓制,以達到暫時幫顧非敵解毒的目的。
至於操作過程,他其實並不清楚,不過想來那功法中應該有提及,他也沒必要知道。
但引渡蠱蟲,這一點應該沒錯。
最終男女主角都不會有生命危險,也是可以確定的——後續在雪山的劇情,正是為了徹底解決毒蠱準備的。
於是宿殃道:“你放心,就算她把那血蠱引到她身體裡,最後你倆都不會有事,這蠱毒最終會被徹底解決的。”
顧非敵氣笑:“既然助我解毒之人不會有事,你又為何要欺負靈韻一個女子?那麼多侍衛、下人,隨便找一個人來為我引出毒蠱,又有何不可?”
宿殃愣住。
好像……好像說的也有道理?
不過那功法真的是人人可以練的?會不會必須是女的才行?
許久沒有等到宿殃的回答,顧非敵閉了閉眼睛,又睜開,越過宿殃肩頭,看向夜色中愈發近了的魔鬼城的輪廓。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被束縛在身後的雙手手指靈巧翻動,從那只小小的荷包裡翻出一把無比精緻的剪刀——行走江湖,蒲靈韻一直習慣隨身攜帶針線剪子,本是為了方便修補衣衫裂口,如今卻正好派上用場。
剪刀不過拇指大小,刀刃卻足夠鋒利,很快就將綁住顧非敵雙手的繩索磨出了一道斷口。
感覺到手腕的驟然放鬆,顧非敵一咬牙,在宿殃耳邊道:“若還要牽扯小師妹進來,這蠱毒,倒不如不解……”
宿殃一個愣神的功夫,顧非敵竟運起磅礴內力,借著斷口繃開周身繩索,自馬上跳下,滾落在地。
並未停頓,他一個翻身躍起,擊倒一名前來援助宿殃的魔教花侍,奪過花侍手中彎刀,一個起落便來到范奚身旁,抬手割斷范奚身上的繩索。
直到這時宿殃才大驚失色,勒馬回身,吼道:“你瘋了!不要運功!停下!”
體內毒蠱早就被驚動,顧非敵臉色慘白,卻緊咬牙關,一絲一毫痛苦的神色都沒露出來。
“你去救靈韻,我攔住宿殃。”他沖范奚道,“帶她跑,不用管我。”
說著,他將手中彎刀以及一塊串著幾件零碎物品的權杖塞進范奚手中:“送去騰雲閣。”
范奚接過權杖和彎刀,知道情況緊急,立刻照做。
魔教花侍反應敏捷,見人質要逃,便蜂擁而上,將范奚圍在中央。
范奚身法靈巧,但魔教花侍畢竟人數眾多,他只來得及將蒲靈韻身上的繩索砍斷,便被數人圍住,一時間難以招架。
蒲靈韻沒有武器,與范奚聯手,也只能勉強護住自己不再被擒,想要逃脫卻幾乎不可能。
宿殃原本已經在考慮自己的做法是否欠妥,如今被這變故一激,反倒動了火氣。
他提劍上前就要助花侍拿下范奚與蒲靈韻,誰知,顧非敵擊退一位花侍,竟閃身攔在了他的面前。
宿殃揮劍,怒吼:“顧非敵!”
顧非敵手中沒有武器,只得空手攥住宿殃細劍劍鋒,登時血流如注。
宿殃嚇得立刻收了蘊於劍中的內力,又急又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顧非敵一言不發,雙眼直勾勾盯著宿殃。
他將劍鋒攥得死緊,宿殃連抽劍都不太敢,只能站在原地,怒不可遏地和顧非敵大眼瞪小眼。
這場景尷尬得有些詭異,顧非敵眼中忽地流露出一絲不解和慌亂,似是沒想到宿殃會是這種反應,一時有些怔忡。
梅十三見狀,脫離圍困范奚與蒲靈韻的戰圈,回身揮劍,向顧非敵逼去。
宿殃下意識松了劍柄,伸手扯著顧非敵手腕,助他避開梅十三的攻擊。
“梅十三!”宿殃怒道,“你……”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就見顧非敵丟掉細劍,運起內力,繞過梅十三,閃身躍入花侍們的包圍圈,試圖助范奚與蒲靈韻脫困。
花侍們見識過自家聖子對顧非敵的看重,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不太敢再下重手。
不過須臾,包圍圈被撕出一道缺口,范奚在顧非敵的掩護下,攜著蒲靈韻迅速後撤,終於逃了出去。
梅十三正要追擊,卻聽宿殃頹然下令:“別追了,回來。你們都停手。”
花侍們得令,默默收回武器,轉身聚攏回宿殃身邊,等候自家聖子的吩咐。
宿殃轉身從地上撿起細劍,垂眸看著上面的血跡,半晌,轉身望向獨自回來的顧非敵。
“你都把蒲靈韻和范奚放走了,自己怎麼不逃?你有能力掙脫繩索,早些時候怎麼不逃?”他越想越氣,語氣裡帶了刺,“哦,因為你身上的蠱毒還沒解,是回來等我給你解毒呢?”
顧非敵臉色慘白,目光落在宿殃握劍的手,片刻,又抬眼看著他的雙眸。
“宿殃……”他低聲喚道,“你……”
話未說完,他忽地弓了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血沫自他口中濺出,灑在地面,於夜色中泛著幽幽的黑紅色。
宿殃頓時不淡定了。
他沖上前一把扶住顧非敵,焦急道:“你怎麼樣?”
顧非敵咳得撕心裂肺,幾乎無法呼吸,最後不得不跪坐在地,靠在宿殃懷裡,揪著胸前衣襟,不住顫抖。
如此許久,毒蠱才終於消停,顧非敵擦了一把額角的汗珠,呼吸漸漸平緩。
宿殃看著他的樣子,臉色變換數次,最後嗤笑一聲:“你這就是自作孽!告訴你不要動用內力,你倒好,還主動搞事兒!你說你是不是自找的?!”
顧非敵閉了閉眼睛,從宿殃懷裡支起身。
他盯著宿殃看了片刻,問:“方才你……為何收手?”
宿殃愣了一會兒才想到顧非敵是在問什麼。
他那時看到顧非敵竟空手接他的劍招,嚇都要嚇死了,怎麼可能還繼續和他打?
也不知這小子怎麼想的,用手接劍,不知道疼嗎?
宿殃呼出滿胸鬱氣,憤然道:“你中了毒,本來就不能動內力,我怎麼可能跟你打!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搞事情,簡直要氣死我!”
顧非敵沉默不語,只盯著宿殃看。
宿殃被他看得有些莫名緊張,咽了咽嗓子,道:“行吧,反正女……蒲靈韻已經被你放走了,給你解毒的事,我再另想辦法。”
聽到這話,顧非敵扯了扯嘴角,問:“你仍願為我解毒?”
宿殃氣道:“不然怎麼辦?真的讓你去死麼?”
顧非敵望著宿殃,不說話。
沉默片刻,宿殃伸手拽過顧非敵手腕,想要翻看他掌心的傷口。
顧非敵攥緊掌心,將手藏在懷裡,低聲道:“別碰。”
宿殃氣笑:“我幫你看看傷口也不行?”
顧非敵無奈道:“我中了血蠱,不知血液有沒有毒性,你還是別碰為好。若是擔心,不如……給我些傷藥?”
宿殃憤然起身:“誰擔心你!自己疼著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非敵不禁輕笑出聲。
片刻,宿殃回來,將一包金瘡藥粉狠狠砸向顧非敵的臉。
顧非敵伸手接住藥包,笑道:“謝聖子賞賜。”
宿殃:……
宿殃想死。
他現在確定,這個顧非敵一定是穿越大神派來克他的。
不然為什麼所有事情到了他身上,就總有不可預知的變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