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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珠》第125章
125.番外一

元和五年, 政通人和,四海升平。

順宗在位僅六個月, 便因身體原因,退位讓賢,次年因病離世,由太子李淳登基,國號改為元和。河朔地區正式收歸朝廷,困擾邊境多年的吐蕃也因為內亂而由盛轉衰, 加上元和帝勵精圖治,加強宰相權威, 以法度削弱藩鎮,國家漸漸有中興之象。

小無憂今年五歲, 他從出生開始, 就一直跟著父母搬家。小小年紀遊歷了大半河山,每年他都會去看祖父和外祖父。祖父是節度使,外祖父是雲南王,雖然他還搞不清楚是什麼官, 但是聽起來都蠻厲害的。

他跟父母住在山間田野,過著最樸素的生活, 有時候跟著母親種菜, 有時候跟著父親去村頭教書。

這次因為母親懷孕了,外祖母不肯放他們走, 所以他們就暫時停留在陽苴咩城。

小無憂覺得陽苴咩城的氣候挺好的, 好像沒有很冷的時候。年前他去過渤海國, 那裡冷得差點把他鼻子都凍掉了。眼下快到端午了,據說城外的桃江要舉辦龍舟大會,以前是四大氏族辦的,後來氏族漸漸沒落了,就由城中的豪紳出錢辦。

他看到阿常在廚房裡煮雞湯,母親的孕吐很嚴重,每天都吃不下東西,父親一直陪著她。可憐的小無憂就只能自己找樂子了。

阿常看著那個還沒灶台高的小豆丁,笑著摸他圓圓的腦袋:“公子去外面玩吧,這裡油煙大呢。世子呢?他不是要帶你去打獵。”

小無憂抿了抿紅紅的小嘴脣,老氣橫秋地說:“阿舅去追舅母了,我到處找不到他。外祖父去練兵,外祖母在看妹妹,就剩我沒事情做,哎。”

阿常心領神會,頗有幾分同情他。

說起他們王府裡的這位世子妃,真的是這世間最清冷,最沒定性的人了。當初世子死纏爛打地非要跟她在一起,她怎麼都不願意。後來兩個人你追我躲了好幾年,世子妃突然有了身子,大王急急地向朝廷請封,兩個人才辦了婚事。

婚後世子妃生下一個小娘子,她自己也不怎麼管,還是該上山采藥就上山采藥,該出門診治出門診治,世子整天追著她跑。如今小娘子才一歲,見娘的次數屈指可數。

“小公子喜歡弟弟還是喜歡妹妹?”阿常問道。

無憂仰起頭仔細想了想:“要弟弟,妹妹一直哭,頭很疼的。”

阿常知道他說的是世子家的小娘子,忍不住笑起來。

“無憂。”身後有人叫,聲音如同碎玉一般悅耳。

無憂轉過頭,看到瘦高的藍衫男子走進來,丰神俊朗,邁著小短腿就撲了過去,眼睛亮晶晶的,叫到:“父親!”

李曄摸著他的腦袋,蹲下來溫和地笑道:“我四處找你。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阿舅本來說今日帶我去打獵,可他跑得不見人影。我沒事乾,聞到阿婆熬雞湯的香味,就跑來了。”無憂略顯靦腆地說道。

李曄知道他懂事,不想給大人添麻煩,直接將他抱了起來,走到阿常的面前。阿常當年在長安初見李曄的時候,就覺得是個玉雕一般好看的人兒。這麼些年過去了,孩子都長這麼大,可他好像一點變化都沒有,還像弱冠之年一般。

“順娘來看昭昭,兩人在說話,我就過來了。這雞湯可熬好了?”李曄笑著說道。

“三娘子來啦?雞湯已經熬好了,也給三娘子裝一碗吧。。”阿常笑著回道。她沒那麼討厭順娘了,提起順娘的時候臉上也有了笑容。

說起來,當年順娘跟著武寧節度使不到一年,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可憐巴巴地回到南詔。沒過多久,順娘聽孫靈芫說崔時照患了很嚴重的耳疾,就跟著學了一些照顧耳疾病人的方法,想去長安照顧崔時照。

眾人都覺得,她對崔時照情真意切。如果最後崔時照答應留下她,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可沒想到順娘人剛到長安,崔時照就被外放到地方去當官了。走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所以連嘉柔都不知道。順娘又追著到崔時照當官的黃州,可崔時照二話沒說,直接又將她送回了南詔。

後來在崔氏的安排下,順娘嫁給了陽苴咩城的一戶大姓人家做續弦。那人雖說大了順娘一輪,但也沒嫌棄她之前的經歷,反而愛護有加,順娘很快替夫家生了個兒子,越發被看重了。

嘉柔不在的時候,順娘便常回雲南王府,探望崔氏。有一次崔氏心疾發作,順娘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半個月,直到崔氏好轉,感動了王府上下。那以後阿常都對她有好顏色了。

王府後花園搭了花架子,架子上開滿了金銀花。金銀花一蒂二花,又叫鴛鴦藤,有微香,可以入藥。嘉柔在王府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木景清娶了孫靈芫之後,由她種下的。不僅是此處,別的地方也種著草藥,但又兼具觀賞性,足以見得栽種之人的用心了。

嘉柔和順娘相對而坐,兩個人有說有笑。嘉柔這些年都沒什麼變化,就是肚子微微隆起,而順娘眉目間則溫和了許多,就像是賢惠的主母。順娘說:“阿滿本來吵著要來,但是被他阿耶帶去拜見先生了,所以沒有過來。阿姐這回可要多住些日子,我們也好聚聚。”

嘉柔驚訝道:“他才多大,就要開蒙了?無憂五歲,還沒正式拜過先生呢。”

順娘拿帕子掩嘴笑了一下:“那不一樣,姐夫本身會的東西就多,教無憂不成問題的。我家那位郎君做生意經商還行,學問就差強人意了。而且現在好的西席真是難請呢。阿姐這胎,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嘉柔覺得生男生女都無所謂。已經有了無憂,自然希望多個女孩,湊個兒女雙全。

順娘遞了塊自己做的綠豆糕過去,嘉柔直接張嘴吃了,連誇她手藝好。她覺得嘉柔這麼多年,個性裡還保留了非常天真的部分,說明是真的被保護得很好,心生羡慕的同時也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我做了兩籃子,還有一籃給母親的。這不是在花園先看見阿姐了,還沒來得及去母親那邊。”

“這些年我不在,辛苦你照顧母親了。”嘉柔感慨地說道。

順娘看著滿架的金銀花:“阿姐說這話嚴重了,母親一直待我很好,當初若不是母親,也沒有我現在的生活。要說照顧,還是世子妃照顧母親多一些,你別看她那個人面冷,心腸卻最是好……”

這點嘉柔倒是知道。孫從舟和孫靈芫兄妹倆,一個看起來不靠譜,一個看起來目中無人,到了緊要關頭,卻是能指望得上的人。只是這倆人的配偶,多少出乎眾人意料。孫靈芫嫁給小三歲的木景清,還是奉子成婚。而孫從舟就更厲害了,聽說用兩隻大雁就娶了崔雨容。

嘉柔一直以為崔家會給崔雨容安排一個名門的歸宿,可沒想到孫從舟上門求娶的時候,崔時照和盧氏都沒有說半個不字。

順娘見嘉柔似在想事情,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姐有崔表兄的消息嗎?”

嘉柔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崔時照,想來畢竟是年少時傾心喜歡過的人,總會念念不忘吧。她斟酌著說:“前陣子孫從舟帶著表姐回長安省親,聽說表兄的左邊耳朵聽力恢復了一成,右邊耳朵聽力大概恢復了三成。他現在能看懂脣語,日常生活倒是沒什麼問題。”

順娘的臉上掠過一絲落寞的神色:“當年我追他到黃州,他大概知道我的心意,直接把我送了回來,我的心就死了。他那個人,有時候也不知道是溫柔,還是冷酷。”

真正冷酷的人,大概也不介意身邊多一個侍妾。何況順娘說過,什麼名分都可以不要,但崔時照還是沒有接受。他最大的溫柔,就是不會四處留情,而且明知道是給不了的東西,早早就斷了對方的念想。

“他娶妻了嗎?”順娘又問道。其實她家裡是做生意的,南來北往,很容易就打聽到當今炙手可熱的吏部侍郎是什麼情況。但順娘從不在家裡提起這個人,好像自己沒有過往一樣。這也是她的聰明之處,再寬容的男人也不會對妻子心中的初戀毫無芥蒂。

“倒是有些門當戶對的姑娘不介意他的耳疾,但他那個人一向清冷,眼光又高,不肯將就。”

順娘望著嘉柔不曾被時光侵染的眉眼,有句話藏在心底,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怕表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再難找到自己心儀的女子了。

“他是情場失意,官場得意,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那位,沒再找你們嗎?”順娘指了指天,問道。

嘉柔知道順娘口中的那位,指的是當今天子元和帝。當初他們離開長安的時候,為了永絕後患,讓張憲把整個組織解散。只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底還是留下一些零星的情報網在手上。據張憲傳信所說,元和帝登基之初,各地的藩鎮發生零星的叛亂,吐蕃也趁勢西進。那時他動過找李曄的念頭,所以他們為了避開他,一直在搬家。

如今天下安定,叛亂比之從前大大減少。元和帝大權在握,又選拔了很多能臣在身邊,漸漸地,派來找李曄的人就少了。所以他們這次才敢在南詔多做停留。

這世上,再深的感情都會變得淺薄,更別說是兩個註定無法共立的人。嘉柔相信元和帝不是想加害李曄,僅僅是求賢若渴,但伴君如伴虎,帝王心可是這天底下最難琢磨的東西了

“如今這天下,已經不需要他了。”嘉柔笑著回應道。

外界對李曄的身份總會有幾分猜測,不知他為何脫離了李家,歸隱山林。李絳雖然不再拜相,但好歹還是一方的節度使,李暄也尚在朝為官。這樣算下來,李家只是不再被新皇重用,並不是犯了什麼大罪,所以對李曄突然銷聲匿跡,也是眾說紛紜。

“母親!姨母!雞湯來了!”無憂和李曄一人端著一碗雞湯,朝兩人走過來。大概是雞湯太燙了,無憂將碗放在順娘面前的案上,就趕緊抓著自己的耳朵,跳了兩下。

順娘連忙心疼地拿著他的小手吹了吹:“你這個傻孩子,有下人做這事,哪裡用的著你?燙著沒有?”

無憂笑嘻嘻地說:“我已經五歲了,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平常我們家都沒有下人的!姨母不用擔心,有時父親做飯,我也會幫忙的!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順娘會心一笑,將他摟進懷裡,又親又抱:“真是個招人疼的小傢伙。我家阿滿以後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安心了。”

“阿滿弟弟很可愛的!”無憂趕緊說道,“等他長大一些,我可以教他讀書。”

李曄坐在嘉柔身邊,看著順娘和無憂親熱地說話,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日,心中有些感慨。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當真是妙不可言。

順娘又坐了會兒,就去看崔氏了。嘉柔有些睏倦,李曄扶著她回房休息,無憂乖巧地跟在兩個人的後面。父親一向是以母親優先的,簡直把她寵得無法無天。

從無憂懂事開始,家裡都是父親在忙碌。一日三餐,還有洗衣收拾屋子,包括帶無憂。而母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偶爾負責誇一下父親燒菜的手藝好就行了。

可無憂去別的小朋友家裡做客,看到的都是跟家裡截然不同的情況。他們的母親忙翻了天,父親卻很悠閑的樣子。要說有例外的,大概就是阿舅一家子了。

大概外祖父家的人都比較特別?

“無憂,你在想什麼?”嘉柔回頭,看著一臉凝重的小人兒,笑著問道。

無憂回過神來,看到父親和母親同時向他伸出的手,高興地走過去,一手牽起一個,喜滋滋地走在中間:“我在想阿舅。說好的帶我去打獵,到現在都沒看見人。”

“你會騎馬嗎?”嘉柔好奇地問道。

“阿舅說會教我的。還說他跟您都是從小學的,吃了不少苦頭。”無憂認真地說道。

李曄贊同地點了點頭:“說到騎射,的確是你母親的看家本事。”

無憂便盯著嘉柔的肚子:“可惜有個小弟弟了,不然還能跟母親學一學。等弟弟出來,母親再教我吧?”

“你怎麼知道是個小弟弟?”嘉柔摸著肚子問道,“你不喜歡妹妹?”

李曄也望著小無憂。

無憂想說妹妹不好,阿舅家的妹妹就每天哭鬧,吵得他頭疼死了。可是他覺得也許自己家的妹妹就會很乖呢?雖然以後的事實證明,他的親妹妹比那個表妹更讓人頭疼,但這個時候的無憂還很天真地以為,母親肚子裡這個是不一樣的。

“都好。反正我以後就有伴了。”無憂咧著紅紅的嘴脣笑道。

他笑起來的時候十分秀氣,大體的模樣長得像嘉柔。李曄有時候看著他,就覺得是個小嘉柔。仿佛還是當年爬到自己身邊,嘰嘰喳喳的那個小不點,所以在無憂剛出生的時候,就百般溺愛他。

可惜嘉柔是個嚴格的母親,很早就讓無憂單獨睡覺,凡事也要他自己動手。李曄的家庭地位比較低,實在沒辦法,也只能聽她的。

到了晚上,雲南王府的人聚得整整齊齊。順娘的夫君周賀來接順娘,也被留下來一道用晚膳。他跟李曄比鄰而坐,兩個人客套地寒暄了一陣。周賀的年紀比李曄要大,十分儒雅溫和,身上一點商人的俗氣都沒有。他不知道李曄原先的身份,只聽順娘說是個讀書人。

在南詔這個地方,對讀書人多少都是有點崇敬之心的。

李曄跟他算是初次見面,印象尚好。嘉柔知道他這人其實對陌生人很冷淡,若是臉上有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說明對方是真的不錯了。

木誠節望著堂上的眾人,頗有種兒孫滿堂的自豪感覺。

“我跟你們阿娘商量,等過兩年兵制改革徹底完成了,我這個雲南王就卸任了,帶著你們阿娘去遊山玩水去。守衛南詔的重任就交給二郎了。”木誠節看了崔氏一眼,說道。

眾人都覺得意外,木景清說:“阿耶,您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南詔也需要您。”

木誠節擺了擺手:“我們這位天子銳意改革,我那套已經不管用了。現在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這兩年我有意觀察你,你成長了不少,可以獨當一面。我能放心地把南詔交到你手上。”

木景清不知道說什麼,看向身邊的孫靈芫。孫靈芫正在埋頭吃菜,被他扯了一下袖子,皺起眉頭,似乎很不開心被打擾。

木景清朝木誠節那裡努了努嘴,意思要她勸勸。她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大人決定了,我覺得也挺好的。你們可以先去蜀中的峨眉山,然後順著長江而下,沿途能欣賞到不少的風光。我認識不少船家,若有需要您可以告訴我。還有大家的心痺之症還是要小心,你們不可太勞累了。不過這幾年我訓練了幾個醫女在府上,到時候你們帶著一兩個在身邊,也可保萬無一失。”

“你……”木景清瞠目結舌,本意是要她勸勸,她倒好,還一心成全。

孫靈芫說完,又繼續拿筷子吃菜,臉上毫無波瀾。

一家子早就習慣她的作風,她雖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倒是處處都安排好了。崔氏笑道:“還是阿芫心細,懂得心疼人。不說這些了,飯菜都涼了。”

眾人便各自拿起筷子,李曄夾了很多蔬菜給嘉柔,無憂在偷偷吃肉。

孫靈芫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眼前的一盤肉換到了無憂的面前,無憂小聲地說:“謝謝舅母。”

孫靈芫難得露出了一個笑容,也小聲地道:“你在長身體,多吃點。”

木景清今日沒帶小無憂去打獵,原本明日想帶他看競舟大會,這下有點吃醋了。要知道這個冰山美人,平日裡可是吝嗇給他一點點笑容的。無憂的確是長得白白圓圓的,十分可愛,可是她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等用過晚膳,孫靈芫照舊只坐了會兒,就回去了。

木景清追出去,攔在她面前。她的一雙眼睛很漂亮,在月色下如同春江一樣,平靜地問道:“什麼事?”

“你真的覺得阿耶和阿娘離開王府沒問題?”木景清皺了皺眉。外面的事他的確可以獨當一面了,可是家裡……孫靈芫幾乎沒有管過。別的不說,但說他們的女兒,她就沒帶過一天。阿娘要是走了,小傢伙有誰照看?

孫靈芫看著他的表情,忽然走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問道:“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怕我做不好王府的主母嗎?”

木景清被她突然靠近,一下緊張地忘了呼吸,只覺得她呼出的氣都是香的。他已經長得很高,身上健壯,全是男性的陽剛力量。他二話不說地把孫靈芫抱了起來,邊親她邊猴急地往回走:“你是不是喜歡男孩子?我們再生一個?”

孫靈芫忍不住低頭笑,輕聲應道:“那你當了王爺,總得有個世子啊。”

木景清一聽,心中更是高興,恨不得背後生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到房裡去。

其實連孫靈芫自己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心軟接受了這個男人,他明明比她還要小啊。可是成親後,卻覺得這樣的日子沒什麼不好。有個人滿心滿眼都是你,難道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過去的種種,她已經基本不會想起了。

那邊一雙麗人共赴鴛夢,這邊李曄坐在院子的鞦韆上,懷裡摟著嘉柔,給她默背著當年在山上看到的講天文的書。天幕上散落著星子,發出微微的光芒,猶如璀璨的寶石鑲嵌在暮春夏初的夜空。

鞦韆輕輕地搖晃著,嘉柔打了個哈欠,靠在李曄的懷裡問道:“小魚兒是不是定親了,定的是哪戶人家?”

“父親和大兄尊重她自己的意思。她現在是李家唯一的娘子,全家人都視作掌上明珠。婚事肯定不會差的。”李曄停下來說道。

嘉柔想到上次跟李心魚見面,她已經長得傾國傾城,除開還有些稚嫩,簡直沒有一處不好。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能夠護住她。她們同是重生之人,她也真心希望李心魚能夠得到上輩子所沒有的幸福。

“四郎,你後悔過嗎?”

“後悔什麼?”李曄低頭問道。

“你有滿身的才華,卻跟我在鄉野田間蹉跎時光。你明明是皇室貴胄,卻要做個村夫布衣。會不會等你老的時候,回憶一生,深深地覺得後悔?畢竟你錯過的,可能是另一個人生。”

“你當真以為我跟天子爭,此生就會無憾嗎?你喜歡那座皇宮?”李曄反問道。

嘉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覺得皇宮裡的女人都太可憐了,一輩子關在高高的宮墻裡,出不來。就算有這人世間至高的尊位還有榮華富貴,又如何呢?原來他不爭,還有這層想法在裡面。

李曄抱緊她,靠在她的頭頂,說道:“昭昭,這世間有人追求權勢地位,有人追求心中的自由。我很富有,對於我來說,你跟無憂便意味著歲月靜好,江山如畫。”

他等了半日,都不見懷裡的人回應,抬起她的下巴,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他無奈地一笑,難得說幾句情話,當事人卻半點都沒聽見。她懷孕後變得很嗜睡,整天多半都在睡覺,今日因為順娘回來,已經很精神了。

他俯身在她脣上一吻,輾轉碾磨,似要把這幾個強壓的□□發泄一番。直到她不滿地咕噥一聲,他才放開,抱她起來。

轉身時,看到無憂站在那裡,胖乎乎的小手捂著眼睛。

“你怎麼還沒睡?”李曄走過去,低聲問道。

無憂還捂著眼睛,噘著嘴說道:“我尿床了……不是故意看見你們在做羞羞的事情。父親放心,我不會告訴母親你偷偷咬她的。”

李曄失笑,看著他說:“我先把你母親送回去,然後再來幫你換褥子。”他往前走幾步,無憂的小手卻抓著他的衣擺問道:“父親,什麼叫歲月靜好,江山如畫?”

他居然聽見了,還記得一字不差。

李曄抬頭看了看星空:“那是種很美的感覺。等你長大以後,有了深愛的人,或許就會明白了。”

小無憂懵懵懂懂,卻把這句話記在了心頭。很多年以後,當他抬頭看著相似的一片夜空時,忽然間就明白了父親的話。

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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