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PART.24

　　時微忘記自己上線打算做什麼，腦袋被尊皇等於奚騁這個消息塞滿。雖然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神奇，但時微從沒想過在這樣一款玩家基數龐大的游戲裡，能在現實和虛擬之間遇到同一個人。

　　這樣的概率，是不是比中彩/票頭獎還低？

　　在她消化這個事實的過程裡，奚騁一直沒說話。他雙手環胸，看她怔怔地放下指著自己的手，突然間很想逗她。

　　「怎麼不說話？我的……主人？」

　　她果然表情又僵了。

　　良久，時微才開口：「奚總，我和你開玩笑的，那個魂契，我想辦法抹掉它。」

　　奚騁摸摸自己眉心的字，道：「不用了，隨傳隨到，挺好的。」

　　這個「隨傳隨到」說的肯定不是他自己，那就只能是她了。時微乾笑兩聲，沒有回答他，只聽他又說：「我有名字，你不用老是奚總奚總的叫，他們也從來沒這麼叫過。」

　　「那我要怎麼稱呼你？」時微問他。叫老奚覺得把人叫老，叫小奚她在占便宜，連名帶姓又怪怪的，她想不出合適的稱呼，畢竟兩人是上下級關係。

　　「隨你。」他又把問題扔回給她。

　　時微頭疼，不高興地開口：「要是隨我，那我還是叫你奚……」

　　一個「總」沒冒出來，她就接到奚騁幽沉的目光，她臨時改口：「奚騁。奚騁！」

　　算了，連名帶姓就連名帶姓吧。

　　「把你的風華鑒再取出來看看吧。」奚騁不置可否，也沒打算繼續糾纏這些無關輕重的問題，問起正事。

　　時微總算記起自己上線後最重要的大事。

　　風華鑒再度被時微取出，鏡面水紋蕩漾，而後凝出少女身影。

　　容顏依舊艷絕，可少女的神情卻不是上次見到的嫵媚，她雙眸圓瞪著鏡外的世界，以一種憤怒瘋狂又帶著恐懼的目光緊緊看執鏡的時微。

　　「蓮生仙尊？」時微輕輕喚她。

　　蓮生聽到聲音，墨玉似的眼珠似乎轉了一下，時微還要再問時，她却突然將臉壓向鏡面，鏡框兩側突然出現毫無血色的手，蒼老的聲音凄厲道： 「為什麼你們要關著我？放我出去！讓我出去！」

　　那模樣仿似她要從鏡中掙扎爬出，像古老的恐怖電影那樣，從電視機裡爬出的怨靈……時微被嚇得手一鬆，奚騁很快伸手穩穩握住她執鏡的手。

　　「別怕，只是游戲。」他聲音低沉。

　　時微安下了心。

　　「我們沒有關著你，這兩天我們都不在，難道你沒有附在她身上出來？」他試探道。

　　「出去？我如何出得去？這兩天……只有黑暗，只有黑暗！像我的墳墓！那個永無天日的地方！」蓮生姣好的面容已然猙獰，不斷地用手扒著那不存在的鏡面，極力想從中掙脫而出，可這方鏡子就像是封閉的容器，無論她如何用力都難以掙脫。

　　「黑暗？你在服務器關閉期間還有意識？」時微立刻發現不對之處，不過蓮生不知「服務器」爲何物，所以她又換了個問法，「我是說，從上一次我離開到現在，你都有感覺？」

　　「我怎會沒有感覺。上次你離開之後我本打算出來，不料却又陷入一片漆黑的虛無中，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蓮生猙獰的面容浮現哀色，墨玉似的瞳眸漸漸盈上水霧，「就像他把我封印在墓裡一樣，一樣！我在黑暗裡待了一萬三千年！」

　　握鏡的手有些顫抖，被奚騁察覺。果然，這件事瞞不了她。

　　時微扼制不住自己心中激動--常規NPC只是數據，服務器關閉，這些NPC也就不存在了，再開服時他們的記憶也隻停留在服務器關閉前。但蓮生不同，蓮生竟然在服務器關閉期間有感覺，還能說出具體時間，這個NPC是活的，是她一直以來在研究卻還沒完成的功課。

　　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爲什麽她在自己下綫期能够操縱她的人物，又在服務器關閉期間感受到一片漆黑。

　　她的設想，不是像導師說的那樣，是異想天開的事。

　　「你別激動，之前發生了些意外，可能法寶出了差子，所以才導致你陷入黑暗，如今已經好了。」奚騁突然開口。

　　時微尚在激動的心聽到他的話時忽然冷靜下來，她轉頭看他。

　　能够這麽快、這麽坦然地編出藉口來安撫蓮生，他應該比她更早知道蓮生的情况。也許，從兩人相識起，他就已經知道蓮生的事，知道她的情況……那麼，後來的種種，都是帶著目的的接近？

　　時微不得而知，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這麽陰暗的想法，大概是袁向晨的背叛讓她出現了某種信任危機。

　　「你想出來？」奚騁還在與蓮生對話。

　　漸漸恢復平靜的蓮生臉上猶帶一絲戾氣，語氣並不好：「本尊的心思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凡人來猜測。」

　　「我們可以幫你出來，你要和我們做交易嗎？」奚騁面無表情問道。

　　「你們憑什麼與本尊做交易？就算你們不幫本尊，本尊一樣有能耐出來。」蓮生眉梢揚起，眼珠往時微那裡轉了轉。

　　「佔據別人的身體，如何能比擁有自己的身體來得自由呢？」奚騁猜出她的想法，「我們可以帶你去找你要找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但是有個前提，如非必要，你不能再附在她身上出來。」

　　時微聞言看了他一眼，奚騁依舊沒有表情。

　　「本尊要找的人？本尊要找何人？」蓮生似笑非笑，在鏡裡妖嫵無雙的美。

　　「黎十七，上元老祖。」

　　一語落下，時微陡驚。

　　蓮生臉上綻出大朵的笑，詭异幷且充滿危險。

　　「好，成交。」

　　蓮生剛剛點下頭，時微就將風華鑑收起，一語不發地走到旁邊，沒給奚騁繼續問蓮生的機會。奚騁話雖少，但感覺很敏銳，時微的情緒轉變，他已然察覺。

　　「時微，我們談談？」奚騁沒有哄女人的經驗，說話仍是開會時的口吻。

　　「是不是從我踏進你們公司起，你就已經知道，我身上有你想要的東西，有這個任務最關鍵的道具。」時微不傻，前因後果一聯想，很快就能得出結論。

　　奚騁默認。

　　「什麽面試，什麽欣賞，都是你的把戲吧？」時微想想自己在會議上說的話，覺得自己有點傻，人家已經把她當成囊中之物，她還傻傻替他說話。

　　她不禁要想，是不是那天他出現在學校大門救下自己，也是早有預謀？

　　如果是，那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面試是真的，欣賞……也是真的。」奚騁實話實說，「至於你身上的東西，那是額外的驚喜。我沒打算瞞你，只是在尋找機會而已，看你是不是能合作的人。」

　　「如果不能合作呢？」時微忽然記起剛認識時他打算殺自己這件事，「殺人奪寶？」

　　她有點難過。她想自己難過大概是由於把他當成朋友了，因爲最開始她知道他要狩獵自己時，她幷沒感覺。

　　奚騁又沉默了幾秒：「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時微，我們原本只是陌生人。」

　　現在，也還是陌生人。

　　「你想怎麽合作？」時微沒了剛上綫時的笑，微勾的眼有些冷。

　　「我想培養你成為我的搭檔。」奚騁道。對於時微的反應，在情理之中，卻在他的意料外，他以為她就算生氣，也不會生氣太久。

　　時微頓了頓，剛想回答，奚騁身上墨霧却忽然大作，將她也裹入其間。

　　「等會再說，你的老相好找過來了。」低啞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他微伏下身，把時微拽到身旁。

　　墨霧裡視線不清，時微看不到外界情況，但危險的氣息卻一重重湧來。

　　「來的人很多，我們走。」奚騁倏爾將人掐腰抱起，化成霧往外飛去。

　　時微來不及作反應，她像挂在他腰側的麻袋一樣被他帶走，隱約聲音傳來。

　　「他們往那裡跑了，快追！」

　　「追！」

　　風將這些聲音吹散，慢慢地，就聽不到了。

　　也不知多久，奚騁才停下脚步，把人往霧裡一放，才剛說一句「好了」，那人便「砰」地一聲化成段枯木。

　　時微在他眼皮底下溜了。

　　時間剛好跳到九點。

　　原來她在游戲裡待了半小時。

　　時微不止溜了，在溜掉的同時，她還下綫了。

　　原來充滿期待的工作，突然間變得索然無味，她幷非毫無脾氣的人，只是大多數時候她的怒點都比較奇怪。而毫無疑問，奚騁這回踩到她的尾巴了，她幷不願意被人利用，成爲別人眼中獵物。

　　如果不是她還有點本事，是不是現在已經被奚騁擊殺？

　　不得而知。

　　門在九點十分被人敲響，除了奚騁外沒有別人。

　　門被打開，奚騁看到穿著淺藍色免子毛絨睡衣的時微，她披散的頭髮還有被游戲頭盔壓過的痕迹，看起來又軟又萌，但她的脾氣，可就一點都不軟萌了。

　　「答案。」奚騁問她。

　　門開得不大，時微半身巴在門上，不開口。

　　「做我搭檔。」奚騁沒有半句客套。

　　「抱歉，辦不到。」時微看著他空空的左耳垂，想起他說過的話，「沒有信任，如何成為搭檔？這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不想被人背叛，我也一樣。」

　　奚騁的臉色瞬間沉了，但時微的門毫不給面子地在他眼前關上。

　　有些煩躁地握握拳，奚騁打算回房，門却又開了。

　　時微的聲音清脆：「我不會做你搭檔，但我可以與你合作交易，不過這任務要以我爲主導，給你一個晚上時間考慮。」

　　還沒等奚騁回答，那門又「砰」地關上，再沒打開過。

　　奚騁這輩子頭一次，被人這樣拒絕和威脅，凉薄的唇慢慢劃起道細微弧度。

　　時微關起門後幷沒馬上回游戲，她打算先做功課。顯而易見，奚騁掌握的信息比她要多，她不希望主動權在他手裡。

　　既然要合作，那她至少需要對等的實力。